6 紅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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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江湖上不僅多了神弓呂這麼個撐起朝廷武俠側戰鬥力的人物,江湖各大勢力也都在更迭首領。
一宗、兩教,三幫,四派。
最神秘的雪山宗一如既往不見蹤影。
靠吐魯番的西洛教教主被兒子殺了,新教主走了神秘路線,還未有人見過。
苗疆鳳血教聽說換了新聖女,說明繼承人也定下了。
三幫是丐幫、鹽幫、馬幫。
四派是少林、武當、峨眉、崆峒。
西洛教教主燕紅琴如今便在黑鶴寨中,南方十七寨劫了他一批貨,讓燕紅琴惱得很,便命人尋了一批與十七寨中黑鶴寨眾人口音相似的,要趁幾個當家出門劫道,血洗了黑鶴寨,用他自己人替上。
這樣只等南方十七寨的老刀把子生日,燕紅琴便率人潛進去,待酒足飯飽,便是他血染南方十七寨的時刻!
燕紅琴捏碎最後一個活口的喉嚨,深邃的眉目豔若刀煞,護法卓琳膽寒,恭敬道:“教主,黑鶴寨的兄弟們都找齊了,六十來人,都是附近的武夫。”
燕紅琴道:“很好,賜酒,這般良辰美景,合該樂上一番!”
匪寨裡已是人間地獄,燕紅琴卻覺著極好,他殺死生父時,也是在這樣到處流血的地方。
酒宴末尾,那群漢子大多都喝倒了,有幾個喝高的武夫嫌寨中糧食不夠,要烹了人來吃,正好黑鶴寨有的是材料。
燕紅琴眉頭一皺:“有人來了?”
卓琳聞言,快步走到寨口,卻發現上山的不是那些出門劫道的山匪。
呂曉璇用自己配的煙|霧彈放倒了匪寨裡留守的人,裡面竟是一群酒鬼,省了她的事,直接全砍了。
按理來說,她該留活口,可這黑鶴寨屬於不該留一個活人的型別。
匪寨不事生產,以劫掠為生,縣鎮村依附於附近的鶴山派,有膽氣不賣糧給山匪,山匪也不能次次都劫到糧食,漸漸地,菜人就成了鍋中餐。
此處到處掛著人的肢體,風一吹,當真是陰氣森森,拍恐怖片不用二次佈置了。
她環顧四周:“南方十七寨當真是罪孽深重,我端其他匪寨時,從沒見過這麼誇張的。”
秋家幾個僕役已經扶著門吐了起來。
呂曉璇從軍人幹到警察,上輩子見過戰場,打過僱傭兵、斃過軍火商、鬥過D販、抓過柺子,想她死的人能從海南排到澳大利亞。
可即使是呂曉璇,第一次看到菜人鋪子時,也是吐了的。
海盜王呂房每年都給瓊崖島貧苦人家施粥送藥的,好鞏固大本營,確保江湖同道、官兵富商要對他手裡的航路、港口動手前,老百姓會自發為他通風報信。
呂房是瓊崖島最大的善人,官府不做的事他做,官府做的事他更要做。
但瓊崖島上鹽鹼地多,又不是每家男丁都可以跑船,大家窮啊,餓啊,就有了菜人鋪子。
有時百姓家生了女兒,就會賣到鋪子裡,若是生了兒子,就輪到大人來這賣胳膊大腿,好換些食物,買回去讓女人吃了下奶,還有老人主動來賣自己的。
一個家裡只能養活一定的人口,多餘的就舍給鋪子,這樣的景象,從送末年到孟朝,再到禹朝,在這片大地上往復重演。
有一次,呂房帶著呂瑛、呂曉璇一起去村裡送東西,就路過了一家這樣的鋪子,呂曉璇鼓起勇氣,進去看了看,出來便吐了,呂瑛上前去扶母親,被她一把扯走。
“不許看!”她的聲音尖銳而淒厲,把本來沉著淡定的呂瑛嚇了一跳,站在那動都不敢動。
呂曉璇將兒子抱在懷裡,捂著他的眼睛,頭也不回地走了。
後來她才知道呂瑛根本沒被嚇到,小小的幼童甚至反過來摸著她的頭,安撫道:“娘要是怕那個,以後別去那就是了。”
呂曉璇把自己的臉埋在瑛瑛的背上,悶聲道:“為何人間會有這種地方?”
