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靜靜的流淌,因為有了河水的滋潤,河岸兩邊的植被也是生長的鬱鬱蔥蔥,如果不是遠處大片大片泛著黃色的土地,沒人會想到這裡已經接近戈壁。

安靜的天地之間,遠處傳來轟隆隆如同悶雷一樣的聲響。

和以往這裡響起的雷聲不同,這次的雷聲似乎重重疊疊,無休無止,地面也開始輕微的顫動。

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團黑點,隨著黑點的放大,一支馬隊正由遠及近快速奔來。

在馬隊更遠處,還有零星的斥候小隊在馬隊周圍來回賓士著,護衛著這隻馬隊不會被不歡迎的人打擾。

“現在我們在什麼地方,距離你說的地方還有多遠?”

馬隊前面,被許多軍卒護衛著的一個少年扭頭對身旁一箇中年武將詢問道。

“這裡應該是大黃莊附近,再往前走一點有一個向西的河段,我們去那裡休息一下。”

那中年武將先是四下裡望了望,這才開口回答道。

“休息的時候你辛苦點,把斥候安排好輪換,不能被韃子發現。”

那少年一揮馬鞭抽在馬屁股上,駕馭著身下的戰馬繼續往前奔去。

他們就是趁夜色掩護,悄悄離開懷來縣城的魏廣德、馬芳他們。

在權衡後,魏廣德還是打算冒險一試,在延慶州和懷來縣城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利用保安州明軍的軍力優勢對俺答部發起攻擊。

至於宣府總兵官劉大章那裡,魏廣德也想好了,也做好了應有的準備。

離開懷來縣城前,魏廣德已經給居庸關的翁溥翁大人送去了書信和奏疏,是請示翁大人他要接管保安州宣府軍的臨時提督之權,同時也告了劉大章一狀,那就是他派去保安州的信使暗查後發現宣府總兵劉大章畏敵怯戰,在宣府將官主戰的情況下強壓下來,不准他們出戰俺答部。

而奏疏則是自己的詳細作戰計劃,他只能透過轉翁溥的方式往北京遞送。

不僅是因為他現在的位置地處戰場上,更是因為到目前為止,魏廣德還不知道通政司的衙門在哪,好像他還沒去過。

當然,他不會忘記在書信的末尾寫下軍情緊急不敢耽誤,如翁大人有新命令請直接發往保安州。

文書派人送走後,魏廣德就馬上召集懷來縣城的文武官員,包括他不怎麼看得上的懷來知縣。

召集的會議進行的很快,魏廣德沒工夫和他們討論戰法,直接把自己要離開懷來縣城的訊息放出去,懷來縣城的防務依舊是懷來衛指揮負責,張恆和劉漠所帶步卒也加入城防當中。

糧草暫時存放在懷來縣城裡,有懷來知縣負責,而馬芳和董一元所部則被他帶走,就是輕騎減從一路沿著洋河直奔保安州。

為了防備被韃子偵騎發現,他們沿途撒出去不少斥候遮蔽訊息。

當然,現在這個工作是由馬芳的人馬完成,董一元的四百多人馬被他帶在身旁作為護衛,畢竟一路已經一個多月了,相互也比較熟悉。

雖然自己是穿越而來,可這不是遊戲,死了可以重來,天知道遇到危險自己是不是還能再穿回去,也許就真的是死掉了。

好死不如賴活,魏廣德很惜命。

這隊人馬緊趕慢趕,晝夜兼程,花了一天多的時間到了保安州附近。

“大人,前面十幾裡外就是保安州,再往前走應該就能遇到宣府遊騎了。”

馬芳對魏廣德介紹道。

“找個地方休息,明早進城。”

到了保安州附近,應該算是安全了,只是時候不對。

雖然現在直接進城可以休息的更好,可是魏廣德是帶著目的來的,一切都必須快刀斬亂麻,進城當晚就要對俺答汗大營進行突襲,他沒更多時間耗在這裡。

要知道,保安州人馬不足,俺答汗應該也會意識到,那麼他最有可能採取的措施那就是從延慶州那邊調來一支人馬,加強保安州這邊的戰力。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他們在附近找了個地方臨時紮下營盤開始休息,在魏廣德已經合衣睡下後,只有馬芳還在巡營,安排營地周遭的巡邏。

