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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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去南京多久了?”
嘉靖皇帝問完嚴嵩後,又對一旁的徐階問道。
“有四、五年了吧。”
徐階連忙躬身答道。
“這人能力還是有的,在南京呆的也夠久了。”
說道這裡,嘉靖皇帝停頓片刻,似乎作出最後的決定,這才開口說道:“罷工部尚書趙文華回籍,以刑部尚書歐陽必進代之,刑部尚書就由賈應春來做吧,也不用再議了。”
聽了嘉靖皇帝的安排,嚴嵩雖然眼中漏出微微失望的眼神,但很隱晦,沒人注意到,而旁邊的徐階眼中卻是精光一閃。
以前六部被嚴嵩黨羽佔據一半的席位,雖然刑部的重要性並不大,可是怎麼說也是一個尚書官職。
“告訴歐陽必進,工部的主要差事還是三大殿、宮門,還有正陽門城樓,侍郎雷禮和太監袁亨管營造,工程浩大,另遣給事中鄭國賓、御史宋儀望監督。”
雖然有宮中太監監管,可是嘉靖皇帝被工部鬧出的這次么蛾子還是很不放心,又安排了給事中、御史這樣的清流監督工程進度。
做出這樣安排後,嘉靖皇帝總算是放心多了。
在嚴嵩、徐階告退離開永壽宮後,嘉靖皇帝轉頭對黃錦吩咐道:“傳話給東湖,儘快查實前日所奏之事,不得延誤。”
“是。”
黃錦在一邊低眉順眼答應一聲,雖然嚴嵩見到他還算客氣,趙文華也找機會經常給他送財物,可是嘉靖皇帝剛才吩咐的那句話,實際上已經把趙文華置於死地了。
前些日子,興許是聞出了什麼味道,左都督、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密奏,彈劾工部尚書趙文華連歲視師江南贖貨殃民要功僨事。
其實告的就是趙文華前兩年去浙江、福建指揮剿倭過程中,在江南強買強賣,低價大肆強買土地宅院、絲綢、古玩字畫等物,更是侵佔他人軍功、貪墨獎賞等不法事,引發底層衛所將士不滿。
看到陸炳的奏疏,嘉靖皇帝是憤怒的。
贖貨殃民,是針對地方,而強佔衛所將官功勞,這可就不同了。
衛所是老朱家的統治基礎,衛所問題身為皇帝自然清楚,他都不好輕易插手。
好容易衛所軍中有將官悍卒奮勇立功,主要功勞和獎賞還被你趙文華侵佔,長此以往影響甚壞。
現在沿海衛所為什麼在剿倭戰事中用命,很大原因還是胡宗憲不斷提高的賞格,一顆真倭首級老值錢了,而這些錢大多都是加派地方所得,本該是朝廷的錢。
這些年,江南財富大半留在江南剿倭,轉運入京的財貨大減,也是朝廷財政嚴重虧空的原因之一。
當即,嘉靖皇帝就嚴令陸炳查實詳情上奏。
現在,他需要陸炳詳查後的結果。
其實這些事兒,就連黃錦也是略有耳聞的,畢竟朝廷在江南還有大量鎮守太監、中官等人,他們就是內廷延伸到地方的眼線,和錦衣衛在各省部署錦衣衛一樣,都是為了蒐集地方情報。
只不過外廷的事兒,內廷在沒有皇帝責問前一般不會主動上告。
因為一旦由內廷上書彈劾外廷文官,很容易就演變成內廷和外廷之間的爭鬥,引起朝局動盪。
只要沒有危機皇權,太監們都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會有派駐地方的宮人從中分一杯羹,只有在他們漏出反意等苗頭的時候才會考慮要不要告密。
俗話說,“牆倒眾人推”還是很有道理的,在趙文華得勢的時候,這些事兒都發生了,也沒有見人告發。
這攤上事兒了,錦衣衛就出手密告,等趙文華罪行公開後,朝中的清流還會前仆後繼的上書彈劾,到時候即便嚴閣老控制通政使司也沒用,也難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很快,趙文華去職返鄉養病的訊息就徹底傳開,而官職遞補也傳了出來。
趙文華去職後工部尚書之位由刑部尚書歐陽必進接替,而空出來的刑部尚書之位則調南京戶部尚書賈應春接任。
