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兩日,魏廣德總算消停下來了,就呆在九江會館裡足不出戶。

只不過,他拜託張科打探的訊息也算有了。

兵部擬定的封賞,魏廣德只關注兩個人,一是馬芳,二就是董一元。

這兩人,算是魏廣德在宣府和薊鎮預先佈置的棋子了。

馬芳這次是直升參將,年底可能還要再動一動,而董一元也從百戶升千戶,掛遊擊將軍,只是薊鎮兵馬不會有大調整,所以他手上依舊只有那四百多人的騎兵部隊。

職銜上去了,其他的可以慢慢來,魏廣德倒是不急。

有了確切訊息,魏廣德才寫了封書信,然後抽空出了北面安定門去了京營駐地找董一元。

之前魏廣德就讓董一元去京營駐紮後,報掌營官他需要等翁溥翁大人的命令,才能知道是回薊鎮還是去宣府繼續隨行保護,所以這幾日一直駐紮在京營之中。

在京營中和董一元見面後,屏退左右,魏廣德把從兵部打聽到的訊息告訴了董一元,包括他升遷的職位和依舊帶著舊部,不會有增派兵員也都說了。

現階段的魏廣德,更多的還就只是能提前知道很多訊息,在決策層面是一定說不上話的。

他的同年們,除了一甲三人和他自己被授官外,其他都還是進士身份觀政學習。

不過他和董一元一樣,都還年輕,也就是馬芳四十歲的人了,怕是有點等不及。

這也是魏廣德依舊要拉攏董一元的原因,年輕的,看上去有點能力的,他魏廣德一個都不認識。

董一元看上去至少還成,可以先把關係維持起來看看情況。

對董一元來說,一次隨行護衛任務就能夠讓他升職加薪還是很滿足的,雖然擔了一點風險,現在看來也是值得的。

他知道,能夠居功升職也是靠著魏廣德在功勞簿上加了他的名字,位置還比較靠前,不然京城兵部裡的老爺們誰知道宣府有個把總叫董一元。

把正事兒說完,董一元才詢問魏廣德未來的去向。

對他來說,現在好不容易靠上一個京官,他自然希望魏廣德官運亨通,這對他的幫助會更大。

“我嘛,應該還是會留在翰林院中繼續讀書的。”

魏廣德對於董一元問出這樣的問題有點感到好笑,“品級或許會調一調,等幾年看能不能轉太常寺或者禮部,說不好。

前日去西苑見了陛下,他也只是問了些保安州的事兒,多的沒有提。

對了,我這裡還有封信,你安排你的親兵去宣府交給馬芳。”

聽到魏廣德讓他派人送信,董一元連忙點頭,要說話卻被魏廣德擺手打斷。

“這次你安排送信的人,要謹慎可靠的,最好知根知底。”

說到這裡,魏廣德微微皺眉後才繼續說道:“信要當面交給馬芳,還有告訴他,信中最後幾句話是在西苑的時候,陛下交代讓我轉告他的。”

董一元之前聽著魏廣德說話臉上表情還很自然,即便是被魏廣德著重吩咐要選派可靠之人送信時也並沒在意。

只是最後魏廣德說出信中有皇帝的交代,他才悚然而驚,再聯想先前魏廣德讓他注意挑人時候的表情,董一元有點明白話裡的意思了。

魏廣德就差直接點出,他或者馬芳身邊,有錦衣衛的人。

魏廣德隨行就帶著兩個人,一個是張吉,還有個李三。

兩個人是九江衛出身,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的,都是崩山堡出來的,可以信任。

魏廣德可不相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兩人還能被錦衣衛給策反了,幫他們監視自己。

錦衣衛眼線遍佈大明,而且也是世襲,軍中自然也有不少人。

不過,魏廣德思來想去,張吉和李三的家世,都不大可能是錦衣衛密探,那麼嘉靖皇帝能夠知道他和馬芳說的那些話,很大可能就是馬芳身邊的人洩露出去的。

而對董一元說這些,為的也就是兩點,一是讓董一元注意自己的親兵,別又整出幾個錦衣衛密探來,二就是告訴董一元,老子有聖卷,嘉靖皇帝知道他和馬芳有聯絡,也沒對他怎麼樣,還讓他私下給人帶話。

好吧,這其實也是一種警告。

說完話,魏廣德從懷中摸出寫給馬芳的信交給董一元,“你再休息幾日,就可以回薊鎮交差了,回去等封賞的訊息,估計短期內還下發不了。”

“為什麼?不是說定下來了嗎?”