呂瑛想了想,想起幾個答案:“他們窮?外祖說鄉里的人都很懶,又膽小,縣令家的公子說他們愚昧到令人心驚,所以天生該受窮。”
呂曉璇抬起頭,擦了擦眼睛,問兒子:“瑛瑛也這麼想的?”
呂瑛眨巴清澈的大眼睛,回道:“我不知道,因為娘愛哄我,外祖也愛哄我,縣令他們一家都想哄我們家,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話。”
“娘知道為什麼嗎?”
就是呂瑛這句話,讓呂曉璇腦子徹底清醒了。
她緩緩蹲下:“百姓絕不是因為蠢和懶,才會那麼窮那麼苦的,唯有這點,娘可以和你保證。”
呂瑛歪頭:“那是因為什麼呢?”
呂曉璇回道:“原因很複雜,不如我們一起去找?等過十年、二十年,我們對對答案,看看誰找到了原因,至於現在,娘帶你去放風箏,先暫且把方才看到的都忘了吧。”
但這對母子知道,風箏放不走他們的記憶,他們都沒忘掉那個菜人鋪子。
燕紅琴藏在暗處,望著那扮作男裝的女子,掌心運力,卻聽得那女子低語。
“這片人間,地獄未免太多了些,我要努力到何時,才能讓它們全部消失。”
她該如何為自己的孩子,為自己的心創造沒有地獄的人間呢?這大約是所有理想主義者的永恆難題。
名叫芝麻的男人是這次接秋瑜的管事,他舉著一把刀,跟在呂曉璇側後方,警惕道:“呂大人,此處當是赫赫有名的黑鶴寨,他們是南方十七家綠林匪寨裡的老么,盤踞三甲山,官府常年剿不下。”
“此地環境複雜,要攻打不是易事,何況軍隊一來,他們便可以跑。”呂曉璇想了想,“何況沒匪徒在這,鶴山派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嗎?百姓也不會給他們交供奉了吧?”
這話誅心,芝麻只當自己沒聽見,老百姓不容易,交官府是一層稅,交當地的門派又是一層稅,可沒了那些門派護著,地痞流氓、土匪強盜打過來,老百姓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至於那些門派裡有沒有養寇自重的,不好說,反正芝麻一個小小僕役不敢聽,也只有神弓呂這樣不怕死、本人武功高強的朝廷大官才敢說。
又探查了一陣,他們聽見匪寨後方的庫房發出一陣動靜,像是有誰砸碎了瓷器。
呂曉璇立刻朝那邊衝去,她在近戰時不用弓,而是使一把鍘刀,悍勇無匹。
有一名哆哆嗦嗦的山匪舉著火把,站在一茅屋前,已潑了油要點火,呂曉璇將他踹到一邊,將火把扔到骯髒的水盆裡,撞開屋門。
裡面是十來個驚慌失措的女孩,最大的不過十七八歲,最小的只有幾歲,她們衣衫襤褸,大多很瘦,外貌卻都是清秀美麗的,甚至有兩名胡姬。
匪寨兼職拐賣人口也是常態,呂曉璇這輩子見得多了。
而在女孩們眼中,這名高大青年破門而入,背光站立,看不清面孔,只見刀刃滴血,渾身囂狂凌厲之氣,震懾得她們說不出話來。
可當他走近,俊美逼人的面上嚴正端肅,目含悲憫。
“吾乃刑部員外郎呂玄,正五品朝廷命官。”
呂曉璇伸手,盡力把語調放緩:“出來吧,已經沒事了。”
屋中年紀最大、紅髮碧眼的胡姬怔怔望著她,她爬起,高挑的身段幾乎頂破屋頂,海藻般濃密的捲髮散在背後,單薄身軀裹著麻布,襯著雪白的的肌膚,嬌楚動人,如神鬼誌異中的赤狐化作人形。
呂曉璇:哇塞!堪比妮可.基德曼的紅髮美女!
要不是麗貴妃已經把她的審美拔高到一定境界,今兒看到這美女,呂曉璇非得呆住不可。
胡姬打量著呂玄,福身一禮:“紅姬見過呂大人。”
正準備用英語、法語試著打招呼的呂曉璇:美女其實只是眉目深邃,其餘五官更像漢人,漢語又這麼流利,莫非是混血?
