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老弟,你是不知道,為了你的官職皇爺可是沒少傷透腦筋,怪就怪你年齡太輕了,皇爺沒法給你封官,不過別擔心,你的功勞可都記下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陳矩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太監,不再是個沒有品級的內侍,此時說話也和以往不同,也不喊皇帝位陛下了,而是改稱皇爺。

有了品級,他也算是內臣了。

雖然黃錦這樣的提督在嘉靖皇帝跟前都自稱“奴婢”,可人家那是自謙。

嚴格說來,黃錦是二品提督太監,寫給嘉靖皇帝的奏疏是要用“臣”來代表自己的。

“皇上為我的封賞煩惱?”

魏廣德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陳矩道。

“那當然了,你看看,這次咱們保住了‘永樂正本’,那是多大的功勞,我跟你說,那書裡面很多都已經是孤本,外面已經找不到原據書籍了,要是正本被毀,那就真的絕了,沒有了,你知道嗎?”

陳矩這會兒咂咂嘴,又繼續說道:“何況這書可是老祖宗修的,就這麼一套,燒沒了對得起祖宗嗎?

只是可惜,對你的封賞幾位大人爭論的很厲害,最後皇爺是聽了徐階的話,說你年紀尚幼還需磨練,所以才掛個詹事府的左司直郎。

皇爺連太子都不立了,詹事府還有個什麼混頭,你還是慢慢熬資歷吧,你要是早生幾年......”

很快,吩咐的酒菜上桌,兩個人談話的場合也從大堂轉移到飯廳。

“今天皇爺出了西苑上了城牆,說是想看看京城百姓的生活,嘿嘿......”

兩個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閒聊,魏廣德說翰林院的事兒,陳矩就把宮裡的新鮮事兒說給魏廣德聽,也算是兩人悄無聲息進行情報交換吧。

不過怎麼看,魏廣德說的那些衙門裡的訊息都不如陳矩透露出來的宮中資訊強。

“皇爺轉到正陽門樓子那裡,就說這城樓舊了,破了,該重修一下了,興許是因為想到宮裡的那把火,現在皇爺看到什麼都說弄新的......”

喝著杯中酒,吃著盤中菜,陳矩繼續說著今日嘉靖皇帝的行程。

“已經把話傳到內閣了?”

魏廣德這會兒是真的很震驚了,重建三大殿要多少銀子,現在衙門裡傳的沸沸揚揚,就目前大明朝廷的財力,根本無法支撐這麼大的工程。

那些廊道還好,木材有現成的,工匠直接調派就是了,也花不了幾個錢,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動工。

可是正陽門城樓,那可是好幾層的巨大建築,和建一個宮殿查不了多少的量,有那筆銀子還不如先建三大殿其中一間呢。

何況內城的城牆也是年久失修,前幾年把修繕城牆的銀子全部一次砸進了外城牆的修建當中,導致這幾年已經沒錢修繕其他城牆了。

修了正陽門,周邊的幾段又損壞的城牆是不是也要修修?

“遞了話,還沒有迴音。”

陳矩說道。

.......

時間一晃又是幾天過去了,嘉靖皇帝傳旨欲重建正陽門城樓的訊息已經在朝堂上傳開,自然又是讓百官議論紛紛。

以往修這樣工程很積極的工部,這次一反常態沒有傳出任何意見,態度讓人有點捉摸不透。

現在的工部尚書可是趙文華,古今中外,凡是上專案,那就意味著有大筆油水可撈。

趙文華是什麼樣的人?

這人的辦事能力先不提,但是很懂的做人,慣會趨炎附勢。

他在明嘉靖八年考中進士,初授刑部主事,後調入國子監,當時嚴嵩就是國子監祭酒。

他認嚴嵩為義父,踏上了嚴家這條船,之後嚴嵩的發展也證明他當時的眼光還真不錯。

在嚴嵩入閣後不久,趙文華就被委派為通政使,所有奏疏都要先從他手上過一遍才能送入宮中,自然讓嚴嵩可以第一時間掌握很多資訊。

在嚴嵩幹掉夏言出任內閣首輔後,凡是彈劾嚴嵩的奏疏必然是會先送嚴嵩過目,然後進呈嘉靖皇帝,這讓嚴嵩有了充分的時間做應對的準備,畢竟他兒子嚴世番也不是蓋的,很會抓住奏疏中的漏洞進行反擊。

