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瑛雖然是帶小夥伴翹家找太外祖,但也知道不能待太久,不然外祖就要急瘋了。

所以到了十二月底的時候,他們就要收拾收拾回去了。

對於秋瑜來說,呂宋之行簡直是收穫滿滿。

他從天下第一高手呂空那裡學到了一套拉風到極點的玄影劍法,許多以往在武學方面無法悟透的問題,也在呂空這裡得到了解答。

和那群神奇寵物的親密接觸也給作為現代人的秋瑜帶來了無限滿足。

而且瑛瑛居然真的用油畫給他和這些動物們畫了合影,還加了落款,蓋了鴿子印。

秋瑜抱著那副畫,滿心滿足:“灑家這輩子值了。”

秦湛瑛流傳後世的化作總共也就兩副,第一幅是他少年繪畫天才的鐵證,流落海外後一直討不回來,第二幅《保國將士圖》則直接將他送上了古代書畫ssr的寶座,文官集團再怎麼在史書上寫他是個如親爺爺一樣的暴躁武夫,也攔不住後世人對秦湛瑛“文化人”一面的暢想。

而秋瑜卻拿到了七歲的瑛瑛親手畫的油畫!瑛瑛的油畫作品非常少,畫上面還是秋瑜和二十一世紀已經滅絕的動物,這就是絕版加絕版,歷史價值甚至勝過了瑛瑛的畫技。

此時大家都在收拾回去的東西,呂瑛也抱著他的呂宋考察筆記路過,提醒道:“別整天抱著了,呂宋島沒找到好顏料,你這麼抱下去,顏色會染到身上的。”

走的時候,呂空帶著他的寵物團過來送行,他一邊和呂瑛交代著事情,一邊讓寵物上船玩,連翡翠都上九幽逛了逛。

等九幽準備起航時,秋瑜對呂瑛說:“瑛瑛,你和你太公公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

呂瑛疑惑:“什麼忘了?該帶走的椰子、黃金、藥材都在船上呀。”

秋瑜指著那頭在甲板上四處閒逛的大型鳥類:“這玩意是什麼?”

呂瑛:“是如意啊。”

既然有了吉祥和長命、百歲,那如意肯定也是在的嘛,太公公給寵物取的名字都是連號的。

秋瑜默默看著那頭翼展達三米多的怪鳥:“那怎麼之前沒看見這哥們?”

呂瑛解釋道:“因為吉祥這一族,就是如意那一族的主要食物嘛,所以平時如意都在野外過日子的,還有,如意是雌鳥。”

在老鷹這個族群裡,雌性體型是比雄性更大的,如意站立起來都有一米,比呂瑛矮不了多少,體重達三十斤,是不折不扣的鳥中巨人,紅色的冠羽使她看起來格外喜慶。

秋瑜萬萬沒想到,呂太公在飼養了恐鳥後,還養了一隻以獵食恐鳥為生的哈斯特鷹。

這是有史以來體型最大的猛禽,當它們俯衝而下時,連三米高的恐鳥都會被衝擊倒地,然後被那鋒銳的利爪刺破脖頸,可惜這種猛禽在1500年左右滅絕了。

呂瑛介紹道:“如意以後跟著我。”

秋瑜:別說,配上這隻鷹,瑛哥的畫風終於從較柔軟萌小可愛朝著龍傲天進化了一點。

九幽滿載從呂宋得到的資源,乘著洋流和海風踏上回程,大海是最為變幻莫測的存在,這一路並非完全平安,有一次他們還碰上了頗為壯觀的卷軸雲。

雲在海上凝結,隨著氣流翻滾著,鋪天蓋地而緩慢地朝他們湧來。

這對古人來說近乎神蹟的一幕,帶著極強的壓迫感,只有呂瑛完全不受氣候變化影響,神色自若地指揮船隊改變船帆角度,順順利利離開了險境,使船隊眾人對他更是奉若神明。

當然了,呂瑛這種外面刮颱風、海上翻著瘋狗浪都敢出海的猛人,要指望他為天上的雲而變色,也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那哈斯特鷹被訓得很是通人性,平時便在甲板上溜溜達達,時不時飛出去舒展筋骨,呂瑛備了兔肉、豬肉、雞肉去喂他,投餵時也別有一番趣味,很是填補了呂瑛的船上時光。

因著是從南往北走,這次回程,他們抵達的目的地便是瓊崖島南邊的萬州港。

終於再次看到熟悉的土地,聽到漢語(雖然瓊崖口音嚴重),秋瑜還是很感動。

九幽才靠岸,秋瑜舉臂高呼:“我胡漢三回來啦!”