裕王府得到訊息後,府裡上下自然是彈冠相慶,總算是拿下一個尚書位,裕王府在朝中也不再是孤立無援了。
在裕王府內一處花廳裡,裕王、高拱等王府屬官在座,結束相互恭賀後才坐下,逐漸平復激動的心情。
“王爺,這次的事兒,首功還是靠魏廣德,若不是他提前發現端倪,就趙文華之事爆發到現在不過區區幾日光景,我們根本來不及佈局。”
高拱在一邊滿臉笑容對裕王說道。
“對對對,老師說的對,若不是知道趙文華在父皇那裡失勢,本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父皇會直接把他換下,讓他回鄉養病,還以為會派出御醫,宮中賜藥以示恩寵。”
說到這裡,裕王還感慨的搖搖頭,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他不是王府屬官,不便來本王這裡,下來還請老師設宴感謝一番,不要讓人感覺咱們慢待了。”
裕王又接著對高拱說道,“其實,本王還真想見見他這個傳臚。”
“呵呵,以後有的是時間,不急不急。”
高拱笑道。
到這個時候,外廷都還不知道趙文華已經回不了老家了,他的命運已經被嘉靖皇帝裁定下來了。
魏廣德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詫異一次部推就定下兩個尚書之位,這朝廷的效率什麼時候變這麼高效了。
魏廣德也沒有想到,謀奪工部尚書之位不成,卻弄到一個刑部尚書官職。
好吧,都是正二品,其實差別也不大,反正都是朝廷的高層了,掌握話語權的一類人。
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去競爭這樣的位置?
魏廣德這會兒已經沒心思看書了,胳膊撐在書桉上支著頭,就在那裡瞎想。
晚上,魏廣德又去了那間酒樓,高拱、李芳等裕王府高層都到了,唯一差的也就是裕王殿下沒有親自到場。
這待遇已經很高了,而且魏廣德也不敢這個時候見到裕王,他知道裕王身邊肯定有錦衣衛、東廠,甚至景王府的密探在盯住他的一舉一動。
魏廣德這會兒雖然打定主意靠向裕王府,可也不想在皇位之爭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就公開站位。
至於親裕王府而疏遠景王府,自然也只能是祖制說事兒,反正就是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已經確定下的立場。
宴席散後,魏廣德醉醺醺回到家裡,張吉送來醒酒湯後還順帶遞上一封家書。
“九江來的?”
魏廣德有點奇怪,接過信封拆開,抽出信紙就看了起來,沒一會兒臉上表情就精彩起來了。
“臘月十二,算算時間還有三個多月。”
魏廣德看完信後,咂咂嘴,把信紙摺好重新放入信封中。
這事兒,還得寫奏疏上奏到嘉靖皇帝那裡,挺麻煩的,和後市比起來確實牽扯太大了。
想想一個從六品官員請事假,就要給皇帝上奏疏,天下官員有多少,皇帝看得過來嗎?
明朝官員的假期主要有例假、賜假、病假和事假。
前三類假期都好理解,例假就是朝廷定下的休沐日,賜假就看皇帝心情了,當然也有特殊事由帶來的朝假,至於病假就不說了,都病倒了自然沒法幹活。
至於事假,各種需要耽擱時間的事兒都算在其中,但是主要還是婚喪嫁娶一類的,朝廷也是有規制的。
不過現在魏廣德發愁的是,自己要回老家娶親了,這個事兒還要寫成奏疏報到嘉靖皇帝那裡御批,想想就覺得彆扭。
是的,家裡這次來的家書,沒其他的事兒,唯一交代的就是臘月十二魏廣德要去南京迎親,然後帶著新娘子回九江完婚。
這完婚的事假,按制剔除來回路程上消耗的時間,可以在家呆的時間滿打滿算就是兩個月。
魏廣德又默算了行程,十月離京南返,應該可以趕上運河封凍停航前最後一趟客船南下返家。
要不要路過南京的時候和徐邦瑞先見一面,至於先見一見徐江蘭,魏廣德是不敢去想的。
這年頭禮制被看的很重,除了特殊情況能夠偶遇外,夫妻雙方是不能提前見面的,古代的相親其實都是偷偷摸摸的偷看,可不像現在確定下時間和地點,雙方就湊到一塊見上一面吃頓飯要電話號碼。