當然,也不是所有鍋都不背,該認錯的時候,嚴嵩也捨得下老臉向嘉靖皇帝認錯,而對於為嘉靖皇帝背黑鍋尤其熱衷,所以一直恩寵不斷,嘉靖皇帝反而更加信任他。

之後數年時間裡,雖然彈劾嚴嵩不法事的奏疏不斷,可是內閣首輔的位置卻依舊坐的穩當。

趙文華和嚴世番的關係也不錯,畢竟兩人都是同一類人,對錢財貪婪無度,生活也是窮奢極欲。

這些年江南倭患日益嚴重,這被趙文華看成晉升之機,不僅積極出謀劃策,更是兩次赴浙江督戰,順便接收胡宗憲因為在江南地區加稅獲得的收益,同時也開始染指軍功。

在對待前任江南總督的時候,趙文華就暗中彈劾張經怯戰和勾接倭寇,最終置張經與死地,而戰功則是被他趙文華成功搶到手中。

而之後在扳倒吏部尚書李默,逼走禮部尚書王用賓後,連續空出兩個堂官位置讓他終於成功上位升為工部尚書。

重建正陽門城樓,多大的工程啊,趙文華居然沒有動心,這不得不讓下面衙門中人揣測是不是嚴嵩那邊有什麼狀況。

自然,眾人首先猜測的還是朝廷財政問題,或許已經糟糕到連嚴嵩這樣一向惟嘉靖皇帝命令馬首是瞻的首輔也不敢繼續盲從的時候了。

畢竟,就算重建城樓,銀子也是朝廷出,對於工部的官老爺們來說自己又沒有損失,反而只有好處。

不過很快,一個訊息就火速傳遍了在京各大衙門官署,工部尚書趙文華趙大人因為連續出使江浙抗倭,積勞成疾病倒了。

宮裡傳到內閣的旨意是很清楚的,重建正陽門城樓,由工部尚書趙文華督辦,現在主事之人病倒,自然工程就只能耽擱下來了。

不過對於趙文華抱病的時機之巧妙,自然沒多少人真相信他是真的病了,雖然有太醫院御醫背書,不過在京城流傳的段子就有信不得“太醫院的方子”一說。

朝堂風向變化劇烈,讓一眾在京的低階官員都有點迷茫,搞不清楚狀況,或許只有內閣閣臣和六部九卿這些大員才知道其中原由。

這些事兒魏廣德自然知道,但是並不關心。

大明朝廷的官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就算拔掉上面的蘿蔔,也等不到他去替補。

正如陳矩所言,他太年輕了。

想想上朝或者西苑奏對的時候,身旁一眾四五十、五六十的官員,個個白髮皓首,鬍子拉碴的裡面站他這麼一個小年輕,估計大家都會覺得不適應。

資歷說,或許就是這麼來的。

趙文華這個人,還沒有惹到魏廣德,自然他也不願意得罪。

之前去嚴府拜訪的時候,遇到嚴世番就會被拉去喝酒,席間常見趙文華的身影。

兩人打過交道,不過都是進水不犯河水。

魏廣德不知道趙文華如此公開違逆嘉靖皇帝的旨意最後會怎麼樣,但是想想就覺得心肝顫,魏廣德是絕對不會幹這樣的蠢事的,即便真是嚴嵩指使也不行。

弄不好,這是要直面雷霆怒火的。

不過雖然趙文華稱病不能辦事,工部還是在左右侍郎的管理下繼續有效執行著。

在對三大殿重建的討論中,工部就提請查詢永樂十九年三殿災至正統年間修復方桉,還提請核算重建之浩大工程及一應開支所出等事宜。

自然,這樣的奏疏在嘉靖皇帝那裡很快就得到了批示,降諭禮工二部曰,殿廷無不復之理,當仰承仁愛母賣直為忠扭時作敬方可,不然恐患難圖也。

禮部尚書吳山工部尚書趙文華聯名上書,正朝重地亟宜修復但事體重大工費浩繁,經營須有次第,容臣等會同司禮監內官監府部錦衣衛諸臣酌議奏請。

不過奏疏入了西苑,嘉靖皇帝直接把修建順序給定下來了,先作朝門和午樓為是,三大殿的工程可以拖後再說,一應事宜仍會官議處允當奏聞。

不過這些和魏廣德關係不大,因為他接到來自宣府已經身為副總兵的馬芳來信,請求幫忙為宣府向朝廷要一批軍餉。

去年保安州一戰後,馬芳升任宣府參將,協助總兵鎮守宣府一線,手下兵馬增補客軍一部累加至近三千人馬。

十月俺答部進犯大同,馬芳奉命支援再次立功,十一月升任宣府副總兵。

而自去年十二月起,朝廷應撥付的糧餉就再也沒有來過,士卒已經近半年沒有領到軍餉,這也讓底層士卒充滿怨言,整個宣府軍戰力急速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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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馬芳所部,透過奪回被侵佔軍田獲得一些糧食,可也只夠手下軍卒湖口,現在他也撐不下去了。

