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撲在耳上,讓耳廓有些發癢,於是秦湛瑛一整個下午都時不時撓一撓那處,可他的面板嫩,頻繁抓撓就讓雪白的左耳耳廓紅得格外明顯。

章芍出門公幹去了,現在看著秦湛瑛的是她哥的學徒淮山(女),還有七星觀派來的竹因子道長。

兩人來看診時小心翼翼,生怕漏了小太子哪兒不舒服的地方,竹因子見秦湛瑛耳尖的紅意,疑惑:“呂家似乎沒有人會過敏?”

呂家從很久開始到現在,貌似都沒什麼過敏史,這就和他們家從來沒人老年痴呆一樣,屬於一種平時不顯眼但很能保證生活質量的特質。

秦湛瑛搖頭:“沒事,不用管了。”

他將頭上的髮髻放下,黑髮便自然而然地蓋住了耳廓,回了秋府,坐在一株才種了沒多久的桂樹下,思考在這棵樹今年會不會迎來第一次開花,開花之前秋瑜能不能回家。

還有,那個人到底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還是懂了卻裝不懂?

越想越氣,忍不住去照鏡子,左看右看,發覺這氣沒意義。

畢竟秋瑜打斷他抬頭的讀條,肯定不是因為他不夠好看,秦湛瑛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誰比自己好看呢!要知道他還有一個馬甲是武林第一美人藍桂花啊!

坐了一陣,梅沙過來:“殿下,浙王世子過二十四歲生日,希望請您參加他的生辰宴。”

秦湛瑛:“不去,我還有孝在身。”

自呂房去世,秦湛瑛要守孝三年,雖然不影響處理公務,但不會參加宴飲,不商談婚事,如今這孝才守到第二年呢。

梅沙:“浙王世子說沒有大辦,只自家人吃些飯菜,再有就是浙王有寶物要獻給殿下。”

浙王是南禹最富庶之地的藩王,手裡握有大筆財富,與浙杭道顧家一起發了這麼多年的財,在大京的府邸也修得華美寬敞,秦湛麒便是一直住在其中,成親生子也都在此處。

秦湛瑛:“他請我就去?”

浙王在橫,在秦湛瑛面前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說罷,轉頭就要去休息,他為了送行秋瑜而向承安帝要了一天假,這假期也不能白要,不如下午睡三個時辰的午覺,好好補眠。

誰知才躺下呢,烏鴉就過來了。

烏鴉,兩廣俠客雜藝三絕中的大哥,後來與義弟義妹黑角、白梅一起投靠了澤國,成為了呂家情報部門百聞坊的小頭目,這次也隨秦湛瑛來了大京。

他獻上了自己從邊境帶回來的信件:“殿下,這是江家的信。”

秦湛瑛又爬起來,披了外衣看信,邊境統帥江百岸今年五十五歲,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將了,但由於邊境局勢緊張,他多次遞的告老摺子都被承安帝壓下,如今這老頭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能為將能不能為帥的兒子拎起來培養,又不斷上摺子催承安帝派靠譜的年輕人過去,他那兒急需新鮮血液。

這次秋瑜和追嵬軍統領程開路一起前往邊境種牛痘,秋瑜完事後可以回來,程開路就得留在那裡,這也是承安帝和秦湛瑛商量過後的結果。

江百岸也知道秦湛瑛這種自帶大片領土的皇太子的地位多麼穩固,更與承安帝君臣多年,瞭解主君的意思,因此也意思意思寫了封信給秦湛瑛,算是為江家和未來的君主打好關係,大家熟悉一下。

這老將很客氣,信中的遣詞造句和藹可親中透著謙卑。

他在信中言明邊軍的漢子們都很期待牛痘的到來,屆時定然將秋瑜奉為上賓,好好照顧和看管(不要擔心醫生們的人身安全)。

又說當年和女皇陛下並肩作戰時十分敬佩,大家也是老戰友了(拉近關係)。

老頭兒這兒有個不情之請,就是弟弟有個閨女在京城做側妃,嫁出去兩年,已經一年半沒回信了,您幫我送點錢給她,信裡附了五千兩的銀票。(給太子施恩的機會,也有如果太子殿下要搞浙王世子,且留江家姑娘一命的意思)

看完以後,秦湛瑛揉了揉額角:“是個會當官的,難怪能在邊境統帥的位置上坐這麼多年還穩穩當當。”

他又問了問烏鴉江家的人口結構,發現這一家人丁不算興旺,江百岸這一輩七個人,五男兩女,都是能提刀上戰場砍人的,二十年前就在死的只剩下江百岸和一個庶弟江百回,這兩兄弟一共生了七個兒子,

