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遠處的喊聲,魏廣德沒有聽清楚是說的什麼,好奇轉頭問陳矩。

不過陳矩並沒有答話,而是凝神細聽那好像很嘈雜的聲音。

“火......走水囉......”

又是數聲驚呼傳來,這個時候陳矩只說了句,“不好,走水了。”

其實這個時候,魏廣德也聽出來了,這宮裡那裡失火了,外面的太監在喊人來救火。

看著陳矩已經轉身跑出去了,魏廣德也急忙放下手裡的書,關閉書櫥跟著跑了出來。

站在文淵閣門前,魏廣德就看見西北方向有濃煙升起,顯然確實是那邊著火了。

只是西北方向,那是什麼地方?

這年頭可沒有紫禁城的佈局圖,就算有魏廣德也沒資格看。

但是魏廣德知道自己現在的位置,就在是紫禁城內。

眼前一條道路,往東走會到東華門,往西走就是他來時的路,自然就是左順門。

穿過左順門能看到什麼,自然就是奉天門,而奉天門後就是奉天殿、華蓋殿和謹慎殿,也就是俗稱“三大殿”。

濃煙其餘西北方向,自然著火的位置就是三大殿。

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三大殿著火,那麼就只能是三大殿後面的後宮起火了。

可要是那裡起火的話,呼救聲能傳到這裡嗎?

“快,你去看看哪裡出事了,什麼情況,快去快回。”

陳矩對先前帶路的內侍吩咐一聲,隨即就催促他趕快去探查火勢。

那小內侍這會兒不管心裡想不想去都必須去,等級比他高的內侍吩咐了,還能怎樣。

向著左順門方向,小內侍撒開雙腿就往前跑,不多時就看不到了,而遠處的濃煙也變得更大了,滾滾煙塵直衝雲霄。

“看樣子,火情沒有被控制住。”

魏廣德很不可思議的說道。

這裡是那裡,紫禁城,宮裡宮外的太監、衛士眾多,難道一點火情也控制不了?

魏廣德並不相信,如果是晚上還好說,要是白天,人可是不少的,按理來說火勢輕易就能被控制住才對。

可是從濃煙的情況看,似乎並不樂觀。

陳矩這會兒表情嚴肅,“宮裡走水是大麻煩,這裡水源少,一旦發現晚了燒起來,就是大禍事。”

“額?”

聽到這話,魏廣德有點驚訝,這麼大的皇宮,怎麼可能沒水源,打口井不費事兒吧。

看出魏廣德的驚訝,陳矩只是小聲說道:“宮裡原來打了幾十口井,可沒一個能用的,所以大部分都封了,只留下少量井打水用來灑掃,宮中吃喝用的都是玉泉山上的水。”

“封了幹嘛,留著防火也是好的。”

魏廣德還是不解道。

“宮裡的事兒複雜,那些井都小,提水也慢,反正你就別管了。”

陳矩不想過多說起宮裡的事兒。

他不說,可是魏廣德確實能猜出個大概,想想宮裡人的生活,不自覺嘴上就唸道:“梨花風動玉闌香,春色沉沉鎖建章。唯有落紅官不禁,儘教飛舞出宮牆。”

這是宋代一位詩人叫武衍,他寫的一首《宮詞》,寫的就是那被囚禁的、壓抑的和被踐踏的青春,武衍這首宮詞描繪了被鎖於深宮之中的宮女的生存狀態,和她們渴望自由的心聲。

不過真正能從宮裡走出來的又有幾人,都說宮廷裡金碧輝煌,暗裡卻是藏汙納垢,也不知道有多少不忍之事在裡面發生,只是外廷不知道而已。

後世魏廣德也聽過傳聞,清末一個妃子被扔進皇宮的一口井裡,之後那口井就被封了,想想陳矩說的宮中水井多被封掉,不敢想,不敢想。

不過這會兒他們也沒了說話的興致,因為遠處的濃煙絲毫未被控制,似乎還在熊熊燃燒,甚至起煙的地方還在快速擴充套件。

此時他們看到的濃煙已經不是之前看到的一股黑煙直衝天際,而是一片濃煙升騰而起。

“不好,火勢怕是開始擴散了,這些內侍和衛士是怎麼搞的?”

