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看到黃錦看完手上的情報老臉抽動的樣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直接讓下面的陸炳和黃錦心裡就是一突突,心知自己這位主子怕是已經怒急。

黃錦這會兒還好點,畢竟看過情報,上面說的事兒給嘉靖皇帝說說,或許能平息這位的怒火。

但是,這個也說不好。

黃錦很清楚,他伺候的這位皇上,可是多疑的很,東廠這份情報未必能打消他心裡的疑慮。

“聖上,東廠番子已經查清楚事件起因了,是魏廣德他們這些進士在御街誇官後在附近酒樓吃飯,因為聽到山西進士郭東等人說起山陝地震八十餘萬人喪生,他們不信,還和他們對此數字是喪生還是受災起了異議。

只有是福建進士何邦禮說聽通政司同鄉確實提到此事,惹出朝廷賑災銀錢不足,進士們去禮部請求簡辦榮恩宴,節省銀子解送山陝災地賑災的事兒。”

黃錦把手裡的事由資訊的信紙雙手遞到嘉靖面前,皇帝什麼態度他管不了,但是自己做事不能有差池。

“是這樣嗎?”

聽了黃錦彙報番子查到的資訊,他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番子詢問過酒樓的掌櫃和小二,可以確認有此事,當時因為這個在樓上江西進士還和山西進士起了爭執。”

黃錦急忙補充道,“文書上都有寫。”

嘉靖皇帝這才伸手接過文書看了一眼,和黃錦說的別無二致,重新把文書遞迴。

“你們覺得,他們的請求,朝廷,該不該批准。”

嘉靖這會兒看上去似乎沒有最開始聽到訊息的時候那麼憤怒了,開始詢問身前兩個親近之人的看法。

過了一會兒,嘉靖皇帝眉頭又皺起來,看兩人都不開口的樣子,乾脆直接點名。

“黃錦,你先說。”

黃錦看到被點名了,急忙低頭躬身說道:“是,聖上。”

這個時候,他才認真思考了下,可是依舊猜不出主子到底是什麼態度。

“奴才以為,新科進士們心還是好的,知道朝廷國用不足。

這些年朝廷南北用兵,又是天災頻發,朝廷都必須免稅和賑濟,否則庶民早就沒得活了。”

《騙了康熙》

說到這裡,黃錦偷偷抬頭看了眼嘉靖皇帝,看不出他的喜怒來,只好繼續說道:“只是,對於新科進士的儀式,都是早有定製的,奴才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好嘛,說了半天其實什麼也沒說。

看著皇帝的眼光看向自己,陸炳在心裡把黃錦大罵一通,可是現在他也不敢做出選擇啊。

說實話,嘉靖皇帝其實挺小心眼的。

雖然現在看起來,進士們請求降低榮恩宴及後續儀式的等級,減少開支用於賑濟山陝災民,但是在嘉靖皇帝那裡,可未必是這麼想的,誰不知道每年他都要從國庫裡拿走幾十萬兩銀子用於齋醮和修建宮殿廟觀。

現在陸炳也在考慮該用什麼樣的措辭敷衍一下上頭那位,只是抄黃錦的肯定不行,這也是嘉靖皇帝不喜歡的。

“皇上,臣以為,新科進士的想法,加大對山陝災民的賑濟是對的,這也是皇上一直想要做的,只是之前內閣和戶部一直以沒錢來搪塞,我不相信朝廷連千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說道這裡,陸炳也是偷眼瞧了眼嘉靖皇帝,看他又是雙眼微眯,似是在思索自己的說辭,只好繼續說道:“榮恩宴不能降等,還是按照規矩操辦,皇上應該下諭讓內閣和戶部儘快籌集第二批賑濟錢糧,還要提示他們,為接下來的第叄批錢糧早做打算。

臣聽聞因地震,黃河擁堵,現在那裡短期內也無法恢復耕種,災情怕是要到明年才能緩解。

皇上上合天心,下安黎庶,可增加災區免稅一年,以顯吾皇仁慈之心。”

陸炳不好選擇,乾脆就把難題踢給內閣那邊,讓他們去籌集賑災錢糧。

榮恩宴還是照規矩辦,災民的賑濟也要加強,無非就是把那十五萬兩銀子說成是第一批賑災錢糧,後面朝廷還會陸續供應,賦役也免了,總之仁慈的皇帝是不會讓其治下子民捱飢受餓的。

這樣的措辭,也能安一下群臣百官之心。

要知道,陸炳可是知道,不少人對於山陝如此嚴重的災情,朝廷只撥付那麼一點錢糧賑濟也是頗有怨言的,特別是山陝籍貫的官員。

嘉靖皇帝在陸炳說完後,又睜開眼看了眼他,這才點點頭,“可,你去把話帶給嚴閣老,讓內閣和六部儘快拿出章程報上來。”

看著陸炳躬身退出永壽宮後,嘉靖皇帝又轉頭對黃錦說道:“黃錦,你覺得魏廣德是否存有私心?”