魏廣德閉眼前只是遠遠看了眼,就沒再管了。

這一天時間,魏廣德也注意到了,馬芳的能力確實很強,比董一元更加熟悉軍旅,不管是紮營還是派出巡哨都很熟練,而馬芳手下的人對他的命令也是一絲不苟的服從,顯然都很信服他這個將軍。

在懷來縣城的人,他們並不清楚魏廣德跑到保安州來做什麼,在這裡知道他目的的就只有兩人,那就是馬芳和董一元。

馬芳一直想的就是突襲俺答汗本部,之前一直被劉大章壓著不敢輕舉妄動,既然有了小魏大人要撓虎鬚,他自然願意奉陪,反正他都是奉命行事。

至於董一元,雖然內心也認可魏廣德說的計劃。

其實這個計劃嚴格來說應該是馬芳的主意,只是他沒法實施,必須假手魏廣德來操作。

和馬芳一樣,董一元也只需要按照魏廣德的命令執行就好了,反正有事兒是魏大人頂著,和他不沾半點關係。

而這對於魏廣德來說也是一場賭局,贏家通吃,他做的事兒自然沒人追究,若要是輸了,魏廣德不確定會不會進天牢。

只是按照目前來看,他覺得輸的機率不大,頂天就是維持原樣。

所以,值得一試。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起來後在河邊簡單洗漱,就立即打馬向著保安州前行。

他們是繞過保安州,從保安州西面過去的,也是不想被俺答部偵騎發現。

這麼大一支隊伍在接近保安州西門十里外就被宣府巡騎發現,好在前後都是馬芳的人馬,對於宣府幾千騎兵來說,自然算不上陌生。

看到是馬芳的隊伍,帶隊的小旗除了心理奇怪外,也沒多想。

馬芳在宣府軍中悍勇也是出了名的,斷不會作出背叛朝廷的事兒,只是多看了幾眼隊伍裡那隊薊鎮騎兵就讓他們過去了,同時還派出一騎快馬回保安州報信。

魏廣德他們沒有耽擱,馬速不慢的到了保安州城下,此時保安州宣府軍上下主要將官已經聚集在城門口迎接他們。

對於巡騎來說,自然不知道翰林院魏廣德魏檢討是誰,可劉大章、田世威知道,魏廣德親筆所寫的公文他們都見過,上面也有魏廣德的落款。

在城門口簡單寒暄後,魏廣德就被他們迎接進了城中官署。

在大堂上,魏廣德坐的是以前田世威的位置,田世威只能坐在魏廣德後邊。

“不知魏廣德突然到來,可是有翁大人的什麼命令?”

坐下後有人上茶,魏廣德也不會嫌棄茶葉不好,端起來就喝了一口,有點澀,不過還能下嚥。

對於劉大章的話,魏廣德只是轉頭看著劉大章笑道:“總兵大人沒有收到我們從居庸關發來的公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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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廣德故作驚訝狀,大聲說道:“我可是親筆寫下了一份公文,後來我手下書吏也寫過這樣的公文,翁大人和我的印章,可都是我親手印上去的。”

魏廣德沒在懷來等翁溥的指示就到了保安州,只是之前有公文,魏廣德會押運糧草到保安州督戰。

但是在懷來的時候,他改動行程報給翁溥,但是並不知道翁溥是否有把訊息傳遞到保安州來。

現在,也是他在試探,劉大章是否知道之前的公文已經作廢。

至於劉大章提出來的問題,還沒離開懷來縣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知道的應對之法。

之前有前後兩份公文催促宣府軍出戰,自己是來督戰的,所以自然不需要翁大人簽發新的命令。

今天在這裡大聲說出來,先聲奪人那是說笑,其實就是告訴堂上所有的將官,他們早就命令宣府軍出戰韃子,可不是如同劉大章所做的那樣,按兵不動。

“田大人,總兵府沒有收到翁大人的命令嗎?”

魏廣德又扭頭對宣府副總兵田世威問道。

“這個.....”

