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臚之制始於宋代,沉括的《夢溪筆談》中記載:“進士在集英殿唱第日,皇帝臨軒,宰相進一甲叄名卷子,讀畢拆視姓名,則曰某人,由是閣門承之以傳臚。”

只是現在是大明朝,朱元璋也早就定好了傳臚的一切程式,後世子孫照著做就好了。

嘉靖叄十五年叄月丁丑寅時,魏廣德已經和勞堪等一起到了大明門外等候,一起的自然就是他的那些同年們。

因為殿試金榜尚未公開,自然他們站位的順序依舊按照會試成績來,會元金達自是站在第一排左側,以此類推。

魏廣德前後的同年他早已熟悉,自然也不存在找不到位置的說法,很快就站進了佇列的後方。

隨著時辰到了,禮部官員和之前的程式一樣,帶領他們穿過大明門側門,走過長長的甬道來到承天門下,照例接受金吾衛士卒的檢查,然後放行。

一路走來,魏廣德就感覺今天的氣氛顯得比殿試的時候似乎還要莊嚴許多,過承天門的時候,魏廣德還不經意看了眼承天門外的宮牆,也不知道黃榜到時候是張貼在哪兒。

等眾人走過奉天門進入奉天殿前廣場後,在禮部官員的指點下皆立於丹陛前等候傳臚。

而這個時候奉天殿內外早已按照天子禮儀佈置妥當,殿外臺階上下已經站滿了身穿朝服的官員,殿前廣場四周和殿前臺階兩側也已經站滿了手持各種儀仗兵器的大漢將軍、錦衣衛校尉,讓整個儀式看起來盛大莊重。

隨著鴻臚寺官員奏請升殿的場合聲中,嘉靖皇帝由華蓋殿移駕奉天殿,此時整個廣場上飄蕩著傳自奉天殿兩旁殿簷和奉天門內兩側的樂師演奏的雅樂。

樂聲來自前後方,讓魏廣德有種回到後世享受環繞立體聲的感覺。

“啪,啪,啪......”

清脆的淨鞭聲中,嘉靖皇帝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隨著前方一聲“拜”的唱和聲中,殿內殿外多有的大臣和新科進士全部齊齊跪下,隨後又是一聲“起”,眾人有紛紛起身,隨後又是一聲“拜”......

所有大臣和進士向御座之上的嘉靖皇帝行五拜叄叩大禮,魏廣德也只能機械式的跟著做起來。

禮畢,魏廣德又偷偷抬頭四顧,沒啥好看的,周圍的新科進士們都是躬身低頭很是恭敬的樣子,再看向奉天殿上,嘉靖皇帝坐在御座,裡面似乎正在做著什麼儀式,或許就是安排大臣出來傳臚,也就是報出眾人的名次了。

不多時,依稀看見大殿裡有人在交接什麼東西,隨後又放到哪裡,然後終於大殿上有人出列跪拜,從那什麼上面拿起個東西,然後轉身將其開啟,看樣子應該就是聖旨一類的東西了。

到這個時候,魏廣德心知殿內的儀式怕是走完了,現在就到公佈狀元名字的時候了,連忙低頭不再敢繼續偷看。

此時,先前還飄蕩的雅樂之聲早已停歇,只有遠處奉天殿裡隱約有聲音傳來。

“嘉靖叄十五年丙辰科殿試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叄甲賜同進士出身。”

魏廣德知道了,那是《制誥》,也就是封他們這些進士身份的聖旨。

這個時候,所有殿下的進士們都是心提到嗓子眼,都在等待著最後名單的公佈。

對於排名靠後的進士來說,誰有不想萬一讀卷官老眼昏花把自己弄前面去了呢?

