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準備(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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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變化莫測,是誰也料不到的。
這句話放在洛皇后身上無比合適,她原本以為自己要給貴妃騰位置了,誰知道轉頭貴妃就和姦夫一起被嘎了,她不僅拿回宮權,還被皇帝丈夫給了“等我把孩子抱過來就由你養”的承諾。
如果她能得到禹朝未來帝王的撫養權,那她以後肯定能舒舒服服做太后,只要活過丈夫,後半輩子將會無比自在,比回孃家做老姑娘要快活得多。
於是洛皇后被秦樹焉畫的大餅給留下了,對,她就是這麼現實。
但是很快,鄭堯就苦著臉回來稟報,孩子跑了。
呂瑛駕船出航,如游龍入海,凡人是追不上的。
除此以外,呂曉璇說她打完仗會進京和皇帝夫婦聊聊。
洛皇后:心虛.jpg
再怎麼著他們之前的做法都是拿國公爵位和呂曉璇換她的獨子,做這事時呂曉璇還在前線打仗,所以這事不地道,呂曉璇要找他們討說法,尚有良心的帝后夫婦還真有點怕。
呂曉璇這次入京也的確是氣勢洶洶,一副“你們怎麼可以拿爵位買我老呂家獨子”的架勢。
此番打下襄陽府,逼得北孟不得不求和,呂曉璇作為僅次於元帥江百岸的功臣,以及瓊崖呂家在皇帝受制於湖湘豪族鬧事、差點沒法給前線送糧時及時給了支援的做法,讓呂曉璇這位呂家在朝中的代言人,徹底成為了皇帝面前的紅人。
同樣的,呂玄這個名字,也被打上了“帝黨中流砥柱”的標籤。
要是原來的呂曉璇,在贏下一場打仗,又升了爵位後,肯定會樂得不行,可兒子都快被人抱走了,做媽的不直接抄刀子已算十分冷靜。
入京以後,按照規矩,武將及其親兵需在城外紮營,等候皇帝召見。
呂曉璇就是那被第一個召見的臣子。
江百岸聽見以後,雖心中複雜,但也覺得呂曉璇配得上這個待遇,便拍著這位好兄弟的肩膀,沉聲道:“去吧。”
呂曉璇面上沒有絲毫喜悅,她面無表情地對同僚點頭,一揚大氅,走了。
由於她身高一米八,武功高強,能倒拔垂楊柳,早已榮獲禹軍第一猛將的名號,軍中一干將領看著猛男大哥離去的高大背影,紛紛感嘆起來。
“呂指揮使氣度沉著,不愧是他。”
“到底是能統領上萬兵馬的人,自然非凡夫俗子可比呀。”
“呂指揮使這般外貌氣度可謂世間罕有,聽聞他鰥居多年,家中只有一獨子,不知有沒有續絃的打算,我有一妹妹待字閨中,若呂指揮使願意,真想請他做我家的妹婿。”
“我有個閨女,和呂指揮使家的小子差不多年紀,若能定個娃娃親就太好了。”
自從呂曉璇有了國公爵位,加上臉長得太俊美,她在禹朝的婚戀市場就成了渾身冒金光的香餑餑,連帶呂瑛都有人盯上了。
呂曉璇隨鄭堯入了宮,心裡打著腹稿,思索如何有氣勢而不失對上司尊敬又不帶髒字的表達自己的不滿,等真見了承安帝,卻發現此人面上毫無心虛,看自己的眼神還帶著濃烈的哀怨。
哀、哀怨?
呂曉璇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聽承安帝幽幽來了一句。
“你兒子那點軍餉,拿著可真燙手啊。”
呂曉璇滿臉問號,承安帝深吸一口氣,指指桌案上一堆摺子。
“看看吧,都是要朕發兵瓊崖島的。”
呂曉璇懵,我家怎麼了?