“這......”

黃錦沒想到嘉靖皇帝心裡還是有那麼一根刺,似乎並沒有因為剛才的番子的情報和他們的說辭煳弄過去,只好老實說道:“奴才以為應該沒有吧,畢竟從事發時情況看,是很偶然的,我想進士們應該也是因為八十萬和十五萬這兩個數字差距太大了。”

說道這裡,黃錦忽然跪下叩頭道:“聖上,恕奴才斗膽,當初內閣和戶部撥的賑災銀子真的太少了,杯水車薪,聽聞地方官員又多在其中中飽私囊,更是在救災措施上實施不利,讓災區災情繼續惡化,本來地震只是五十餘萬人喪生,可是後續的洪水和瘟疫等又有叄十萬人因此送命......”

說道這裡,黃錦說話的語氣不免有些嗚咽起來。

“鄒守愚回來了嗎?”

嘉靖皇帝表情沒有變化,只是隨口問道。

“據聞還沒有,他奉旨往陝西帙祀河嶽、霍山之神後,現在正在山陝災區巡查災情,據說他打算在山陝災區看後再去河南看看,那邊畢竟也遭了災。”

黃錦用衣袖擦擦眼角,恭敬的回道。

“你去趟內閣,讓他們擬旨,封欽差大臣戶部左侍郎鄒守愚為都察院右都御史,監察山陝災情,對救災不利,中飽私囊的官員,五品以下可直接拿下,五品之上的可上奏待堪。”

嘉靖皇帝說道。

“奴才遵旨。”

黃錦聽後急忙又是一拜,隨即起身出了永壽宮往西苑值房去了。

嘉靖皇帝看著他離開後,只是微微點點頭,隨即又朝門外喊道:“誰在外面。”

話落,就有兩個小太監從門外小跑進來在他面前跪下,“聖上,奴才在。”

“你們出個人去翰林院,調魏廣德鄉試、會試的卷子過來。”

嘉靖皇帝正眼都沒瞧他們一眼,只是澹澹吩咐道。

.......

新科叄百名進士齊聚禮部,只是都在大堂裡等候,這會兒禮部堂官已經被內閣的條子叫走了,說了商量山陝救災事宜,不能拖。

可是沒得到準信,一干進士也是心有不甘,都不願離去,乾脆就在禮部大堂等候起來。

而在內閣裡,禮部和戶部又開始為山陝救災銀子的事兒開始撕扯。

本來救災當時戶部的事兒,他們撥銀子就好,和禮部關係不大,可現在不行了,進士鬧起來,這就把禮部牽扯其中。

之前,王用賓在內閣商量救災問題上,他做為陝西官員自然也是爭過的,只是國用不足的事實他也知道,也只爭取到十五萬兩銀子。

今天在禮部正堂和進士們爭了半天,心中異常悲憤,把積攢的火氣全部在這裡衝著戶部發了出來。

戶部,是掌管戶籍財經的衙門,在盛世自然是日子最好溷的地方,可是到了嘉靖朝,這戶部就有點受氣了。

各地天災不斷,戶部都要撥銀子賑濟,南邊北邊軍費開支也是大增,戶部每年收上來的那點銀子,剛到京城甚至都進不了太倉庫就被其他各部聞訊而來的官員拿著條子搶走了。

“好了好了,大宗伯坐下消消氣,大司徒怎麼說,現在戶部是必須擠一筆銀子出來。”

嚴嵩坐在上首位置看著他們,這會兒皮球他踢給了方純,現任戶部尚書。

“太倉庫是真沒銀子了。”

方純很是乾脆的兩手一攤道。

“五萬兩,我不相信戶部連這點銀子也拿不出來,你回去找人查查,看還有那筆銀子沒結算運走,直接先扣五萬兩用於山陝災民。”

在這裡坐了半天,嚴嵩也是乏了,不想繼續看他們扯皮,只能當機立斷壓服戶部拿出銀子。

之前,他還可以高高在上,看著六部相互推諉賑災的事兒,可是剛剛皇帝那裡派了陸炳和黃錦連續傳了兩道旨意,他就知道不能繼續拖下去,要真的拿出銀子來交代。

“閣老,戶部是真沒銀子了......”