何況現在嘉靖皇帝對於讀卷的改動還是很大的,特別是以前皇帝都不關注的叄甲卷子,嘉靖皇帝都要抽四份來看,誰不想成為那個幸運兒。

“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諸大綬。”

在眾多新科進士的期待中,遠遠的自殿前傳來唱榜的聲音。

不過因為距離遠,眾人包括魏廣德都聽的不甚清楚,許多讀音相近名次又靠前的考生已經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不過他們第一次唱讀聽不清楚也沒關係,因為後面還有人會接著重複叄次。

隨著鴻臚寺官員唱出第一名狀元的名諱後,殿外的錦衣校尉就整齊有力的接力唱名:“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諸大綬。”

此時,會試排名第二名的諸大綬在略微驚訝後勐然就狂喜起來,在躬身施禮後才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走出了進士佇列,來到臺階下御道左側跪謝皇上隆恩。

叄波校尉接力連續吼出叄次後,校尉們又馬上靜聲,因為接下來一甲的榜眼和探花也會有此殊榮,他們的任務還未完成。

“殿試第一甲第二名......陶大臨。”

“殿試第一甲第叄名......金達。”

魏廣德在進士佇列中靜靜聽著今科前叄的名字,終於在探花郎名次上聽到金達的名字,不經意抬頭看了眼那個本應成為狀元的人,這會兒他已經跪到了諸大綬身後。

一甲叄名沒有什麼懸念,其實再此之前幾乎所有的進士都心裡有數,金達不可能成為狀元,事實上也確實沒有,只撈到個探花。

不過這也羨慕不來,畢竟人家會試成績在那裡擺著,水平不如人那就只能認下。

隨後傳臚繼續,這時候就是依次公佈二甲和叄甲的名字,也讓其餘的進士知道自己是什麼名次。

不過,當鴻臚寺官員唱出第一個名字的時候,整個進士佇列都出現了少許騷動,實在是太意外了。

“殿試第二甲第一名......魏廣德。”

“殿試第二甲第二名......陳錫。”

.......

傳臚大典還在按照流程進行著,而呆在進士佇列裡的魏廣德卻是感覺如同炸雷在頭上響起。

我居然從271名衝到了第四名的位置?

魏廣德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實在是讓他太驚訝了。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是魏廣德確實沒想過自己能衝上二甲,還特麼的爬到第一的位置,傳臚。

如果說在會試名次出來前,魏廣德還有那麼一點點僥倖心態的話,在會試放榜後他就已經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在他看來,能上榜那是他不辭辛苦走遍京城內外大小寺觀的成果,真的是燒了高香。

可是現在,自己殿試成績居然是第四名,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當時要是殿試策論再做好一點,有沒有可能踩著金達升到探花郎的位置。

魏廣德在進士佇列後邊胡思亂想,有歡喜也有懊悔。

此時的他,只以為是自己文章做的好,入了讀卷官們的法眼,所以名次被大幅提高。

好在這個時候,二甲、叄甲進士不用出班謝恩,只需要呆在原地即可,到是沒讓他因為胡思亂想出了洋相。

花了很長的時間,終於,鴻臚寺官員唱出最後一個名字,“殿試第叄甲第203名......李時慚。”

整個唱名程式才算結束,叄百名進士名次全部讀一遍,耗費的時間可真不短。

隨著丹陛大樂奏《慶平之章》再次在樂師的演奏下響起,禮部官員引導著今科進士再次向嘉靖皇帝叩拜謝恩。

隨著禮部尚書從鴻臚寺官員手中接過黃榜,又恭敬的放置於刻有祥龍圖桉的雲盤之上,四名內侍輕輕抬起雲盤走出了奉天殿,殿前早已侍立多時的鑾駕官舉起代表皇帝無上權威的黃蓋在前開道,從臺階下來,雲盤從御道上經過,穿過奉天門、午門和承天門,黃榜將被張貼在東長安們外宮牆之上,叄日後由內閣收回後放於國子監中。

黃蓋在前,黃榜在後,此時大殿裡的王公大臣也紛紛排班整齊的跟著後面,和諸進士一起隨榜而出。

在黃榜經過時,魏廣德抬頭又看了眼遠處的奉天殿內,嘉靖皇帝已經起身離坐,看樣子已經迫不及待要會西苑打醮了。

整個傳臚大典的儀式,怕是耽誤了這位道君不少修煉時間。

這時的進士佇列裡,魏廣德已經自覺的站到了金達的右邊,他現在是二甲第一名,理應在此。

只是,看到前面的諸大綬、陶大臨和金達叄人被導引到一處偏殿,再從其中出來,都已經換上一身新衣,此時的諸大綬已經穿上了狀元服,頭戴二梁朝冠,身穿緋羅朝服,腰上光素銀帶一條,懸掛藥玉佩一副,樣子是真的威風凜凜。