分七房,除去繼承江百岸和江百回家業的,其餘五房則都過繼給了已經去世的叔伯姑姑。

而江家姑娘江琅比較特別,她是江家第二代裡唯一的姑娘,江百回生了三個兒子後才有的小閨女,正宗的江家寶貝蛋。

所以在幾年前,呂曉璇還在軍中為將時,江家就有過和神弓呂結親的意思——我們家唯一的女孩嫁你瓊國公的獨子不寒磣吧?只要娶了江琅,以後你兒子要繼承父親軍中人脈時,江家也會全力扶持,江家也不圖你家別的,就圖你神弓呂長得帥、人品好、有錢有爵位,你兒子肯定也不差,姑娘嫁過去就是過富貴日子、睡著大帥哥,指定不會受委屈。

江家的判斷其實是正確的。

要不是呂曉璇不搞包辦婚姻那一套,又顧及著秦湛瑛的脾性,這門親事說不定就成了。

誰知沒多久,那江家姑娘就突然被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的秦湛麒看到了腳,然後秦湛麒便請求娶江琅為側妃,彼時顧閣老勢大,且普遍主張要打擊邊將集團,讓承安帝顧不過來,無法改革地方稅制。

江琅就是這場鬥爭中的犧牲品,而她嫁到秦湛麒府中後,最開始半年還能寫信說自己過得不錯,再後來就一點訊息都沒了。

江家擔心吶,秦湛麒首先長得不怎麼樣,臉還算清秀,身高卻只有禹朝男性的平均水準——一米六,江琅繼承了武將父親的高挑,十三歲就有一米六五的個子,江百岸和江百回都是男人,哪裡不曉得男人會嫉恨女子任何比自己強的地方的道理?

再有就是秦湛麒府中妻妾身世都好,又大多是文人那邊的出身,秦湛麒本人也是文官扶持起來的,江琅過去真的不會被磋磨嗎?

可女兒都被嫁出去了,他們再擔心也管不了,江百岸在信裡請太子爺幫忙看顧和塞錢過去,恐怕都是江琅的母親在江百回面前哭得快瞎了眼的緣故。

秦湛瑛捂住額頭:“關我什麼事啊。”

他不忌諱使用女官,是因為能在他跟前冒頭的女官必然能力極強,而且女性自帶的身份桎梏會讓她們只能團結在自己身邊,忠誠有保障,而且她們生育的代價大,也不會像男性官員一樣一旦富貴了就娶十幾個老婆生幾十個兒子且要讓自己的後代繼續佔據巨大資源。

但他本人是不會摻和別人後院裡的事的,首先他根本沒空!而且“管別人的老婆”這話說出去也不好聽。

可江百岸這信一寫,真不管又有點說不過去,要知道秋瑜正在去江百岸地盤的路上呢!

那就接下秦湛麒的請帖吧,只是午睡依然要繼續,秦湛瑛往秋瑜的大床上一倒,滾了滾,將自己捲進了被子裡,捧著照年鏡嘟囔幾句“想外祖父了”,就在暖爐煨過的被褥中閉上眼睛。

夢裡有人哭著對他說:“我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再回去做妾,陛下,父親死了,大伯也死了,讓我披甲上陣,作為江家人,最後為禹衝鋒一次吧!”

夢裡的秦湛瑛很冷漠地回道:“你看看自己羸弱的模樣,上戰場也是添亂,且回去安置將士們的妻兒,衝鋒輪不著你。”

轉身離去時,那乾瘦枯敗的女人還在哭喊:“我能衝鋒,我會騎馬的,我三歲就上馬了,我也會射箭,讓我戰死吧,陛下!”

秦湛瑛被吵得怒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若非這個夢結束後,場景就轉換到一奇怪的樓房裡,秦湛瑛就要怒到醒了。

那樓房是真的很奇怪,由水泥磚塊堆疊,在禹朝絕對是豪華配置,這樓卻看起來很簡潔,而且內裡結構很樸素,一樓能住好幾戶,一戶能住七八口人!

其中最大的那一戶是兩室一廳的格局,廚房和茅房都打理得乾淨,空間卻狹小得很,男主人高大英俊,和呂空太公公長得很像,女主人清麗溫婉,正提著丈夫的耳朵在罵,但具體罵什麼,秦湛瑛聽不清,只知道女主人脾氣上來了直接舉著丈夫往陽臺衝,男主人扒著門框,嘴裡不停辯解著。

兩個大男生端著玉米麵碴子粥、炒雞蛋和雜糧饅頭上桌,兩個女孩在走廊裡打架,其中一個拳頭不小心擦到了牆上,轟出個坑,兩人頓時露出“大事不妙”的神色,最矮最小的孩子則揹著書包回來,搬了板凳縮在角落裡寫作業。

這裡的一切對秦湛瑛來說都很陌生,可他卻意外的不討厭這熱鬧的場景,只是蹲在寫作業的小孩身邊,又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時,午睡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