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所有欲.望的火苗瞬間熄滅。

司昆瞳孔驟縮,眼裡一瞬間溢滿了驚愕。

反應過來後霎時被鋪天蓋地的驚怒佔據。

原地黑芒一閃,謝危頓覺視線倒轉,肩上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死死鉗住按在地上,被迫仰起頭看向上方。

司昆化成了人形,居高臨下俯視著被他壓在身下的人,面上披霜蓋雪,宛如凍了千里冰原。

他寒聲道:“情根主情,斬了他你是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但你可想過之後怎麼辦?”

他逼視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眼底那抹濃重的緋紅,緩緩道:“你會失去愛人的欲.望,你會泯滅所有的感情,修道之路道阻且長,但你註定此生孤獨!”

謝危劇烈地喘了口氣,拼命維持著這股岌岌可危的理智,勉力道:“總……總會有辦法……的……”

司昆也在劇烈的喘氣——被氣的。

情根主情,那是一切的感情,不止愛情,還有親情和友情,以及一切或大或小的感情,一旦失去它,整個人都會變得無情冷漠,麻木冰冷。

這個人有多熱愛生命,他是看在眼裡的,他喜歡幼崽,喜歡少年,喜歡一切明媚美好蓬勃朝氣的事物,如今卻要在這種情況下被逼著主動放棄這所有喜好的來源,於他而言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即使這樣,他還是下了這個萬般艱難的決定。

司昆想:不就是想好好的活著嗎?一定要做斬除情根這種決絕的事情嗎?

這麼想著,他也這麼問了。

謝危輕笑著搖了搖頭,豔色逼人的眉目之間是一片平靜和坦然,“首先……得……活下去,才……才有解決的……辦法啊……”

只是想活著。

司昆沉默了一會,突然唇角一勾,露出一個笑容。

平常不笑的人乍然一笑是很吸人眼球的一件事,但謝危卻感覺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於神智迷亂的潮熱之中乍然打了個不明所以的寒顫。

“我有辦法,不用斬除情根那麼麻煩。”

他嘆了口氣,“希望你之後不要怪我。”

他在謝危驟然緊縮的瞳孔中猛然壓低了身體,將手放到了殘破的紅衣上,輕輕一扯。

“撕拉!”

空氣裡潮熱曖昧的氣息霎時蒸騰到了極點。

那朵本來虛幻的紅蓮漸漸染上了一層濃重的緋色,一片片花瓣在水裡緩緩滌盪,在虛實之間來回波動,宛如主人劇烈起伏的心境。

深海的水溫在緩緩升高。

本來一群群悠閒遊蕩的魚類宛如感受到了沸騰的溫度,突然受驚一般朝著遠去游去。

海沙裡的螃蟹揚著鮮紅色的大鉗子氣勢洶洶的衝了出來,本打算看看是誰在附近燒水,剛一靠近那朵層層綻放的紅蓮,差點被烤熟了,急忙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附近所有的生物,植物連根拔起倉惶出逃,動物或是擺尾或是邁腿,儼然一副逃難的景況,間或還能聽到紅蓮裡傳出一聲沙啞到了極致的怒罵聲。

還沒逃遠的螃蟹當即一個腿軟跌到在地上,本來還想再聽兩聲,但水裡不知何時泛起了一股森寒的劍氣,漸漸朝著這邊擴散而來。

螃蟹連忙撒丫子跑了,差點把一隻鉗子落在原地。

……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深海無光,便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紅蓮周圍空空蕩蕩,宛如一片萬里無人的荒漠,連一根水草都沒有。

直至某一時刻,巨大的紅蓮花苞突然層層綻放開來,司昆懷裡抱著個被披風牢牢遮擋住的人影,身周開著避水的結界,朝著水面之上緩緩游去。

一邊遊,他還一邊低頭看向懷裡的“包裹”,眼底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憂色。

他的神色沒有什麼得償所願之後的暢快,也沒有什麼完事之後的酣暢淋漓,反而眉心緊緊蹙著,像是憋著一股隱而不發的鬱氣。

突然,懷裡那團“包裹”微微動了一下,露出一張豔色逼人的臉。

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在半空相遇。

第112章

在對視的一瞬間,一種莫名尷尬的氣氛流淌在兩人之間。

司昆抱著他的手微微一僵,瞳孔微微顫了顫——那是一個緊張的表情。

在剛剛最後的時候,謝危幾乎都沒什麼意識了,包括他帶著人出來之後還沒恢復過來。

這是他倆完事之後第一次神智清晰的對視。

他是會埋怨,會嫌棄,會震驚,會心寒,還是會憤怒,亦或者冷戰?

短短時間內他腦海裡略過了種種不好的猜測,越想臉色緊繃,抱著他的手都不自覺收緊又收緊,簡直快把自己想成神經分裂。

然而事實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

謝危探出個腦袋,滿臉好奇地四處看了眼,疑惑道:“這周圍怎麼跟死了一樣,那些海草和魚蝦蟹呢?我記得我下來的時候這裡還挺美的。”

司昆:“……”

謝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回頭望向司昆,聲音沙啞無力,臉色潮紅一片,眼眸水光瀲灩,整個一副被蹂.躪過後的悽慘模樣,但這個人偏偏就可以做出一副無事發生的表情。

他挺好奇地問:“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敵人來過?”

