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或許沒那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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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堪提起歐陽一敬的請託,魏廣德低頭看著面前的茶杯,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幾天沒工夫考慮這個事兒,不過既然都找來了,總要試試。”
“你在託病在家,就是因為大同那個事兒?”
現在,北面邊鎮危急的訊息已經在朝裡傳開,雖然大部分人一開始不明白其中的門道,可是看明白的人也不少,點出來,口口相傳,自然大家都知道了。
魏廣德也沒隱瞞,聽到勞堪說起,微微點頭,“大同這一鬧,不僅沒有起到助攻效果,反而把延綏、寧夏的兵馬給賣了。”
“沒辦法解決?”
勞堪問道。
這些天許多人閒暇之餘都在談論此事,雖然看似朝廷並沒有出臺措施應對,但是想來兵部已經有考慮,只是和上次派兩鎮兵馬掃蕩河套一樣,怕是又在對朝臣保密。
這樣的討論,勞堪自然就在一邊靜靜的傾聽。
他不懂打仗,可也希望北邊能化險為夷,至少化解魏廣德的干係,雖然提不出什麼意見來,做個聽眾總是可以的。
“除非大同軍打出奇蹟。”
話題說到戰事,魏廣德有些意興闌珊的回答道。
其實在西苑的時候,魏廣德就聽到嘉靖皇帝詢問李文進和劉漢的情況,魏廣德對他們不熟,自然就留意楊博的介紹,之後自然是失望的。
雖然魏廣德也想到了俞大猷,可是他現在的身份畢竟只是被髮配的犯官,就算李文進信任也不可能接過到這次戰事的指揮權。
根據大同送來的公文,魏廣德理解就是李文進鎮守大同,畢竟是文官,不可能出塞和韃子廝殺,那麼出征大軍的指揮就只會是總兵官劉漢。
公文中也是這麼寫的,劉漢指揮此次戰事,巡撫李文進接應。
按照楊博的介紹,魏廣德就知道,雖然不知道他們當初怎麼策劃的,但是以劉漢的手段,沒有堅城的情況下,面對俺答部大軍突襲,明軍敗局幾成定局。
野外紮營,防禦工事其實都比較簡單,按照明軍的規範就是立木柵欄,柵欄外還會挖溝,以此遲滯敵軍進攻。
韃子那邊紮營就更加不堪,連深溝都不準備。
這樣野外的營盤,如果實力強大,有的是辦法破營。
至於讓俞大猷指揮,雖然魏廣德也不知道俞大猷到底有多高的軍事才能,但是從他到浙江剿倭後的表現,勝多敗少,還有從參將升到總兵官來看,指揮才能應該是不缺的。
但是畢竟這是南方的戰事,北方戰事和南方差異還是很大的。
而且現在俞大猷在大同,在高階別的軍事會議上,可能連發言的機會都沒有,不夠資格了。
不過比較下來,魏廣德還是覺得俞大猷可能指揮才能比劉漢高一些,前不久俞大猷不是還搞出來一個獨輪戰車嗎?