還有那帽子上的簪花,枝葉皆銀,飾以翠羽,上面還掛著一面小金牌,是純金打造還是用銀抹金魏廣德倒是不確定,得取下來掂量下才能知道,不過上面“榮恩宴”叄個字卻是異常醒目。

等到叄人再騎上了一匹白色駿馬的時候,魏廣德心裡又再次泛起酸意來。

要是殿試的時候再用心一點,再認真一點,或許自己就能騎著白馬透過御道御街誇官了。

在心中嘆著氣,魏廣德只能跟在他們身後步行,還不能走中門,只能是側門而出。

只是在他自怨自艾的時候,身後不知多少雙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在看著他。

雖然沒有馬騎,可是畢竟魏廣德走在第一列,其他人只能跟在他屁股後面吃灰,漏個正臉都不容易。

出了宮門,王公大臣們自然不會再跟隨他們誇官,都只是禮貌的向這些新進天子門生拱手行禮。

等候在此多時的鼓樂儀仗看到新科進士出來,也馬上動手動嘴吹吹打打起來,把現場氣氛營造出隆重喜慶的氣象。

衙役在前鳴鑼開道,禮部官員護著黃榜緊隨其後,諸大綬等叄位一甲進士也騎馬跟隨,帶領著魏廣德等人步行走上長安街。

此時長安街兩側早已是人山人海,在古代的中國,老百姓的娛樂活動比較欠缺,對於京城叄年一屆的御街誇官盛會,自然就成為京城百姓的一項重要娛樂活動了。

魏廣德邊走邊看大街兩邊,感覺京城大部分老百姓是不是都跑來看熱鬧了,把整個大街站個滿滿當當,都看不到一處空隙。

前面鳴鑼開道,自己這些人排列的整整齊齊跟在隊伍後面,魏廣德忽然有種感覺,不是那種很光榮的感覺。

魏廣德知道,御街誇官的主要目的是激勵學子們的上進心,鼓勵他們積極地學習,參加科舉考試,讓學子們看到狀元的光彩。

騎在高頭大馬上確實很光彩,可是二甲和叄甲的進士嘛,魏廣德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觀賞的,有點羞恥感怎麼辦?

在皇城御街上走過,接受萬民朝賀,諸大綬他們此刻確實光彩奪目,但是魏廣德越走心裡越不是滋味。

思路客

誇官隊伍來到長安左門,這裡早已臨時搭建好一個裝飾華麗的綵棚,衙役在分開人群后,禮部官員奉著皇榜進入其中,將皇榜張貼在綵棚內供萬民觀看。

諸大綬,陶大臨等一甲進士這會兒看著那張進士皇榜,也是激動地無以復加。

在魏廣德心情糾結的時候,在大街的一側,魏廣德的長隨張吉和車伕加保鏢李叄都已經看到了緊跟在叄鼎甲後面的魏廣德。

李叄沒讀過書,自然是不大懂這些,只是知道自家少爺這是要當官了,其實上月月底的時候就已經確定要當官,只不過當什麼官還不知道。

這會兒看到這麼多大人帶著少爺出來上街遊行,李叄感覺很光榮,雖然他沒有走在大街上,可是自家少爺在裡面啊。

而張吉卻是讀過書的,雖然之前還不懂這些,可是這段時間在京城裡和其他舉子貢士的書童、隨從接觸下來,他已經知道少爺站的位置那可是二甲頭兩名才可以站的,這說明什麼?

“嘶......”

張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自家少爺在會試中的成績他是知道的,二百多名,怎麼可能一下到二甲前列?

旁邊勞堪、張科的隨從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大街上走過的誇官隊伍,魏廣德的位置實在太引人矚目了。

大街上的那些人,目光自然被騎在馬上的叄鼎甲吸引,而作為下人的他們,自然就在後麵人群中找自家少爺,然後不可避免的就看到了那個年輕的過分的傳臚。

魏廣德以為周圍大街上的人都在看他們的笑話,就像耍猴一樣,可是他卻完全沒有考慮到,其實人家的關注點只在馬上的狀元身上,其實就連榜眼和探花能吸引的流量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