董一元不解問道,封賞,還是要拿到手裡才穩當,誰知道中途會不會有變數。

“翁大人那邊還沒回來,另外宣府總兵官一職爭的還很厲害,所以封賞之事短期內怕是出不來。”

魏廣德笑著解釋道,“要不是前日見了陛下,說不好兵部還會為了我的事兒在內閣爭吵。”

看董一元一臉不解的樣子,魏廣德笑著解釋道:“兵部想調我去他們那裡,以後外派掌兵。”

說到這裡,魏廣德臉上笑容變冷繼續道:‘想我堂堂一個翰林,憑什麼去兵部任職,我還有未來嗎?

還好陛下體諒,我接到的訊息是繼續讓我在翰林院讀書,等幾年歲數大點再安排差事。’

“是啊,翰林好,大人在翰林院讀書好,將來入禮部,入閣拜相也才順理成章。”

董一元這會兒已經從驚訝當中回過味來,朝廷裡明爭暗鬥也這麼激烈的嗎?

看著魏廣德被皇帝重視,那些對內閣有想法的人就出手開始打壓了,弄魏廣德去兵部,等於斷了他入閣的希望。

雖然還有機會,但是已經渺茫了。

魏廣德在董一元軍中把事兒交代清楚了就離開,軍中封賞短期內不能到位,可是他的封賞應該,或許會早於軍中之人。

雖然魏廣德剛剛升了翰林院檢討,但是魏廣德總覺得自己這次立功,怎麼也得給個編修來做做才對,從七品到七品,也算升一級了。

早前想的搶陳瑾的機緣,也就是想想而已。

陳瑾失去了機會,他的同年還有曹大章、溫應祿兩個人,或許朝廷會把位置留給他們。

在魏廣德走在回城路上的時候大明朝內閣裡,關於魏廣德任命的文書也終於敲定。

“吳尚書,宮裡已經批紅,你拿回去就辦了吧。”

嚴嵩看了眼手裡的奏疏,這是昨日送入西苑的關於魏廣德封賞的奏疏,今天就被送回來了,輕輕搖頭,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下首的吳鵬。

徐階坐在一邊什麼話也沒有說,魏廣德的事兒,他插不上手,也不便插手,一切都是西苑那位的意思。

說實話,他是不贊成讓魏廣德現在就升職的,畢竟年歲太小了,應該在翰林院多磨練幾年再說。

可是他不能出來阻止,違逆聖意。

吳鵬這時候已經雙手接過嚴嵩遞來的奏本,點點頭,“首輔大人說的是,我回去就安排。”

飯糰探書

此時內閣裡除了閣臣外,就是六部尚書,相當於大明朝最高權力部門的內部工作會議。

其他尚書看著吳鵬的舉動,不以為然者有之,不屑一顧恥笑者也有之。

對於吳鵬這個吏部尚書,大明朝堂上說什麼話的都有,概因為他接替李默上任後,對嚴家父子的話是唯命是從,完全沒有吏部天官該有的面子。

即便是在吏部,不恥其為官之人也是不少,都覺得丟了吏部的人。

吏部是什麼部門,掌管天下官員職位的權利部門,就算嚴家權勢滔天,也不能完全聽命於他們吧,這讓他們這些吏部的人以後在任命的時候如何自處。

下面送到京裡來跑官的錢財,全都進了嚴世番的口袋,和他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如果吏部尚書夠強勢,不鳥嚴家的臉色,自然人家還要來吏部通融通融。

現在好了,吏部都成嚴家開的了。

其他的尚書大多也都看不起吳鵬,虧他們家還和錦衣衛陸炳家是姻親,真是丟人現眼。

不過這些眼神對於吳鵬來說,似乎都沒看到,他小心收好文書,只是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還有什麼事兒嗎?”

手上的工作分派出去了,嚴嵩渾濁的雙眼環視屋裡眾人,現在要討論六部遇到的其他麻煩。

“宮裡開口要十萬兩銀子,閣老,我們戶部是沒辦法支應這筆銀子了......”

