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瑛和秋瑜正在太湖邊上,再往北走就是蘇航道的蘇州府,往東有瀘港,往西是應天府和大京,而在蘇航道最北邊是海州,海州北邊就是北孟的地界了。

此處風景挺好,商貿也繁華,尤其是紅|燈|區生意好得不可思議,高階的工作人員能陪王公貴族,低階的那些招來的客人便是跑海的漢子。

秋瑜出門逛了一圈,回來時就和呂瑛說起八卦來:“有個書生要帶花魁娘子逃跑,被打死了,他那個即將考舉人的哥哥要給他討公道,鬧起來了呢。”

呂瑛:“大半夜的鬧?”

秋瑜:“白天逮不著花船,只有晚上才能帶家丁闖那船上去鬧騰。”

這說來也是兩方勢力的對決,一個是耕讀世家出身的年輕小舉人,馬上就要啟程去秋闈的,另一邊則是本城的地頭蛇,管了那長河諸多花船生意的,自然,前者社會地位更好,後者武力更強,撕起來很有看頭。

在瓊崖島,文人狎|妓的故事沒什麼市場,一,認字的人太多了,而且每次哪個文官搞事情被砍頭了,都會拉到老百姓看得到的地方砍,情節嚴重還要排戲劇幫丫遺臭萬年一把,文人在澤國老百姓眼裡沒有任何光環。

二,澤國禁止紅燈類行業。

但瓊崖島掃盲是呂瑛咬著牙砸錢,甚至出動軍隊掃盲這種跨時代大招才做出成果的,很有點大力出奇跡的意味,但南禹上千萬人口,讓呂瑛對著這片廣闊土地大力?可別逼死年僅十四的小人家了。

蘇杭這兩道算是南禹文盲較少的地方了,也就百分之九十五而已,而且大家都很尊重會讀書的人,不尊重也不行,很多讀書人都兼職了農民們的主家。

在這麼一個地方看文人笑話,就和看體面人破防一樣,有一種混邪樂子人獨有的惡趣味。

秋瑜本來是個不背地裡說人是非好人,但架不住這次犯事的傢伙史書有名,還是惡名,於是他難免和呂瑛嘰嘰咕咕了半個時辰那個叫孫紫珍的文人在十里香軟紅河上的各種糗事。

呂瑛直打瞌睡,含含糊糊:“他們家在你做生意的時候扒過你鋪子的保護費啊?”

秋瑜:“咳咳咳咳!不是保護費,是山寨。”

他的生意在蘇航道收益最少,便是因為這兒的富人家暗地裡總讓狗腿子仿造他的產品,有些技術性不強的產品便被學去了。

總之孫紫珍自己屁股不乾淨,天天跑去花船玩女人,還帶著弟弟一起玩,誰知道弟弟動了真情,把命賠進去,自然是值得唏噓一下,孫紫珍卻是大家唏噓之餘要好好呸一聲的罪魁禍首。

呂瑛徹底睡著了,修長而雪白的手指揪著秋瑜一角衣袖,呼吸清淺,睡顏慵懶舒適得讓人想起睡得翻肚皮、小肚子一起一伏的貓貓,能讓人類胸口的憐愛洶湧到把人淹沒。

秋瑜戳了戳他:“沒心沒肺的。”

那孫紫珍以後大小是個史書留名的人物呢,雖然留的不是什麼好名,叫他三姓家奴都是誇他了。

要知道在秋瑜穿越前的歷史中,北孟軍隊一度攻入蘇航道,開龍帝性子硬,把都城大京定在了內蘇航道,便是不許後人過得安逸,要他們抓住一切時間往北打,打回去,但相應的,北孟只要一破邊境防線,便能直衝南禹國都。

南禹防線被破的原因則是邊軍統領江百岸去世,後來南禹肯定是打回去了,可時任邊城縣令的孫紫珍卻在南禹反擊前,毫不猶豫地朝北孟跪下,叫起了主子,他的背叛導致三萬邊軍的戰敗死亡,孫紫珍本人擅長鑽營奉承,討好了當時的北孟軍隊首領、北孟太子蟒蠱,竟是一路高升。

然後沒過多久,十五歲的秦湛瑛就提著刀子把蟒蠱給宰了,又連克數城,而蠻夷畏威而不懷德,秦湛瑛能打,對面反而不敢惹他,只能喪事喜辦,將蟒蠱葬了,而就在這時候,孫紫珍又投靠了北孟另一位鷹派皇子,雕雨,在北孟老皇帝去世後,便是此人繼位。

