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的日子突然就繁忙起來。

他開始交接手頭的事務給別人,將手頭的商號、賬本通通給呂瑛。

呂瑛對秋瑜有多少身家、多少錢財一清二楚,他勸道:“也不用都給我,可以留一些給你爹,他也要人養老。”

秋瑜撇嘴:“我準備留給他的錢夠一百個他衣食無憂的活到兩百歲,他還有田莊,秋家湖興坊搞河道水運,也有他一份乾股。”

有這麼多錢的秋知哪裡需要更多,何況秋瑜心裡和明鏡似的,知道有些機密商號的股份十分珍貴,最好不要由私人持有。

呂瑛不再多言,只承諾道:“我會為你照顧你的父親。”

秋瑜輕笑:“是需要你多盯著點,老秋沒我這麼無慾無求,他對權和錢是有需求的,所以他將來要是有了為了一己私慾走歪路的跡象,你得趕緊把人拉回來,別讓他發展到把自己送上斷頭臺的地步。”

如果秋知真的違法亂紀到需要一死以謝律法的話,呂瑛是肯定會動手的,秋瑜和呂瑛對此心知肚明,秋瑜也不會提前給自己的親爹求情,只求呂瑛別給秋知任何犯錯的機會。

呂瑛默默點頭。

因為不確定回去的方式到底是連人帶殼子,還是隻有靈魂回去,如果秋瑜的魂兒走了,只留一具軀殼的話,那就還是需要一座墳來埋。

他和秋瑜商量著:“對外就宣稱你是去海上探險,尋找新的種子和商路,然後過幾年再傳死訊回來是不是比較好?”

秋瑜:“呃,這個安排時可以,但其實你把我一把火燒了就可以了,沒必要再專門挖一座陵寢出來。”

秋瑜算火葬派的,因為一想到自己時候,軀殼在棺材裡逐漸腐爛,最後長蟲子什麼的,難免讓人吃不下飯。

“實在不行,你將我海葬也好。”

呂瑛頷首:“那衣冠冢還是要建的,逢年過節的,總得給我一個祭拜你的地方,我只有你一個知心友人,以我的身份,往後也不一定能再找到其他知心人了。”

這話並非是呂瑛向秋瑜表達“我多麼重視你這個友人,我們的情誼無人可以媲美”,而是很實事求是的說法。

自古高處不勝寒,在往後的歲月裡,呂瑛必然會站在最高處,他再聰慧也不能保證那些靠近自己的人是否心懷鬼胎,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討好他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為了更多的利益。

秋瑜是罕見的和呂瑛來往時無私無求,能付出讓呂瑛都感受得到的真誠的人。

提到這個話題時,秋瑜不知如何回應,不然總覺得自己是拋下朋友跑路,他逃離了這個時代回家,留下呂瑛,實在是有點……怪不夠義氣的。

他心裡浮起莫名的愧疚,只能乾巴巴開玩笑轉移話題:“那你給我的衣冠冢裡多買點藏品?我不要金銀珠寶,但想要多點你的墨寶。”

呂瑛:“我目前比較滿意的畫作有六幅,除了孃的肖像畫,其他的都給你陪葬。”

秋瑜:“嗯,有這五幅畫,再陪點本時代的書籍就差不多了。”

呂瑛:“我會回去讓人把我考察粵東道的筆記抄錄備份,原本也埋到你的墳裡。”

秋瑜:“好兄弟,還是你懂我!”

有了這些價值千金的考察筆記,秋瑜墓的歷史價值立刻就升上去了,這不比什麼金銀寶器好?

即使,在歷史改變以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回到哪裡去,當歷史上未出現的澤國建立,當呂瑛擁有了更加健康的身體,且透過照年鏡有了幫母親避開死劫的契機。

這孩子的未來會更加順暢吧。

秋瑜想,等他回去後,一定要去博物館,然後看著那些禹朝的古物感懷往事,最好戴副眼鏡,要是這時候有個長得和呂瑛相似的人走過來,他肯定要摘下眼鏡對著人使勁流淚,流到所有人都以為他們之間發生過點什麼,然後他轉頭離去。

對,他追過《步步x心》,秋瑜可是一邊做醫學生一邊打排球還能擠出時間在2023年追完《狂B》的男人!