這樣的場景,魏廣德不禁滴咕道。

“千萬別是三大殿有事兒,不然那才真麻煩了。”

陳矩這會兒已經判斷了起火位置,因為就是在三大殿附近,但是這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古代中國把宮中火災當成天罰,雖然組織走水救火,但是卻更加信奉為上天降下的天火,是超自然力量造成的,這是火神發怒的表現。

不管是宮裡還是民間,大多在發生火災的時候都是用“走水”來代替,也就是魏廣德習慣了後世的說法,對“火”這個字並沒有太多敬畏。

古人還認為五行中水能克火,所以要用水字來壓制火,走水就是使水“走”到失火的地方去。

今天似乎就是個光打雷不下雨的天氣,空中雖有云朵卻不像有雨的樣子,風卻是很大。

這裡人在焦急等待著小內侍打探的訊息,而此時皇城中心三大殿已經在熊熊烈火中開始先後坍塌,鉅額財物堆積和無數能工巧匠費盡心血打造的輝煌大氣的紫禁城三大殿被付之一炬。

正如魏廣德他們所看到的那樣,火勢沒有被控制住,因為風大的關係,火勢從三大殿某處開始燃燒,順著大殿之間的廊道繼續擴充套件直至三大殿被烈火包圍,之後繼續順著廊道向四周蔓延。

其實魏廣德第一次殿試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看到的金鑾寶殿和後世他逛故宮看到的不同。

在奉天殿和謹身殿兩側建有廊道,廊道最後會順著宮牆向前後延伸。

而此刻的,代表大明皇帝至高無上權威的地方,已經完全被烈火吞噬,火勢已經順著廊道已經燒到了文樓和武樓。

為了防雨,大明皇宮在宮牆兩側都建有廊道,廊道之間都是相通的,這也導致一旦火勢不能被控制,大火就會順著木製廊道向四周蔓延。

今天的大風天氣似乎也助漲了火勢的蔓延速度,雖然在內侍和衛士的驚呼下趕來不少人,在當值太監和錦衣衛千戶的組織下開始滅火,但是效果非常有限。

那個探查訊息的小太監風塵僕僕趕回文淵閣的時候,陳矩和魏廣德都只是失神的看著遠處那正片的濃煙。

“陳公公,奉天殿被天雷引燃,之後燒了三大殿,現在已經過了文樓和武樓,快要燒到奉天門了。”

“這可如何是好,壞了壞了壞了。”

這會兒陳矩有點驚慌的說道。

魏廣德一開始還是震驚的,今天這北風真的詭異,催動火勢往宮外燒,還好不是南風,不然直接燒到後宮去了,那後果才真不敢想象。

“被控制住了嗎?”

魏廣德這會兒先鎮定下來,盯著那個內侍問道。

他問的自然是火勢,不過他也發現了,宮裡的這些太監、內侍似乎很忌諱用‘火’字,和陳矩說話,還有剛才小內侍的稟報,都沒有提到‘火’,只說燒、燃。

“我出去看的時候,已經燒到了西角門了,東角門也快燃起來了,整個迴廊都在燃燒,根本擋不住。”

魏廣德這會兒細細回憶了下,還真是,三大殿延伸出來的廊道順著宮牆一直通到奉天門,然後還從奉天門又連線到午門。

“嘶......”

魏廣德倒吸一口涼氣,這火要是燒過了奉天門繼續順著廊道燃燒的話,那不是馬上就要到左順門和右順門,那裡也有廊道連通東閣和文淵閣。

皇宮裡建有四通八達的廊道,就是為了保證雨天也能方便出行,只要不下雨,平日裡也沒有人在廊道里面走。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起火了,這廊道都是木製,自然是最好的引火易燃物品,再有風勢催動,怕是轉眼就會燒到這裡來了。

魏廣德不經意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文淵閣,裡面的藏書浩如煙海,搶運肯定是來不及的,就幾個太監在這裡,橫豎也搬運不了幾書櫥的書籍。

東閣有人,可那些人到時候怕是搶運奏疏都來不及,根本不會顧及文淵閣這裡,不在他們職權範圍內,他們的職責只是保證奏疏的安全,殿閣燒了也就燒了。

“有沒有工具,砸掉左順門這邊的廊道,阻止大火燒到這裡,這邊可是有東閣和文淵閣,裡面的東西不能有半分毀損。”

魏廣德在這裡說話可沒什麼權威,只能對陳矩說道。

雖然陳矩這會兒還沒有品級,可他有乾爹,實權乾爹,自身又是御前內侍,說話的分量甚至超過一些低品級太監。

“快快快,快去找工具,錘子、斧頭都行,拆了廊道,免得燒過來。”