方純待要再說,就被嚴嵩揮手打斷,“不管是哪家的銀子,你都扣下來,這個時候沒工夫和他們閒扯,要是不服大可來內閣找我。”

看到方純還要說話,旁邊的次輔徐階開口道:“大司徒,救災如救火,我們拖得起,山陝數百萬災民等不起啊,擠一擠吧,總歸能想到辦法的。”

沉默片刻,方純才無奈說道:“通州那邊新近有筆鈔關銀子到京,可以從中支取五萬兩用於賑災,只是這筆銀子是為今年在京官員俸祿準備的,這.......”

“先撥了再說。”

徐階搶先出聲打斷道,說話的功夫側頭看向左側的嚴嵩,看到他微微點頭這才繼續說道:“官員俸祿先放放,總要先把這筆銀子的事兒解決了,到時候剩下多少就先發多少,餘下的想辦法下半年補上。”

天色漸晚的時候,還在禮部衙門等訊息的魏廣德他們終於等來了朝廷最新的決定,那十五萬兩銀子只是第一批賑災的銀錢,不是全部,現在戶部會很快撥付第二批賑災銀錢五萬兩,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賑災銀子解付山陝災區,朝廷不會不管災民死活。

聽到這個訊息,眾進士這才都鬆了口氣。

剛進官場,其實都還不能算是進了官場,他們一眾同年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大家都是覺得很有意義。

讓朝廷提前撥付第二批賑災銀子,不管怎麼說都是好事,至少可以救活無數的黎民百姓。

諸大綬等叄位一甲進士一開始就落後了一步,這下可不會放棄拉攏同年的機會,好容易叄百位進士匯聚於此,尋一間大酒樓喝酒慶祝一番,增進相互之間的關係。

只是他們這一次可是叄百人,這樣的大酒樓可也不好找。

諸大綬一邊吩咐他的隨從打聽酒樓的資訊,一邊把陶大臨、金達和魏廣德叫到一邊商量。

不管怎麼說,他們四人是殿試有字號的考生,狀元、榜眼、探花和傳臚,足以代表今科進士了。

雖然他對魏廣德怎麼從叄甲末尾躥升到二甲第一很是好奇,但是也沒必要去打聽這個事。

這次事件的起因他已經全都知道了,當他聽說山陝地震八十餘萬人喪生,而朝廷只撥付十五萬兩銀子賑災的訊息也是很詫異,感覺簡直荒謬。

好吧,反正這次魏廣德漏臉的機會並沒有引起諸大綬、陶大臨等人的反感和防備,大家還都覺得他魏廣德做的對。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魏廣德這會兒已經後悔了。

當內閣派人傳信招走王用賓等人後,魏廣德就想到壞事了。

這是在京城,內閣知道了,西苑那位修仙的怕是也知道了。

錢的事兒,在嘉靖朝可不是小事兒。

誰不知道那位修仙的銀子都是從國庫裡掏的,雖說就算他不修仙,餘下那些銀子也不夠朝廷的支用,可保不齊那位內心是怎麼想的。

自己好容易過了殿試,意外拿到一個好名次,可是貌似有可能把那位得罪了。

不過到這時候,魏廣德還是滿臉笑意和諸大綬等人說著話,計劃等找到酒樓就和眾同年先聚一聚的話題。

訊息已經傳開,大家都是欣然答應。

以後,他們這一科的同年可就是一個小集體了,未來要在官場上抱團取暖的,能夠有機會一起喝酒增進感情自然是好事。

對於新科進士來說,他們當中大部分人最後會去到地方,二甲中人則有可能留在京城為官,榜首那幾位則是有機會衝擊內閣之位的,留下好印象,現在雖然發揮的作用有限,可是將來呢?

誰知道他們同年裡會不會有人在將來衝進內閣成為閣臣,成為主宰這個國家的當權之人。

隨著酒樓的確定,狀元公諸大綬才帶著同年一起離開禮部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