即便是宣大總督楊博、大同和宣府總兵官期間不斷向朝廷上奏請餉但都毫無結果。

這個時候向朝廷要餉,魏廣德想想就覺得頭大如鬥。

去年年底的時候是什麼情況,據魏廣德所知,戶部差點連在京官員的俸祿和歲賜都拿不出來。

現在馬芳找到自己這裡來,要是不能幫馬芳把事兒辦了,估摸著馬芳那邊就該小看自己了,可問題是自己還真沒有這能力,畢竟根基太淺。

魏廣德收到馬芳的信,派人把馬芳的信使安頓下來,自己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想辦法。

現在唯一還能動用的關係也就是高忠那邊了,找陳矩說說。

宣大總督和兩鎮總兵都上了奏疏,估計不知道是被壓在內閣還是司禮監了,這個時候得有人把奏疏翻出來送到嘉靖皇帝面前才行。

想來,以嘉靖皇帝的脾氣,對於邊關的事兒,還是會催著朝廷儘快處理的。

當兵吃糧,要是邊軍不能拿到軍餉,後果可想而知,嘉靖皇帝是絕對不想再出現一次“庚戌之變”這樣丟臉的事兒的。

叫來張吉,吩咐他去西苑門外等陳矩,請他來府裡喝酒。

現在魏廣德家裡的存銀還有好幾千兩,光是南京徐邦瑞那裡就送來五千兩銀子,讓魏廣德和宮裡打好關係。

銀子是年後李彬倒臺後才送到的,前後加急送來兩封書信。

徐邦瑞之前是想著出銀子幫把手把李彬弄下去,銀子發出去了,第一封信也順道帶走了。

可這個時候傳來李彬被拿下獄的訊息,他自然理解為魏廣德那邊已經出手,所以著急忙慌又寫了一份書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第二封信自然還是說銀子的,這既然魏廣德已經幹倒了李彬,徐邦瑞就要出那筆銀子讓他繼續結交宮裡貴人。

現在徐邦瑞已經完全信任魏廣德了,而且也相信魏廣德在宮裡肯定是找到了靠山。

對於自己的未來,到底能不能繼承魏國公的爵位,其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帝心,作為長子,他是有很大機會的,畢竟徐邦寧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嫡子,在襲爵上只能排在他後面。

現在那筆銀子還放在自己府上庫房裡,正好再給陳矩和高忠送點過去,拉近關係,順道幫忙問問宣府那邊軍餉的事兒到底是在司禮監被攔下來了還是在內閣。

如果是在司禮監的話,應該就好處理一些,畢竟是公事。

如果是在內閣的話,就稍微要麻煩些,畢竟內閣那邊他可沒有關係。

盤算一圈下來,好像若是奏疏不在司禮監的話,他就只能去和高拱談談,看裕王府是否有在內閣安排眼線。

裕王應該也是有爭位之心的,最起碼和高拱等人接觸後,魏廣德能感覺到他們身上那種銳氣,儘管裕王府處境艱難,但是他們依舊信心十足。

張吉那邊動作到是很快,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魏廣德就接到訊息,午休時間魏廣德徑直走進了和陳矩越好的酒樓。

在陳矩面前,魏廣德也不藏著掖著,進了雅間和陳矩施禮後就坐下,等酒樓送上酒菜人都離開了,魏廣德就把宣大軍餉的事兒和陳矩說了出來。

“上次覲見我就知道了,皇爺當時並沒有把你和馬芳有聯絡的事兒放在心上。”

當著陳矩的面,魏廣德也懶得隱瞞什麼,嘉靖皇帝都知道的事兒,隱瞞給誰,不過陳矩接下來的話還是讓魏廣德略微有點心驚。

“那會兒馬芳官職和現在不同,朝中官員和邊鎮主將有來往這是大忌,當然你現在人微言輕的,皇爺倒不擔心你,可以後你要是身居高位,只怕不是好事兒。”

吃飽喝足,兩人起身離開酒樓的時候,陳矩才小聲道:“回去我問問乾爹,看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