她上前翻起摺子,先看落款是哪個大臣,再看內容,主要目的是將這些不知為何對瓊崖島有敵意的傢伙記在心裡,之後把名單寄回老家讓父親和兒子防著點。
接著她發現這些奏摺的主要內容,便是呂家奪取瓊崖島大批耕讀好人家的土地,道德敗壞,有不臣之心。
她問皇帝:“呂家除了擴地盤還做了什麼?”
只是被奪取土地的話,頂多是瓊崖島出身的那幾個官員表達不滿,但地主豪族之間互相侵吞本就是常見的,不至於引起這麼多人激烈反對。
秦樹焉揉了揉最近經常疼得不行的額頭:“你兒子把稅給改了。”
原本承安帝和洛皇后給嘎了貴妃、渭王的事收了尾後,正一起想法子如何勸說呂曉璇把兒子給他們,誰知大事便一件接一件的朝他們湧來。
首先是黃河發了大水,北孟財政瀕臨崩潰,加上禹朝軍隊有了糧餉補充後戰力爆發,把襄陽府拿了下來,讓北孟主動求了和,這是開龍帝駕崩以後,禹朝在領土擴張方面的第一場大勝,對於加強皇權威望、穩固秦家統治有重大的意義。
禹朝甚至能以此嘲笑北孟“無天命之人自會遭天譴”。
承安帝還沒樂幾天,瓊崖島就出事了。
秋瑜事後能想明白呂瑛送軍糧、取瓊崖島是連著的計策,被呂瑛下套的承安帝自然也能察覺自己為了一萬兩千擔糧餉,被呂瑛撕掉了一塊地盤。
其實事兒到這還不算太壞,因為承安帝本來就想要把呂瑛這個聰明孩子抱到膝下撫養,呂瑛越聰明他越高興,而且呂瑛要是真接他的班,那呂家盤子裡的肉遲早會姓秦。
呂瑛的地盤越多,也代表禹朝下一個皇帝能夠高效率統治的地盤越多。
秦樹焉很想得開,不管瑛瑛怎麼折騰,只要他姓秦,那一切都好辦,而看呂瑛那張酷似麗貴妃的臉,以及多疑敏感的性格,秦樹焉能無比肯定瑛瑛是自己老爹的親孫。
就算這孩子長大了想篡位,大伯都可以給他一路開城門,在他殺進皇宮時直接發繼位詔書,給侄子一點來自大伯的小小震撼。
自從發現自己不能生孩子後,秦樹焉在某些方面就佛了起來。
但呂瑛還在瓊崖島搞改稅……這就要了大伯命了。
秦樹焉長長一嘆,臉上三分撿到寶的喜悅三分發現寶太坑伯的哀怨三分為什麼這孩子不是我生的遺憾。
呂曉璇都沒想到這種調色盤表情真的存在。
秦樹焉感嘆:“湛瑛當真有才,攤丁入畝、攤役入畝,我怎麼沒想到還有這等妙招?”
將人頭稅改為田畝稅,提高商稅,消去免費徭役,以後徵徭役都給錢,而這筆錢會被攤到田畝稅裡一起收,這些都是挖地主士紳們利益根基的做法。
作為皇帝,一看到呂瑛折騰出來的新稅制,秦樹焉便發覺了“砍去賺差價的中間商可讓中央得到更多稅收”的好處,作為皇帝他心動不已,要不是自知自己的手腕不夠對付文官們,更不能突破這些人的圍攻丈量天下田畝,秦樹焉也想這麼幹……
然而文官裡的聰明人也多,既然呂瑛用套使所有人以為皇帝把瓊崖島賣給了呂家換取呂家的支援,那呂家稅改後頭有沒有皇帝的意思呢?是不是瓊崖島稅改試點成功以後,皇帝就要將這一套稅制推廣天下呢?
對,他們以為瓊崖島的新稅制是承安帝想出來的!