田世威這會兒臉色帶著笑意,嘴上確實支支吾吾不知怎麼答話。

魏廣德這會兒開口占了個理,有軍令是事實,所以他只能把眼睛看向劉大章那裡,這裡該劉都督來接話才行。

“魏大人啊,不是我們不願出戰,實在是保安州城下俺答部陳兵萬餘,與我宣府軍軍力相當,這仗沒法打啊。”

劉大章看到田世威看向自己,心裡暗罵廢物,但是也不能不回答魏廣德的問話。

“公文我們接到了,自然知道翁大人的意思,可是這次宣府調來的人馬就一萬多人,只是和俺答部實力相當,我看還是等大同軍到位後再戰,我軍勝算更大些,還請大人明鑑。”

劉大章說道。

對於一個從七品小官,劉大章也只能一口一個大人。

沒辦法,這年頭文貴武賤,對方還是翰林院的人,也算儲相之一了,最好不得罪。

魏廣德這才回頭看著劉大章笑道:“翁大人知道各位的難處,所以才派我過來。”

說到這裡,魏廣德環視堂下所有武將,這才一字一頓的說道:“所有才有了這次懷來的行動,讓俺答部分兵去懷來縣城佈防。

如今這保安州俺答部的人馬已經大減,正是出戰的時機了,劉大人以為呢?”

在城門寒暄的時候,魏廣德就問起俺答部這兩天又抽調了多少人馬去懷來縣城,雖然不知道魏廣德他們這一行是怎麼回事,可是他既然知道俺答汗又派人去了懷來縣,劉大章當時也不好隱瞞,自然說了,前後兩次派去懷來縣城的人馬有四千左右。

現在他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敢情是翁溥和魏廣德設的計策,讓俺答部分兵,讓宣府軍沒有理由繼續拖延不戰。

劉大章從來沒有懷疑魏廣德身份的真假,雖然他不認識魏廣德,可是魏廣德身邊的董一元他還是認識的,董暘的兒子。

其實在董一元出現的時候,宣府將官中就有人認出他來,他哥還在宣府任遊擊將軍呢,只是這次沒被調來。

自然,在見禮中他也知道了,這次翁溥、魏廣德巡邊,薊鎮派出的護衛就是董一元所部。

之前雖然奇怪魏廣德突然來到保安州,可這會兒謎底揭開了,還是要他們宣府軍出戰。

無奈,這個時候他已經找不到理由拒絕了。

“不知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劉大章這時候不能再怯戰了,關起門來,在宣府將官面前他可以是一個樣子,可是這個時候卻不能。

“當然是偷襲。”

魏廣德很乾脆說出五個字,然後就看到劉大章臉色變了變,這才繼續說道:“按照之前你送來的文書算起來,保安州的糧草只夠大軍再用幾天就該斷糧了,所以我們不能再等。

更何況時間拖久了,俺答部一旦回過味來,調回懷來縣城的人馬,或者是從延慶州那邊抽調人馬,保安州現在的局面就會改變,這也是我們連夜從懷來縣到這裡的原因。”

魏廣德不打算說出李蓁帶的運糧車隊在未來三、四天後應該就會繞一大圈後到達洋河,為保安州送來急需的糧草。

速戰,糧草不濟也是理由之一。

看著劉大章坐在那裡久久沒有說話,魏廣德又轉頭看了看田世威,這時候他是暗自慶幸的,看樣子保安州不知道他和翁溥定下的計劃,不知道他並沒有來這裡的任務了。

對於在宣府和韃子打慣了仗的老將來說,自然知道這個時候就是個開戰的機會,何況提督大人已經用計調走了俺答汗身邊的兵力,再不打確實說不過去。

只是在宣府,他這個副總兵也只能看劉大章的臉色行事。

在宣府,只能有一個聲音,那就是劉大章的。

下面可以亂搞的,但是在開戰這樣的大事兒上,一切還的看劉大章。

其實這個時候,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從魏廣德稚嫩的臉上轉移到劉大章那裡,等著他們的總兵大人作出選擇。

“翁提督都算到這個份上,就請魏大人吩咐就是,宣府上下按照大人的計劃辦。”

劉大章在眾人的目光中最後還是作出了決定,打就打吧,輸了有翁溥背鍋,他按照命令列事即可。

劉大章的做法,正中魏廣德下懷,他最擔心的還是劉大章膽小怕死,堅持不肯出戰。

其實這倒是誤會劉大章,劉大章是遼東東寧衛人,家族世襲東寧衛指揮,他在遼東從備禦,再到守備,最後因為平定遼陽兵變成為遼陽副總兵。

雖然戰功乏善可陳,卻長期在邊鎮小打小鬧也積累了一些名聲。

之後因為“走私”被革職,知道庚戌之變後被複啟擔任宣府總兵官。

自嘉靖三十二年邊釁再啟後就一直在宣府和俺答部交戰,倒也不算貪生怕死,只是因為丟官罷職的經歷,讓他做事更加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