少年人在呂空的管教下,這陣子也是攀山入海,曬得人都黑了兩個色號,看起來卻越加有活力,並不突兀的流暢肌肉包裹著被數位武林高手讚歎過的、黃金比例的骨架,只看軀體,儼然是一件雕塑家們會十分喜愛的藝術品。

呂瑛則穿著淺藍色的夾襖,黑髮只用了白色紗巾挽起,髮尾隨海風一蕩一蕩。

他抬手探了探海風:“到底是十二月,天氣冷了。”

“所以你得多穿些。”秋瑜從嵐山手裡接過斗篷,披到呂瑛身上,繫好玳瑁制的扣子。

如意振翅飛向天際,嘹亮的鷹鳴響徹海港,她俯瞰著這片土地,這將是她的新棲息地。

秋瑜不知道在他穿越前的時空中,是否有如此龐大美麗的鷹跨越太平洋遙遠的海濤來到瓊崖島,但這一幕卻讓他心生莫名的感動,很想吟詩,但吟不出來,只好求助小夥伴。

“瑛瑛,有沒有什麼和鷹相關的詩啊?”

呂瑛含笑望著他,念道:“雪爪星眸世所稀,摩天專待振毛衣。”

這句詩的意思是鷹有雪亮的爪與明亮如星的眼眸,只且羽翼豐滿,便可飛向藍天。

聯想到秋瑜有個武俠夢,卻又成了武當棄徒,如今好不容易從呂空處學到了絕世劍法,呂瑛念這句詩便是實打實的祝福和期盼了。

秋瑜悟出這層意思後,莫名有些羞澀,這、這就是古代文化人的浪漫嗎?

呂瑛給秋瑜理了理領子,慢條斯理道:“你也多穿點吧,大鰍魚,練武可不能讓你從此百病不侵。”

他們在萬州

港補給,又乘船繞島前往瓊山港,呂房收到了訊息,氣勢洶洶地過來接人,一看到呂瑛就想發火。

秋瑜在呂瑛背後輕輕一推,呂瑛就順著他的力道撲出去,栽進了呂房的懷裡。

呂房的火當即就消了,他抱起小小一團呂瑛,顛了顛:“還行,重了一點,高了不少。”

瑛瑛沒有乳糖不耐受,所以一天一大碗牛奶,加上華美靜也擅長烹飪肉食給他補蛋白質,在古代頂級營養師的助力下,瑛瑛小朋友終於快一米三了,且也沒有往日看起來那麼瘦弱,像是精神的小白楊,直直立在原地,多出了生氣。

看到呂瑛過得好,呂房什麼火氣都消了,他帶著兩個孩子回家,詢問了他們在呂宋島的經歷,又看了呂瑛那一箱子考察筆記,揉了揉呂瑛的小腦袋。

“你用心了,外祖就沒想過要記錄這些,瞭解這些,難怪你小小年紀,已有上乘的治理民生之術,海飛奴,若你專研此道,說不定日後能自成大家。”

他又看向秋瑜,誇讚道:“我早知你天賦可入江湖前三,也知你心性豁達堅毅,是難得的人才,如今龍獲角鱗,鷹得豐羽,日後不管是經商還是入江湖行走,你必然都前程似錦。”

秋瑜回道:“若不是瑛瑛相助,我也得不到這麼大的機緣。”

他和呂瑛對視一眼:“或許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遇見了瑛瑛。”

呂房悠悠道:“嗯,所以你以後多護著他點。”

秋瑜認真應了。

雖然理論上來說,像瑛瑛這種“我自己就是金大腿”的奇人應該不需要他人庇護,但秋瑜卻打定主意,要做瑛瑛的守護者。

因家裡還有個老爹,秋瑜又陪了呂瑛幾天,見他回來以後,馬仔們紛紛來請安和彙報工作,身邊永遠圍著人,這才放心告辭,回東濱去找親爹。

過了颱風季後,瓊州海峽還算平靜,呂瑛到港口邊看了看,放心走了。

小人家當然不知道,他這安安心心回家吃飯的樣子讓全港口的海商都激動起來,想運貨的都選擇今兒走。

“快!快!今天定是風平浪靜的好日子,趕緊把糖裝上,咱們這就出海!”