文臣們特別激動,每次上朝都有一群人頂著“本官忠心耿耿、一心為民、對陛下的忠誠天地可鑑”的正直臉對承安帝上奏,言呂家是亂臣賊子,陛下必須征討他們!
這是要承安帝打瓊崖島嗎?不!這是逼著承安帝和呂家、以及呂家推行的稅制分割,要承安帝承諾他不會改稅制!
而正如呂瑛所料的是,皇帝不可能在北孟、文官集團夾擊的時候,再給自己添上呂家這個敵人,所以他只能預設自己是呂家的盟友,因為他絕不能將本就缺軍餉且不擅水戰的禹軍推入和呂家的海戰這個大坑中。
秦樹焉又不是嫌禹朝的國運太長,才不會如此消耗自己的軍隊和朝廷財政呢!
他只能認下“啊對對對,瓊崖島是我割給呂家的,新稅制也是我搞的”,真是稀裡糊塗就給侄子背了一堆鍋。
可問題是他之前也沒幹過什麼對不起瓊崖島和呂
家的事啊!
他對侄子那麼和善,還給他娘升了公爵,為什麼侄子要搞他?
大伯想不明白,大伯好委屈!
聽完了來龍去脈,呂曉璇發現心虛的人變成了自己。
瑛瑛在去前線給她送糧餉的時候,曾親口承認過承安帝對他態度很好很和善,連見皇帝時應有的行禮都給免了,結果兒子才誇完承安帝人不錯,反手就挖個坑把承安帝踹進去,只差沒撒土……
呂曉璇心情微妙,甚至有點詭異的自豪。
我兒子真是個極品芝麻團子,為了利益連皇帝都坑,難怪他以後能給禹朝留那麼厚的家底,但凡良心多一點,都不能把皇帝這個職業幹得那麼有聲有色。
她咳了一聲,正想給瑛瑛狡辯兩句“孩子不是有意坑大伯”,秦樹焉左看右看,小聲和她說:“湛瑛還是養在瓊崖島,等他長大些,朕再把他接過來,愛卿看這樣如何?”
沒想到吧?在被侄子坑了一把後,皇帝陛下反而更加堅定了讓瑛瑛接班的想法。
秦樹焉:這個天降好崽雖然很坑,可他真的好聰明哦!
經歷過亂世的承安帝從父親開龍帝那裡繼承了一種樸素的教育觀念——養兒如羊不如養兒如狼。
當年開龍帝為了讓兒子們支稜起來,恨不得天天拿鞭子抽,呂瑛看著可愛有禮,實則心黑手狠,比宗室裡背四書五經、溫良恭儉讓的那幾個更得承安帝的喜愛。
承安帝這陣子被文官們吵得腦闊疼,甚至被逼得不得不暗示瓊崖島是被呂家割走的地,那兒的稅制改革與他無關,這對一個皇帝來說是極大的屈辱。
在被氣得不行的時候,秦樹焉便忍不住開始期待以後呂瑛像坑他一樣坑文官們。
而且到了這份上,秦樹焉也有了“呂瑛不繼位都不合適”的念頭。
呂瑛不繼位,那他就是實質意義上的南海王,南海將長時間處於禹朝的管轄之外,只有呂瑛繼位才能兵不血刃、幾乎零代價的讓禹朝收回南海與瓊崖島。
而且目前宗室裡還真沒見哪個孩子比呂瑛聰明的,萬一挑個資質平庸的繼位,然後那孩子為了收回瓊崖島和呂瑛開戰,朝廷能不能打贏都不好說。
禹朝沒有足夠強大的水軍,打仗更是燒錢,國庫裡沒那麼多錢。
萬一呂瑛天縱奇才到代表呂家戰勝了禹朝軍隊,使禹朝的領土改姓呂,樂子就更大發了……
要知道如
果不是老九把老婆作跑了,瑛瑛本來是他們老秦家的孩子啊!