“以後,”秋瑜張了張嘴,對呂瑛許諾,“我再追有關你的劇時,一定會毫不客氣地罵所有侮辱你的改編,和你的黑子戰鬥到底,你是我永遠的單推,我是你堅定不移的唯粉。”

呂瑛微笑,拉住他的胳膊:“別說我聽不懂的話啦,走吧,再帶你出去玩玩。”

帶秋瑜下了那麼多次海【物理】,這回他們上天【物理】。

那由呂荷傳下來的大風箏被呂瑛改名叫了乘風鸞,其中構造已交給島上的工匠摸索,如今澤國工部是極受重視的重地,其中重中之重自然是開發遠航船隻的船塢,又有研究槍|火的工匠,也是待遇極佳。

有意思的是,其中有許多匠人都是女子,這卻是因為秋瑜複製了理科課本出來後,大部分文人並不稀罕去學,呂瑛也不逼著人學,只將課本先放到了慈育堂、繡坊等地。

慈育堂裡都是些被拋棄的孩子,自然是女子更多,而繡坊裡待的都是那些父兄丈夫犯罪而被牽連進去的女娘,這些人成為了本時代第一批接觸理科課本的人,且還真有天賦很好的人才出頭。

呂瑛本就是開明且目光長遠的那類領導,自從秋瑜在醫藥、土肥等部分讓他看到了技術進步的好處,他就很願意在這些地方砸錢砸資源,凡是有做出成績和進步的,都能得到大筆錢財嘉獎,且官位升得也快。

官本位這三個字說來難聽,但卻實在是這片土地上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有了官位釣著,甚至比給錢還要吸引人。

於是他們硬生生拿現有的材料,敲出了一架能栽兩人的乘風鸞。

哪怕是帶著秋瑜這樣的大塊頭,呂瑛也硬是上了天,整體突出一個飛行技術卓絕。

秋瑜上輩子只坐過飛機,這輩子跟著呂瑛,倒是降落傘和滑翔翼都玩起來了,他抓緊前方的抓杆,興奮地學泰山大呼。

“呀嚯——”

徒留地上的一眾人等擔憂地看著兩位身份貴重的少年。

有人報到呂曉璇面前時,呂曉璇卻無比灑脫:“讓他們玩吧,以後他們一起玩耍的機會也不多了,兩個孩子都忙得很。”

其實主要原因是瑛瑛要上天,呂曉璇也攔不住,還不如想開點。

她低聲安慰自己:“好歹還有如意看著。”

爺爺送了瑛瑛一隻哈斯特鷹真是太好了,要是到了21世紀,想找只這麼大的鷹為小朋友伴飛都不可能,那會兒哈斯特鷹、恐鳥、袋狼都是全族皆無的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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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曉璇回到書桌前,翻開公文,開始幹活。

便是本身能力再出色,到底這麼多年沒回家,呂曉璇也要全力以赴,才能將家裡的擔子接下來,呂瑛特意帶秋瑜去玩耍,也是有告知下屬們“有事別找我,找皇太孫”的意思。

既是明年就要去南禹大京做太子,呂瑛就得把這邊的權力交給母親,但權力是一把帶刺的荊棘杖,交接時註定要抓得人滿手血,沒有能力忍受刺痛鮮血的人接下這把權杖只會成為災禍,因此呂瑛也不能幫母親太多。

呂曉璇得自己展現出能耐才行。

幸好,她這些年也不是什麼都沒做,比如說百聞坊,便是聽從她吩咐的組織,而呂家軍在隨她前往兩廣、巴蜀駐軍之時,也已與她一同征戰過。

隨著文書批閱,呂曉璇的目光凝在一處,這是一份百聞坊從北邊傳來的情報,傳達情報的則是姜平的弟子,殺絕。

這女孩身體底子不佳,習武時年紀也大了,因此武功並不高,卻精於喬莊打扮,尤其是扮演乞丐和全家死光的孤女堪稱一絕,又頗有語言天賦,也不知她怎麼折騰的,竟是以賣身葬父的方法,一路潛入了高麗那邊。

由於呂曉璇懷胎時被那邊算計過,這麼些年來,她一直不曾放棄尋找隱藏在那邊的穿越者,但對面也很警覺,呂曉璇努力多年,才查出那名疑似坑害自己的南韓穿越者是一名男性,名叫崔勝龍,家中有親戚在宮中做淑媛,而他則服務於如今的高麗大王,主要負責高麗與北孟的商業。

但他本人卻是住在北孟的,難怪呂曉璇逮不住對方。

可是如今百聞坊追查崔勝龍的人員都轉移到了北孟,殺絕跑高麗去做什麼?