紅姬一個趔趄,柔柔一倒,呂曉璇忙扶住。
在之後趕來的芝麻、綠豆等秋家僕役眼裡,這可真是養眼至極的一幕。
綠豆愛看戲,不由念出一句唱詞:“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男才女貌,才子佳人。”被芝麻踹了一腳。
呂大人可是有家室的,孩子都那麼大了,便是呂夫人沒過來,也不該亂說,到底胡姬不體面,正經人家莫說讓她們做妾,玩一玩都要被恥笑的!
紅姬垂著眼眸,默默挪開站好,再不說話。
呂曉璇輕車熟路地救助婦女兒童,將她們帶下山,去附近城鎮僱傭牛車馬車來運人,到了鎮子上,再去縣衙打招呼,給受害人做筆錄,詢問她們因何落到黑鶴寨,家在何處。
這一問,便知道她們本是黑鶴寨今年要送到南方十七寨的老刀把子處做禮用的,
呂曉璇問她們可想返回原籍,只有三人站出來,其餘有的是被家人賣的,有的是從妓院裡出來的,更不想回去,比如紅姬,她自稱生母是弗蘭西人,她是混血,兩處不容,被江南煙雨樓的媽媽養大。
呂曉璇溫和道:“若你們不介意過得清貧些,我可以安置你們。”
瓊崖島缺人口,尤其缺能生育的女人,以往她解救了回不了家的女人,也會送到瓊崖島去。
女子們若被拋在此處,便是人間飄萍,如今有人給個去處,還有什麼可挑的?自是滿口答應。
秋瑜端著一盆米飯,靠著門邊看邊吃:“哇,紅髮美女,絕了絕了,呂瑛,你來看嗎?”
呂瑛端著小碗,端莊坐在餐桌旁咀嚼食物,秋瑜一看大佬那儀態,就覺得這恐怕是食不言寢不語的大家子弟,自覺不該帶壞人家,只隨口一說罷了。
呂瑛聞言,卻夾了菜,慢悠悠滑下地,走到秋瑜邊上:“有紅髮的洋番?哪呢?”
秋瑜一指:“喏,在那,不知是哪國人。”
呂瑛很有經驗:“列顛國的吧,那兒紅頭髮多。”
秋瑜:“是哦。”凱爾特人不就是紅髮碧眼白面板嘛。
瑛哥到底是家裡有港口的人,對這些事門清。
燕紅琴抱著一杯溫熱的糖水坐著,那位呂大人才帶他下來,就找那與她相似的小孩要了錢,去買了一大包估衣給女人們穿,又買糖泡水給女人們喝。
那些真正被綁的女子這輩子都沒嘗過幾次甜味,有了糖水再也不哭哭啼啼,只恨不得把臉埋杯子裡。
他也分到了一杯,喝了以後,滿心躁鬱也跟著緩和一些。
呂玄的孩子,名為呂瑛的孩童靠著名為鰍魚的少年人看他們,燕紅琴轉頭,對呂瑛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他討厭小孩,又蠢又吵,這兩小孩居然還站著吃飯,一邊吃一邊說話,真沒教養。
呂瑛和秋瑜一點都沒被他的笑嚇到,他們甚至對著這邊指指點點。
秋瑜:“哇,惡毒女配就這個表情吧。”
呂瑛:“惡毒女配是什麼?”
秋瑜:“一種經常幡然醒悟自己應該好好唸書、奔向幸福人生的人。”
呂瑛:“唸書?孃的確會安排島上的人認字,就是洋番認字格外艱難,不過外祖說他們看著就比我們漢人蠢,可以理解。”
秋瑜:“理智告訴我你外祖這話說得有些偏頗,但聽到他老人家這句話,我心裡好爽。”
燕紅琴:只恨自己內功過於高深,耳聰目明,什麼都聽見了。
看完燕紅琴,呂瑛覺得也就那樣。
洋番他見過好多,這個紅毛洋番確實是看著最順眼的,但還是沒他外祖、外祖母看起來舒服。
他吃完飯菜,將碗擱地上,對秋瑜伸手:“把手給我。”
秋瑜這才想起要不是有山匪,瑛哥本打算給他開掛來著,沒想到他小人家還惦記這事,當即感動伸手。
呂瑛捏著他的脈門,按了按:“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