魏廣德的話提醒了陳矩,現在要阻止火勢蔓延到這裡,燒掉東閣和文淵閣唯一的辦法那就是毀壞廊道。

剛才小內侍也說了,大火是順著廊道蔓延的。

幾個內侍聽到陳矩的吩咐,馬上四散開來尋找工具。

“去東閣,把那邊的人也叫上,讓他們幫忙拆廊道。”

魏廣德對陳矩又說道。

“好,正該如此。”

陳矩這會兒慌得不行,不過還是感覺魏廣德的話是對的,多找點人拆廊道肯定沒錯。

他們很快就跑到了東閣,此時東閣門前也是站了十幾個人,有幾名內侍,還有的就是內閣中書科舍人,他們是內閣的文秘,不過這會兒都站在殿外看著不遠處那升騰的濃煙指指點點。

陳矩看到他們就來氣,很不好脾氣的對著那幾名內侍就吆喝道:“兔崽子們,都動起來,找錘子斧子把左順門穿過來的廊道拆掉,你想燒到這裡來嗎?”

“額....是。”

幾名內侍內陳矩一吼都噤若寒蟬,他們被安排到內閣就是端茶倒水,傳遞些公文,本來就沒什麼地位。

有地位的太監內侍,都是在各監任職,或是在御前、後宮娘娘那裡伺候的。

對於御前內侍陳矩,他們自然知道要聽話,人家全方位碾壓他們。

而對於那幾個中書舍人,陳矩就不好說什麼了,還好魏廣德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向他們一一拱手作揖道:“幾位大人,在下魏廣德,這遇到這事兒,看著情況是要順著廊道燒到這裡的,還請各位幫把手,找找工具,我們要拆掉左順門通往這裡的廊道。”

明朝內閣的中書舍人都是從七品官員,品級不高但是卻長期和閣老打交道,魏廣德可不敢用自己區區七品的官威去嚇唬人家,只能解釋自己的意思,請他們協助。

“有道理。”

魏廣德話音落下,有一人就點頭認同道。

“好像隔間那邊有工匠存放的工具,用來修繕殿閣用的,我們去那邊看看。”

......

他們一邊安排人出左順門觀察火情,一邊從周圍尋找工具用於拆廊道。

這紫禁城的廊道,底座都是巨石砌成,上面豎立柱,再搭屋頂用瓦片覆蓋,拆起來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就看有沒有工具。

十幾個人輪流用找到的一把斧子噼砍其中一根立柱,但是效果不大,最後招來鋸子鋸掉兩根立柱之間的屋樑這才流出約十米的空。

魏廣德一邊組織人搬走這些掉下來的木材,瓦片就不管了,只要把木頭運走,就沒有引火的材料,自然也不會繼續蔓延過來。

不過不放心之下,他又讓人把後面的兩段廊道也鋸掉,搬走掉落下來的屋樑,這才覺得放心不少。

而此時,在左順門打探訊息的小內侍也跑了回來,大喊著“不好了,燒過來了。”

待到近前,陳矩差點沒一巴掌扇過去,“大喊大叫什麼,幫忙拖木頭,快點。”

這會兒,一群內侍都在忙上忙下拖走掉落下來的木料,只有陳矩和魏廣德,還有那幾個中書舍人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搬運木頭,在一旁指指點點說著什麼。

不多時,刺鼻菸味就撲了過來。

之前其實也有澹澹的煙味,只是這會兒這股味道更濃了,喊救火的呼喊聲也由遠及近。

“午門會燒起來嗎?”

一箇中書忽然開口說道。

這火是真能燒,燒過奉天門,這是直撲午門去了,沒看到不遠處的左順門已經燃起來了,刺鼻菸味就是那裡傳過來的。

很快,火苗順著廊道就燒到這邊,不過這裡已經有三段廊道被拆掉,前面兩段的木料已經被搬空,只餘下最後一段廊道的木料還在清理,應該是燒不過來了。

“燒不過去了。”

魏廣德這會兒搖搖頭說道,他已經想清楚了,廊道並沒有連通午門,所以基本就這樣了。

只是不知道右順門裡邊的情況,他可沒去過,所以開口說道:“午門不會有事兒,就看右順門裡邊什麼情況了。”

“那邊是六科,沒有廊道,所以不會有事兒。”

有中書舍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