話音落下之時,戶部尚書方鈍就開口說道。

這段時間,據說因為宣府一戰的勝利,嘉靖皇帝在西苑裡又搞了兩場齋醮儀式,然後一張賬單就給送到戶部,要戶部給出十萬兩銀子入內廷。

現今的大明朝財政是什麼樣子,沒人比他方鈍更清楚了,不借這個場合說出來,他是沒辦法處理下去。

內廷找戶部要銀子的事兒,其他人也都已經聽說了,不過此時都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後面劇情的發展,看看嚴閣老又會用什麼法子解決這次的銀子問題。

嚴嵩沒直接接話,而是看了看旁邊的次輔徐階。

都是老狐狸,他補窟窿的手段不就是那幾樣,只是現在他想看看徐階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法子可用,或者還是如以前一樣,把事兒推給自己。

“呵呵,現在戶部的攤子其實大家都清楚的很,寅吃卯糧,之所以還能維持到現在,全靠嚴閣老操持。

十萬兩銀子,不是個小數,一萬、兩萬還好說,在京各衙門擠一擠就有了,十萬兩啊。

閣老,恕老朽無能,實在是想不到辦法了。”

徐階一如既往地把事兒推給了嚴嵩定奪,其實嚴嵩和稀泥的手法他早已熟悉,就是把早已分配用於其他用途的銀錢截留下來,優先保證內廷用度。

至於那些需要銀子的地方,那就等下一批銀子解運入京後再按照順序發放,說直白一點就是拖延時間,延遲付款。

賬還是在那裡,不會減少一分半點,就是要拿到的時間不好說。

當然,如果找對了人,領銀子也可以插隊的。

但是,一切都要緊著宮裡來,這也是嚴嵩能穩穩當當坐在首輔寶座上的原因。

除開他,大明朝沒有一位首輔會選擇一味倖進皇帝,完全不顧朝堂百官的反對,更何況這些銀子還是被拿起齋醮和建廟修觀。

徐階也想坐在嚴嵩那個位置上去,可是他知道,在嘉靖皇帝還有精神,有能力折騰的這些年裡,他就算能夠擠走嚴嵩,他也坐不穩那個座位。

因為,他還放開下老臉。

魏廣德回京後的第六天上午,一名吏部官員在侍衛護送下來到了九江會館門前,而魏廣德早已穿著整齊等候在此。

此時的九江會館內外已經被打掃乾淨,以往出現在會館大門附近的垃圾糞便都已經看不見了。

雖然此地貴為京城,但是城市衛生環境還比不上後世小縣城乾淨,這也是魏廣德很不習慣的地方。

沒辦法,入鄉隨俗,現在似乎全球都是這樣子,還能如何。

迎接傳旨官員進入九江會館,此時會館大堂上已經擺好香桉。

香桉,在古代社會是非常的祭祀器具,一般都會用於擺放祭祀用的香燭果品。

迎接聖旨之所以要擺香桉,一方面是因為皇帝號稱天子,天授神權,而下達的命令也因此被認為是上天下達的命令。

古人對於天是存在敬畏的,所以天之子下達命令就需要用到香桉,而前來宣讀聖旨的太監或是大臣則被稱為“天使”,喻天家派來的使者,而不是西方文化的所描述的“天使”。

魏廣德此時就殷勤的跟在“天使”身後等待接旨,香桉上的清香已經點燃,輕煙渺渺上升,香味充滿整個大堂。

香爐之後,一副木架已經放好,這是一會兒傳旨後供奉聖旨用的。

至於為什麼魏廣德會準備得這麼齊全,還不是昨日就有人傳來訊息,今天有旨意到的緣故。

聖旨,可不是毫無徵兆直接下達的,一般都會提前通知接旨人。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隨著男天使開始宣讀聖旨,九江會館裡眾人全部跪聽聖意。

沒有出乎魏廣德的意料,他兩月前剛剛授予的翰林院檢討一職變成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不過略微意外的還是,他身上還多了一個太常寺的缺,太常寺典薄。

○嘉靖三十五年七月丁丑(1556年七月二十一公元1556-08-25)

○命戶部發中庫銀十萬兩,進內用仍令亟為處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