在雕雨掌權期間,孫紫珍依附著雕雨,又是一番升官,且提出以漢制漢策略,要鼓動南禹宗室、文臣集團將還是太子的秦湛瑛拉下馬。

等後來秦湛瑛登基,雕雨也被秦湛瑛宰了,孫紫珍又投靠其友人,一個一直給予他幫助的崔姓高麗貴族,但他們在進入高麗領土前,被秦湛瑛給宰了。

總而言之,孫紫珍就是那種咖位不大但生命力旺盛,能從文章開頭活到結尾的蟑螂型小boss,他搞不死任何一個主線角色,可他噁心,屬於後世三觀正常的人都恨不得叫個滴滴代打把這人打死的噁心。

秋瑜想,或許那崔姓貴族便是才死了沒多久的崔勝龍。

在這不得不誇一下呂曉璇的果斷,在得知隱藏在暗處想要害死呂瑛多年的敵人的真實身份後,她就立刻派出手中的釘子,又找藍阿蘿要了點藥,直接送崔勝龍上了西天,乾脆利落,而平川家也被她親自踏平,呂瑛甚至只需要坐在家裡搞好後勤就好。

女皇陛下自己就把仇報完了。

最近女皇陛下還惦記著要拿彎瓏島呢,按她的說法↓

“彎瓏島肯定要拿,那兒東邊全是深海水區,沿海還是山壁,相當於你鑿個洞就是現成的潛艇基地,到時候讓潛艇往太平洋一鑽,神不知鬼不覺……說得難聽點,只要握緊彎瓏島,再過幾個世紀,某國就要睡不好覺了,天天都得拿探測儀器擱西海岸蹲著,也算咱們為後人攢的財富了,現在那兒也是個寶地,氣候溫暖,適合種田。”

秋瑜:呂阿姨,按咱們這個蝴蝶翅膀的力度,幾百年後有沒有某國都難說呢。

只是不知道沒有了崔勝龍的助力,現在的孫紫珍還能搞出什麼么蛾子,不出意外的話,大概也就是在脂粉紅河中鬧出一番風雲吧。

呂瑛第二日出門,先去書局買書,接著就搭上一個張姓舉人,兩人互道了姓名,如此又來往幾日,雙方覺得彼此品性還成,張舉人便提出帶著呂瑛一起去參加文會,秋瑜看得明白,呂瑛這是要藉此考察蘇杭這一代的考生的質量。

秋瑜:“這種文會上會有一群讀書人寫詩作詞,是揚名的好地方,也不知是誰家辦的,能把最優秀的魁首的名揚到什麼地步。”

那張舉人以為秋瑜是呂瑛的護衛,只笑道:“孫家辦的文會,揚的自然是孫家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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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秋瑜:“孫家,孫紫珍?”

張舉人冷笑:“除了他還有誰,到底是母族有長輩在大京做官,殺了人都不用賠命了,他那庶弟在科考中名次比他高,只是母家勢力不如,性子又單純,也被他給害死了。”

秋瑜:“既然您知道,那說明知道此事真相的人有許多,怎麼都沒人管的嗎?”

張舉人搖頭:“秋侍衛有所不知,那孫家被打死的小少爺是自己上的花船,自己戀慕花娘要帶人私奔,孫紫珍做了什麼?不過是沒有攔著罷了,兄弟死了,他還去為其報仇,這怎麼會有人說他的不是呢?只是嘆一聲孫家小少爺腦子不清醒,為了個婊|子葬了前程。”

孫紫珍為了他那個庶弟鑿沉了數艘花船,花娘們大多不會游水,只能淹死,世人皆贊孫紫珍是個真性情的好哥哥,而婊|子大多無情下賤,死了也算乾淨,只可惜被汙了的紅粉長河。

到了文會之上,現場一片文景繁榮之象,孫紫珍穿一身青色素服,說是兄弟才去世,不好穿豔麗衣服,又拱手與諸位同期的浙杭舉人道好,見著陌生的客人,便立刻上前詢問姓名,誰都沒落下,說話處事自有如沐春風之感。

呂瑛哪怕做了些偽裝,看起來也儀表非凡,孫紫珍見了他時,一雙眼睛都變得直勾勾的,連忙過來行禮:“不知這位公子姓名。”

呂瑛生得高,如今一米七三,孫紫珍還以為他是同齡人。

呂瑛溫和有禮:“粵東道來的,姓秦,去年考的舉人,今年上京去一試。”

孫紫珍讚道:“當真是少年英才!”