秦樹焉最近被朝堂折騰得焦頭爛額,有好幾次都恨不得直接宣佈呂瑛其實姓秦,是他看好的太子預備役,然後把爛攤子丟給還在瓊崖島瀟灑的罪魁禍首。
但是看著文臣們的態度,秦樹焉隱隱有種預感,如今呂瑛只在瓊崖島改稅制都能讓文臣如此憎惡忌憚,要是自己現在把呂瑛推上前臺,恐怕文官們得聯手暗殺太子。
七八歲的孩子,便是夭折了也不過常情,何況自古以來被拉下馬的太子難道少了?難道每個太子都是皇帝親手廢掉的不成?看不慣太子的利益集團肯定也動了手。
秦樹焉繼承了父親對於“官”的不信任,在開龍帝只是小兵秦鎔時,他就跟著父親吃過這些人的苦,即使他如今是這些人的一員,甚至是他們名義上的頭領,但秦樹焉戒備著他們,堅信這群人幹得出暗殺太子的事。
在諸多思慮下,秦樹焉說:“愛卿,朕可以說若非湛瑛姓秦,他這次在禹朝身上割掉這麼大一片地方,朕便是現在忍了,往後也不能容他,可要他是太子,他便是把沿海所有省、湖湘、湖廣、浙江全部拿下來,朕也無話可說,只會高興。”
呂曉璇只剩沉默。
大伯都被坑得這麼慘了,居然還想要瑛瑛接班,總讓人有種他不懷好意、想讓瑛瑛去坑其他人的錯覺。
呂曉璇並沒有全信承安帝,南海被呂家割走已是既定事實,承安帝如今這麼說
,也許只是要降低呂家戒心,為日後武力收回瓊崖島做準備。
至於一個三十來歲、還在年富力強階段的皇帝一口咬定要誰做繼承人什麼的,實在是算不得數,指不定過幾年就改了念頭。
在朝堂上混久了,呂曉璇深知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不敢小瞧古人的心眼,因而她最終也只是恭敬回道:“多謝大伯好意,瑛瑛體弱,擔不起太多福氣,大伯快別說什麼太子不太子的話了,宗室中出色子弟不知凡幾,尚且輪不著瑛瑛呢。”
呂曉璇知道歷史,卻不全信歷史,她不會拿兒子的命做賭。
承安帝深深望著她,笑道:“的確是不該著急,我還能再幹許多年,接下來朕會召集宗室子弟進京,令名師培養,可依朕來看,日後還是少不得請呂家割愛,把湛瑛給這個國家。”
“漢人在北孟的鐵蹄下受了太多苦,朕已註定無後,必然要選最強而有力的繼承人來撐起這個國家,使禹朝百姓不至於再淪落到豬狗不如的日子中,否則便是對不起祖宗。”
“等湛瑛十四歲,呂家必須讓他入京。”
等出了皇宮,呂曉璇抹了一把汗,心想,人生真是變化莫測。
承安帝作為皇帝,也許不是手段最出色的那個,可若他真的下定決心要抱走瑛瑛,呂家卻是無法拒絕的。
如果不是瑛瑛當初走得快,現在承安帝已經把他抱到身邊撫養,並公佈他是梁王與前王妃的嫡長子,屆時說不定她的女子身份暴露,再不能如現在這般自在做官。
至於瑛瑛到了大伯強行抱養後會不會剁大伯手指,咳,那是另一回事。
她想,歷史上的秦湛瑛並沒有使用這般激烈的手段吞下瓊崖島,他會認祖歸宗,根據《禹史》記錄,是因為歷史上的呂太后身體不好,才不得不把還未成年的兒子託付給大伯教導和保護。
可沒想到的是,蝴蝶翅膀一扇,現在的瑛瑛卻是無意識地以無比強勢的姿態進入朝中視野,使知道他血脈的承安帝開始考慮起繼承人的事來。
因為瑛瑛夠強,因為呂家有水軍,因為瑛瑛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改稅,還因為他手頭有一座島和一片海,禹朝得到他,將會是一筆無比劃算的買賣。
呂曉璇寫了一封信,將瓊崖島改稅在朝中掀起的波瀾、以及上書要皇帝發兵瓊崖島的那些人的名字都附在信中,一併寄給了瓊崖島,讓老父親和寶貝兒子對朝中局勢有所瞭解和防備。