司昆:“……”

司昆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半晌才道:“……剛剛周圍的溫度有點高,它們都跑了。”

想也知道為什麼溫度有點高。

謝危並沒半點不自在,只是“噢”了一聲,恍然道:“原來如此。”

說完話,他又縮了回去,眉頭緊緊皺著,一副有什麼事情想不通的樣子。

沒有憤怒,沒有心寒,沒有被男人佔便宜的羞惱或者被人救了一命的慶幸,更沒有什麼不好意思。

反倒只是單純的……疑惑。

司昆:“……”

司昆一時想不通這人神奇的腦瓜子在想什麼事情。

他懷著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抱著人上浮,很快來到了海面之上。

“噗通”一聲響,兩道身影破水而出,在聞到外面新鮮空氣的一瞬間,一股熱鬧喧囂的聲音同時撲面而來。

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晚上,一輪巨大的圓月懸掛在天邊,潑灑下漫天清透的銀紗。

小島上燃著一個一人高的篝火,弟子們圍著火堆坐了一圈,人人手上都捧著一樽酒,另一隻手上還拿著烤得鮮嫩多汁的獸腿肉,一邊喝酒一邊吃肉,氣氛看著好不熱鬧。

篝火旁邊還有弟子在舞劍助興,更遠處有還有負責警戒的,偶爾瞥過來的眼神充滿著濃濃的怨念,和深深的渴望。

正對著司昆的方向值守的弟子正好是石宇。

他本來還在羨慕旁邊可以喝酒舞劍助興的師兄弟們,一邊怨念著自己抽籤抽到了警戒的任務,還在唉聲嘆氣呢,突然眼角餘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唰!”

篝火旁舞劍的人突然劍勢一個迴旋,半空有劍氣一閃而逝,宛如一道絢爛虹光,霎時驚起不遠處一陣海鳥騰飛。

“哈哈哈!白師弟這一招驚鴻落雁漂亮!”

喝到興起,羅雲直接舉著酒樽站了起來,笑道:“來!讓我們一起為雲霄君抱得美人歸而慶祝!”

所有人同時起身,朝著羅雲齊齊舉起酒樽,“來!慶祝!”

有弟子弱弱道:“少宮主不是中藥了嗎?人家會不會願意都兩說吧……”

紫劍眉梢一揚,毫不猶豫道:“怎麼可能不願意?少宮主之前不是追了雲霄君那麼久嗎?就算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不追了,但我覺得他心裡肯定還是喜歡的,只是藏起來不說而已,現在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吧。”

羅雲也道:“對啊,別忘記他還是合歡宮的人,本來就修的合歡心法,對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更加積極嗎?我擔心的反而是雲霄君會害羞呢。”

一夥人頓時附和起來。

對啊對啊,喜歡了那麼久的人,還不擇手段不顧世人眼光追了那麼久,怎麼踢都踢不開,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正大光明的機會了,誰不想趕緊的把人拉上床?

也不怪這群弟子都這麼堅定的認為,實在是某些人之前的舉動太瘋狂了。

舉世皆知的事情,一朝得手,雙方受益。

相當於把彆彆扭扭不知道為什麼鬧情緒的兩個小情侶給推到了一起,可不得好好慶祝下?

羅雲直接從地上舉起了大酒罈子,笑道:“我們要相信雲霄君的人品,他既然做到底了,那就肯定是徵得人同意了,既然都同意了,那就肯定做到底了,這是喜事,必須要慶祝!”

那弟子想了想,道:“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少宮主不想做到底?”

羅雲舉起酒罈子仰頭隔空往嘴裡倒酒,末了咂咂嘴,搖頭晃腦道:“不可能啦,都那種情況了,換你你能忍得住嗎?那除非斬情根吧,正常人誰會做這麼極端的事情?”

那人瑟縮了一下,又弱弱道:“剛剛雲霄君剛剛都逃出來了,我是相信他的人品,可君子過了頭,他會不會做到底還是兩說吧……”

“誰說的!”紫劍猛一拔劍,怒道:“機會都送上門了,如果還沒做到最後,那是他不行!”

那是他不行!

那是他不行!!

那是他不行!!!!!!

這句話聲音嘹亮悠長,彷彿帶有隆隆回音般迴盪在夜空之下,遠處棲息的海鳥霎時撲騰著翅膀紛紛起飛。

石宇驟然僵住,臉色一瞬間驚恐到了極點,他想要提醒下身後還在載歌載舞的師兄弟們,但在來人恐怖的眼神下愣是動都不敢動。

最後還是他懷裡抱著的披風裡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喃喃:“……他不行?”

石宇:“……”

不遠處有人聽到了,還特別熱情地說:“這件事可能性還是很小的啦,我們都相信雲霄君的能力,畢竟他的劍法很恐怖了,那方面自然也……”

他說著,下意識朝身邊一看,瞬間僵住。

“唉,落師弟你怎麼不說……”

羅雲一臉微笑地看過來,隨即也跟著僵住。

其他人察覺到他的視線,紛紛疑惑地看過去,下一刻表情齊齊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