呂曉璇繼續看這份殺絕送來的報告。

【屬下殺絕,拜會上官……】

前日殺絕於高麗查詢崔勝龍過往時,發覺一個叫紅珠的少女,此女生父為貴族,然高麗貴族從母,紅珠子母為教坊女,因而紅珠成年後也當為妓。

紅珠之母為護紅珠,將她藏匿在寺廟中,若幸運,紅珠可以青燈古佛伴一生,可這十歲不到的小姑娘卻為了打聽崔勝龍的蹤跡,於街邊唱曲賣藝攢錢,又想要賄賂崔勝龍家的家僕,殺絕已為她抹平了痕跡,卻不料她還是被教坊發現。

而在被劫入教坊時,殺絕清晰地聽見這高麗土生土長、本該從未與漢土接觸過的小姑娘喊了七個字,這七個字讓殺絕決定救下她。

現在,殺絕正在護送她回來的路上。

那七個字正是——“王八羔子滾犢子。”

呂曉璇大腦飛快地運轉著,回想起三十一年前,她穿越時碰到的那場流星雨,還有流星雨降臨前發生在七星嶺上的那場紛爭。

呂警官很清楚地記得,在場的人不算少,比如說身高兩米一四的奧運冠軍小鰍魚,但按照秋瑜的回憶,當時倒下的除了他、呂曉璇,還有一對說韓語的情侶,以及一個陪同事來此的女白領。

穿越者們降落於這個時代的時間點還各不相同,呂曉璇今年三十一歲,秋瑜卻才十五歲,他們之間隔了十六年。

至於疑似南韓情侶中那個男人的崔勝龍今年是四十八歲,據說家中娶了二十多個老婆,如今連孫子都有了。

呂曉璇捂住頭:“可是不對啊,那個女白領是南方的,她和同伴說話時是講粵語的,滾犢子好像是東北那邊常說。”

就在此時,這位老刑警聰明的腦袋瓜想起來了,那對南韓情侶中的女子手頭戴了根紅繩,上面還有轉運珠和小貔貅,脖子上還掛了個金子做的財神墜子,因為她渾身都是求財的氣息,所以呂曉璇至今都對其有記憶。

細細想來,那女子化得也不是韓妝,反而修了柳葉眉,而且說韓語時的調子也和韓劇裡常見的不同。

而在中國東北,聚居著朝鮮族。

呂曉璇眨眨眼,批示殺絕的文書。

【望儘快攜紅珠回瓊崖島,注意安全,隱匿好行蹤。】

就在此時,姜平過來。

呂曉璇眸光一動:“何事?”

姜平:“有一批運糧給南禹軍隊的船隊在海上被倭寇劫了,損失極大,一半都沉了海。”

呂曉璇:“多少糧食啊?”

姜平:“五萬擔。”

呂曉璇一下站起來、

當年呂瑛帶著一萬擔糧食支援母親,就夠她手下幾千人吃了一個月飽飯,五萬擔基本是前線軍隊所有人一月的糧餉了。

對於任何敢於冒犯澤國的人,呂家軍都會以雷霆速度出擊。

呂曉璇換上一身玄黑輕甲,令姜平去召集三千軍士,即刻出徵。

“能自如進入澤國海域的只有漢人的船隻,北孟與倭人一旦進入本海域,就會立刻被擊沉。”

呂曉璇與將領們緊急見面。

八水將中的呂大水稟報道:“此番定有內奸。”

百聞坊的頭領黑角呈上情報:“這是內奸名單。”

呂大水驚愕地看過去,這就把內奸都找出來了?

呂曉璇拿起這張單據看了看,冷笑:“也不出所料。”

她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濃烈的血氣,還有在戰場上拼殺積累的煞氣:“此番定要叫他們有來無回!”

呂瑛帶秋瑜回家時,就聽到母親要帶人出征的事,他急匆匆趕過去。

“娘,我明日就要要帶秋瑜去海上龍脈穿越,您不跟著去嗎?”

呂曉璇大手一揮:“媽媽沒空,你們去吧,記得帶上長輩看護安全,媽媽要出征了。”

說著,呂曉璇便匆匆離去。

呂瑛和秋瑜對視一眼。

秋瑜:“呃,要不你也去忙?”

呂瑛眨巴眼:“三千人的調動罷了,不是什麼大事,交給外祖和娘處理就好,我明日還是把時間都給你吧,錯過這次,以後可沒回家的機會了。”

他拉住秋瑜的手,垂下眼眸。

呂瑛從出生到現在,別看偶爾任性,實則一直都是將公務看得比自己的私事重的,可是秋瑜就要走了,呂瑛想,至少在朋友離開的最後一點時間裡,他想和秋瑜在一起。

正好也要交權給母親,所以,他就趁著這次機會,最後任性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