原本她還想把大伯要求瑛瑛十四歲入京、並可能要瑛瑛接班的事也寫在信中發給老父親。
但鑑於桉叔已經成了瑛瑛的馬仔,那封信在見到呂房之前,會先落到瑛瑛手裡,呂曉璇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想過要告訴瑛瑛他的身世,但她會倒一杯奶茶放在瑛瑛面前,客觀且詳細的講述過去的故事,而不是透過一封倉促的信。
算了,她還是過年回家的時候再和老父親談這個事吧。
萬一那孩子知道身世後心情不好,想要搞個大事情,她和老父親一起上還能攔著點……
就在呂曉璇升為國公的訊息與她的信件一起發往瓊崖島時,呂瑛又開始了養病。
八月的瓊崖島熱得路面可以煎雞蛋,為了降溫,人們每天都要往地板上灑水,許多人走路都光腳,呂瑛也天天穿絲絛與草編的涼鞋,時不時下海潛泳,他水性好,潛個幾十分鐘不出來都沒關係。
小人家在此期間還向秋瑜表演了絕活,睡水池。
呂瑛每天會固定午睡半個時辰,這期間他就躺在水池了,即使小身體睡著睡著就整個人滑入水中平躺,也不會窒息。
他可以自動浮在水面上,像虎鯨一般。
秋瑜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差點被呂瑛嚇出心臟病,生怕他滑到水裡嗆著,誰知呂瑛說這是老呂家繼壓水花之後的又一個家傳絕活。
呂瑛的太外祖是這手絕活的創始人,他曾在夏季最熱的時候跑到海上睡
一整晚,當時太外婆正好行走江湖至此,看到海上飄了個人,還以為是屍體,連忙拿漁網將之撈起,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碰上了兇殺案……
只是在水裡泡久了,再出來被海風一吹,便容易著涼,呂太外祖是可以一拳打死老虎的猛男,早年在十二月時跑去北邊找呂太外婆求親,面對鵝毛大雪照樣只穿一件單衣,在山裡找人找累了,隨便找了個熊洞,和冬眠中驚醒的熊打一架,再抱著熊睡一晚就平平安安度過一晚。
呂瑛可不成,他就是個小玻璃人,一個不小心就要倒。
從海里出來到上馬車的這一路,呂瑛吹了點風,回程就開始昏昏沉沉,趴在車裡的小桌上吐熱氣。
秋瑜連忙將他抱回去,蓋了被子,叫人請大夫。
幸好華美靜這陣子的藥膳沒白喂,呂瑛這次病得不重,華美靜先用藥浴、小兒推拿為他治療,又有陽盛子、章樺開藥和針灸,不過兩三天就退了燒。
只是病好以後,呂房就禁止外孫再下海睡覺,呂瑛這次也沒和外祖犟,只是靠在床上看呂家消化瓊崖島的成果。
呂家徹底吞下瓊崖島後,島上的禹朝縣衙還在繼續運作,不聽話的卻都被換成了呂家的人。
人手自然有些侷促,便是呂曉璇掃盲了一批難民,定安、文昌兩縣能出不少人,甚至呂瑛的親兵裡也有不少脫了盲,可以去官衙做官吏,但大家也不是一開始就有工作經驗的。
就在這時,呂瑛要求掃盲班繼續擴大,在每個縣都建了夜校。
他定了規矩,在瓊崖島原來的地主們都被趕走後,呂家會給島上沒有土地的原佃農、有意轉為自耕農的原奴僕分田,但這些人必須透過掃盲考試才可以拿到田契,否則那些田只是呂家租給他們的,年租會更重些。
再有呂家軍,只要脫了盲,可以做百以內的加減乘除,再認識三百個字,每個月加一百文錢,且升遷時優先考慮認字的。
除此以外,呂瑛還透過雨神後裔的身份在各處雨神廟貼了教義,即雨神言,為其識字的信徒更為虔誠,更能得到雨神的青睞與賜福。
秋瑜來找呂瑛時,就看到呂瑛翻閱著各縣掃盲班的試卷,他笑問:“怎麼,閒著無聊想寫卷子了?”