算了,這會兒酒意上頭,魏廣德也不去想這事兒,先睡一覺再說,有的是時間糾結這奏疏怎麼寫。
第二日,內閣擬旨後送司禮監批紅,在一大早就送到六科,對於朝廷大員的人事變動,又是經過部推,六科自然不會有絲毫阻攔的就透過,蓋上列印,下發旨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自此一場圍繞工部的大戲就此結束的時候,一場更大的風波卻是悄然來襲。
魏廣德接到陳矩的訊息還是略微慢了一步,在嘉靖皇帝選擇要發落趙文華之前,知道此事的除了經手人陸炳,就只有一直呆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大太監黃錦,即便是御前太監陳矩也是在陸炳奉上趙文華貪贓枉法證據的時候才知道此事。
抽空,忙不迭安排自己的乾兒子給魏廣德送去訊息。
聽到錦衣衛已經把趙文華犯罪證據送交御前,魏廣德眨眨眼,讓張吉給了小內侍打賞離開後才咂咂嘴。
自己和趙文華並沒有恩怨,趙文華貪功也沒有貪到自家頭上,還是算了吧。
不管怎麼說,趙文華都是嚴嵩的乾兒子,這個時候自己冒出來也去奏趙文華一本,也不知道嚴嵩嚴世番父子會怎麼想,雖然貌似他們兩家的關係已經破裂。
魏廣德不打算摻和,可是滿朝文武想要摻和進去的卻是大有人在。
幾乎在訊息傳到外廷開始,通政使司就忙活起來,都察院御史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訊息傳出的時候,也順帶說了錦衣衛已經蒐集了不少趙文華的罪證,他們御史告狀就更不需要證據了。
放以前他們還要考慮下,現在就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
一份份彈劾奏章雪片般飛入宮中,僅僅兩天時間就已經堆滿了嘉靖皇帝的御書桉。
“不要讀了,以後這樣的東西都丟一邊去,別送過來了。”
嘉靖皇帝看著堆滿御桉的奏章,非常不耐煩的說道。
“是,陛下。”
高忠急忙示意身後兩個小內侍把御書桉上的奏章都收走,陛下很不高興了。
想想也是,這麼多人知道趙文華的那些勾當,可之前也沒人上奏,這個時候到是上趕著來了。
“把上彈劾奏章的人都給朕記下來,我要看名單。”
看著兩個小內侍手忙腳亂的收拾奏章,嘉靖皇帝沒好氣的吩咐一聲,這些日子他感覺自己老是在生氣,似乎功力也有倒退的跡象,不由更加惱怒起來。
“傳旨內閣擬招,罷去趙文華一切官職。”
之前的旨意並沒有罷官,只是讓趙文華回鄉養病,雖然交出了工部尚書大印,可他依舊還是有品級的官員,但是這道旨意一出,趙文華就不再有官職了,充其量只是有官身的白身官員而已。
當然,這樣的趙文華還是有翻身之日的,只要朝廷重新啟用他。
自然,這是不能讓那些參與彈劾趙文華的官員們滿意的,在清流們舉朝相賀,高呼人心大快的時候,依舊有不少官員在上疏彈劾魏廣德貪墨,特別是一份奏疏中說趙文華今日修建豪宅的材料大多是貪墨的新建西苑丹房的材料。
高忠看到這份奏疏就有點坐蠟了,該不該給嘉靖皇帝看呢?
皇帝已經發話了,不看這些東西,煩。
可是這份奏疏所說的,卻又不得不讓他重視起來,若真是趙文華貪墨宮中的材料給自家修宅子,這罪可就有點大了。
高忠帶著奏疏找到黃錦,黃錦看了也是皺眉,這奏章送上去,趙文華不死也要脫層皮了,幾乎就是要趙文華老命了這是。
皇帝心情不好,送還是不送?
糾結片刻後,奏章還是被遞到了嘉靖皇帝的御桉上。
從卸職到罷職,此時的趙文華正在府裡收拾細軟金銀準備回鄉養病,先避避最近的風頭,來日再找機會孝敬乾孃歐陽氏,尋求乾爹幫助東山再起。
朝中御史、給事中打斷彈劾他貪贓枉法的事兒,趙文華自然知道,可是這時候卻沒法做什麼。
嚴家並沒有出手保自己,那隻能先夾著尾巴逃離京城再說。
到此時,趙文華才深刻體會到當初下的臭棋,似乎是把乾爹得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