“我的絲綢呢!快搬上船去!”

秋瑜張大嘴:“瑛瑛的影響力好大啊。”

他的侍從芝麻、綠豆從人群裡鑽出來,芝麻說:“可不是嘛,少爺您將我們扔這跑出去的時候,好多行商都說孫少爺不在,出海時心中都不安定,就是帶了雨神爺爺的石像,也比不得雨神的真子孫哩。”

秋瑜:“咳咳,我不是故意要拋下你們的,瑛瑛說走,我也只好先顧著跟他跑啦。”

綠豆說:“小的們沒怪少爺呢,只是羨慕少爺您能和真神出海,到底是咱們少爺,福氣大大的。”

秋瑜:所以你們倆也成雨神信徒了是吧。

鑑於自己都快混成雨神教左護法了,秋瑜也不好吐槽僕從,只帶著滿心無語駕船出航,後面不知為何跟了一溜船。

大概大家都覺得作為呂瑛的老鐵,秋瑜坐的船也被雨神保佑了吧。

對吐槽的忍耐終結在秋瑜回家,發現家裡不知何時也蹲了一尊端莊的石蛙為止。

他指著石蛙:“噫!這怎麼回事!”

他爹秋知一把將他的手拍下去:“不能對雨神爺爺不敬!”

那些年,石蛙的銷量在沿海一帶越來越好。

那些年,秋瑜從呂宋回來,在東濱城試著開了第一家秋氏椰子雞。

那些年,呂瑛為瓊崖島修的新版本掃盲課本,在一月被送到了秋瑜手裡。

和呂瑛認識這麼久,秋瑜已悟透了一件事,那就是史官們吐槽瑛哥是武夫都是瞎扯的,真正的瑛哥是個筆桿子超利索的文人,四書五經、各家經典都讀得可透了,藝術方面的品味更是頂級。

加上呂瑛在統治一道的天賦,他編的課本也頗有意思。

新版課本里不光有雨神、媽祖的故事,更有兩篇科普南洋地理、物產、風俗的散文,文筆很是優美,又簡練易懂,像是催人下南洋似的,還有兩篇課文,則令秋瑜不知該驚還是喜。

那是兩篇以人為主角的故事,一篇課文主角是農民,一篇課文的主角是軍士,呂瑛僅作為採訪者問了他們過往的故事,又將之寫了出來,內容無外乎是他們的經歷。

毫無疑問,在呂家徹底取下瓊崖島後,農民和軍士這兩個群體的生活是更好了。

但呂瑛選擇了兩個百姓的故事作為新修課本的重點,而儒生、士紳、富商在課本里的存在感,卻被壓到了幾乎為零,即使出場,形象也不全然是正面的。

雖然瑛瑛只是在課本里,將那些人做過的事情不添油加醋、實實在在的說出來,可他們現在是身處禹朝啊。

就連現代電視劇裡,富人也都是美麗大方的,顏值高的演的都是貴人,窮人都是斤斤計較、小雞肚腸、醜陋尖酸的形象,而身處禹朝的土著呂瑛,卻不曾在自己的課本里延續那腐朽的“刻板印象”。

他將一些本該默默無名在史書上化為塵埃的人,送上了自己的課本,傳給整座島看。

那些發不出聲音卻數量最多的人,在他的文章裡有了強烈的存在感。

秋瑜走到窗邊,望著天空:“誰說古人就不開明、看不到黔首的?”

果然瑛瑛以後能做明君是有道理的,他對某些事的感知和悟性,連部分現代人都自愧不如。

不管這孩子是不是想更好的實施自己的統治才這麼編的課本,秋瑜都覺得那跨越海峽來到自己手中的課本,有著比絕世武功秘籍更重的份量。

瑛瑛,你讚我是鷹,我卻覺得你是比鷹更雄健的鯤鵬,雖還稚嫩,可終有一日,你會翱翔上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