這些卷子的題目對他們來說都太簡單,秋瑜也只是隨口開玩笑。
誰知呂瑛看他一眼,將卷子遞過來,秋瑜接過一看,上面是呂瑛做好的答案,字跡工整,每道題都答得很認真,還有他對各個試題的評語,以秋瑜對呂瑛的瞭解,他會將這些卷子發下去給各縣教喻看,到時機靈點的便曉得老大喜歡什麼出捲風格,和對卷子題型的要求了。
呂瑛靠著軟枕,輕聲說:“會同縣那張卷子最好,考得全,尤其是兩百字作文的題目出得好,讓學生將過往講出,這便是讓他們回想過往有多苦,寫完以後拿過去和現在對比,人才曉得現在的日子來得不容易,我打算將這張卷子,作為掃盲班卷子的模範,再給出卷人一些獎勵。”
這孩子很注重百姓的教育,秋瑜意識到呂瑛在有意識的擴大識字人群,他坐在床沿上,先摸摸呂瑛的額頭,確認沒有再燒,又說:“你的人不夠用了?我手頭也有些認字的人,可以借你。”
呂瑛看著他,一雙眼如兩丸黑水銀,潤潤的,含著溼氣:“不,我只是為以後做預備。”
秋瑜:“預備?”
“嗯,以前的地主沒了,可總有新的地主會出來,便是沒有新地主,呂家軍那些現在聽話的軍士,以後也會冒出來不聽話的。”
呂瑛點點卷面:“你信不信,便是現在寫卷子時在作文裡感恩呂家的人,還有那些田裡滿臉樸實的農民、還有將我視作神裔的雨神信徒,其中有不少人,以後都會背叛我,成為我統治下的蛀蟲,藉著我的名頭再去壓迫弱者,就和那個陳老爺一樣。”
秋瑜沉聲道:“我信,人性是世上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
當新的利益階層形成,有些東西便會死灰復燃,比如貪腐、勒索,因為人就是那麼貪婪。
呂瑛:“所以了,我想要是認字的人多一些,這樣等我把不聽話的人殺了,也依然有的是人給我做事。”
這是他成為瓊崖島的實際統治者後,為了遙遠的未來而提前做下的準備。
秋瑜已經開始習慣呂瑛這種堅信所有人都有機率背叛他的多疑性子了,他甚至知道呂瑛做出這些判斷完全出於理性。
理性告訴呂瑛,當他自己出於對利益、稅收的渴望和貪婪,而不惜佈局坑皇帝也要吞下瓊崖島時,就不要指望其他人是無私無求、一心效忠呂家孫少爺的聖徒。
秋瑜看著呂瑛,許下承諾:“但是我不會變的,瑛瑛,我永遠忠誠於你。”
呂瑛伸手輕輕拍了拍秋瑜的臉,就像拍自己最心愛的小狗狗,哪怕他很天真,瑛瑛也依然喜歡他。
秋瑜知道,這孩子會做好對所有人揮刀的準備,包括自己這個摯友。
可是沒關係,因為他還知道,只要他不會背叛瑛瑛,瑛瑛就不會辜負他。
畢竟秦湛瑛就是這樣一個多疑理性到極點,又奇妙的保留了一點人情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