按照文會傳統,此時家裡有官家背景的文人會在一處,他們身邊則依附著那些耕讀世家(地主士紳)出身且文采出色、值得投資拉攏的文人,出身再次一些、外貌、文采都不出色的就只能在邊角做個襯托紅花的綠葉。

呂瑛沒細說自己的身世,可他太好看了,也被人拉到中間去。

眾人以頌孔師為題,紛紛做了詩詞文章來,又一一傳遞品評。

化名秦英的呂瑛字寫得最好,文章結構嚴謹,以禮字為引,將孔師為禮之一字所做的貢獻一一陳述,又講述了當前世人乏禮,常以禮約束他人卻不約束自己。

秋瑜不擅長做文章,但好歹在古代待了十六年,看還是沒問題的,呂瑛這文章寫的……該咋說,好像是在罵人又彷彿沒罵,有點瑛瑛式的陰陽怪氣,還怪可愛的。

書生們卻不知呂瑛性情,看了紛紛笑道:“秦兄到底年輕,評判世人難免過於辛辣了些,但文采確實好,可列前三甲。”

又有一人說:“孫兄的文采也好,且他的文章以孝為題,正所謂百善百德皆以孝為第一,孫兄立意更高,拿下魁首卻是當之無愧了。”

秋瑜:……認真的?長眼睛的都知道瑛瑛的文章才是最好的吧?

不遠處的張舉人冷笑一聲。

呂瑛也不生氣,只坐回張舉人身邊,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

張舉人氣呼呼:“分明你才是文采最出色的,他們強詞奪理,哼,我看這孫家辦的文會,除了這君山銀針味道好,其他的都壞透了。”

呂瑛:“這茶也就那樣吧。”呂家建澤前便是南海首富之家,秋瑜則是湖廣最富的大豪商,兩個最富最貴的家庭,同時將呂瑛視為最嬌慣的小寶貝,能入呂瑛嘴的茶葉自然是天下第一。

孫家這點茶水落呂瑛那金貴的舌尖上,只能評個劣等罷了。

秋瑜俯身,小聲問:“瑛瑛,現場除了張兄都是阿諛奉承之輩,沒什麼好看的,走吧。”

呂瑛:“好苗子還是有幾個的。”

秋瑜:“啊?”

呂瑛:“阿諛奉承之輩也不一定就差了,你信不信,過幾日就好戲看?”

秋瑜知道他看人的水平和砍人的水平一樣精妙,:“什麼好戲?”

呂瑛:“你繼續看就知道了。”

他提示:“你看那個姓唐的唐舉人。”

唐在當地是大姓,秋瑜問:“哪個唐舉人啊?”

呂瑛:“名過的那個。”

這下秋瑜就想起來了,過這個名字實在令人記憶深刻,若是換個楊姓,郭襄會記一輩子。

當然了,唐舉人是商人家供出來的讀書人,與現場其他幾個耕讀家庭出來的唐姓舉人不一樣,他行事圓滑,看誰都滿面帶笑,和善得很,又胖得像個彌勒佛,但因著出身,此人暫時沒拜得名師,也無文雅長輩,所以沒字。

按理說,對方是現場阿諛奉承之輩最滑稽也最熱情的,秋瑜怎麼也沒從對方身上看出不同的地方,但呂瑛說他不俗,肯定就有不俗的地方。

待文會散去,孫紫珍又數次邀呂瑛參加文會,儼然有親近之意,還說從家中長輩那問了考題,要與他一同做。

呂瑛應了,隨手寫了篇東西打發對方,那唐過卻不知何時湊到秋瑜身邊,笑呵呵踮腳伸長手拍著秋瑜的肩膀,誇他威武高大。

等呂瑛和秋瑜一同出了孫宅,秋瑜從腰帶裡掏了掏,摸出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首打油詩。

“孫賊盜題騙文章,上京路上滅你口,他得一甲有榮光,你入黃泉他哭喪。”

秋瑜:“這人果然不俗,眼光敏銳,能看出孫紫珍不是好人,咱們派梅沙帶人查了幾天才查清楚那孫紫珍科舉作弊,先盜考題再讓庶弟寫文章,最後他考了舉人,他庶弟之死實則是對孫紫珍的反抗,這唐過也就普通商人家庭出身,居然也能察覺到這些。”

呂瑛:“我說了他不錯了,心中得知真相面上還能不露聲色,且有善心,會在得知孫紫珍要朝我下手時暗中提醒,這種人能力、品性都過得去。”

他抖了抖紙條:“總算沒白來一趟,只是這科舉作弊的案子麼,我們還能再跟一跟,背後能扯出一串人呢。”

說著,這少年露出興奮的神情,秋瑜知道地獄樂子人在蠢蠢欲動了。

秋瑜:“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