這也說明,俞大猷打仗是動腦子的,他已經體會到明軍步卒和韃子騎兵之間巨大的差距,所以想要透過器械改變些什麼。
可惜了,他終歸是犯官。
唯一給他安慰的就是,如果李文進鎮守大同,那麼俞大猷應該就在他身邊,在劉漢草原兵敗後,有俞大猷幫忙,大同鎮應該還不至於一敗塗地,至少堅守一段時間還是可以預期的。
李文進和劉漢的公文,都沒有提到俞大猷的名字,倒不是說他們想要侵佔俞大猷的功勞,而是不能提,一是他畢竟是犯官,二就是當朝首輔是嚴嵩,他們也不願意得罪。
打完仗,打個大勝仗的前提下,分瀾些功勞,也就罷了,這個時候不合適。
“唉”
聽到魏廣德的話,勞堪嘆息一聲,隨即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找個地方,看能不能做知州。”
以前,魏廣德要是轉到地方,以他的聖卷,混個知府還是有機會的,雖然難度很大。
可是現在是不敢想了,能升到知州、提舉就算天大的好事兒。
不過這些現在可能都會是奢望,通判一類的官職怕才是最有可能落到他頭上的,也就是品級得不到提升。
反正現在魏廣德是有點後悔當時多嘴,要是沒這事兒,自己也就用不著煩惱。
今天勞堪來找魏廣德,一是關心一下這個老鄉,知道他現在處境有些困難,二就是還想看看,魏廣德能不能幫個忙。
說起來,勞堪在刑部呆的時間也不短了,他聽說部裡有個主事的位置要空出來,所以想問問,找魏廣德拿個主意。
其實,魏廣德投到裕王府,在京城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自己沒什麼辦法,可是裕王府肯定是有的,畢竟主事不過是六品,在朝中也只是個不入流的官職罷了。
現在看到魏廣德的樣子,勞堪選擇閉嘴,不打算提這個事兒。
吃飽喝足,又聊了一陣子,勞堪起身告辭。
魏廣德送勞堪出門,這才轉身回了內院,剛進屋子,還沒和徐江蘭說上兩句,外面就有小丫鬟匆匆追來。
“老爺,外面說有老爺好友來訪。”
“誰?”
魏廣德轉身問道。
“不知,張吉只說是老爺的好友。”
那丫鬟答道。
“那我再出去見見。”
魏廣德對起身迎過來的徐江蘭露出一副苦笑,畢竟天都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上門,也真是
魏廣德回到前院的時候,已經從張吉那裡知道來人是誰了。
陳矩。
心裡有點納悶,但是也很快就想通了,八成人早就到了門外,只是知道勞堪在,所以才一直沒進來,直到勞堪離開才敲的門。
“陳大哥,你可是好久沒來小弟這兒坐坐,喝喝酒了。”
魏廣德進屋就對陳矩說道。
陳矩今天依舊是一件黑色的罩衣,看上去把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的,不過這會兒把兜帽放下。
“早到了,不過聽說你老鄉在,就沒進來。”
陳矩笑道。
寒暄幾句,兩人坐下後,陳矩就很嚴肅的問道:“大同那邊真的沒有一絲機會了嗎?”
那日在西苑,嘉靖皇帝也問過魏廣德,魏廣德只是苦笑。
不想兩日後又差陳矩過來,想來當時覺得魏廣德乍一聽到這樣的訊息,肯定是拿不出主意的,過兩日興許就想出辦法來也未可知。
不過,讓陳矩略微失望的是,魏廣德回以的還是那一絲苦笑。
“好吧,那你再說說,最壞的結果,韃子擊敗大同軍和延綏、寧夏軍馬後,會選擇什麼地方破關而入?”
陳矩緊接著又問道。
“最好的地方就是大同。”
這個,魏廣德倒是有所考慮,直接就回答道。
“怎麼說?”
“打破大同邊牆,沿桑乾河河谷東進可到宣府背後,屆時可讓宣府軍腹背受敵。”
“最壞的結果呢?你繼續說。”
陳矩繼續問道。
“最壞的就是,大同和宣府被破,韃子佔據兩城就不走了,徹底讓外長城失去價值。”
魏廣德說出這話的時候,苦笑都表情都消失了,他都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臉色。
對面的陳矩聞言,臉色也是很難看。
“你去宣府,能不能保住宣府不失?”
沉默片刻後,陳矩忽然又開口問道。
“不能保證,只能盡力。”
魏廣德這會兒心中一動,這些話怕是嘉靖皇帝要問的吧。
把自己丟到宣府去,打贏了算功過相抵,打輸了就別再回來了。
看著陳矩又陷入沉默,魏廣德開口問道:“陳大哥,有什麼問題嗎?”
“你的看法和楊尚書一樣,陛下希望聽到的是韃子從延綏入陝西。”
陳矩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十年前那場禍事,皇爺不想再丟臉了。”
地方上被塗炭,現在看來已經不可避免,自然想要減小損失和影響,京畿之地是受不得半點損失的。
魏廣德眨眨眼,剛才有點句僂的身體卻是忽然坐直起來,陳矩一瞬間以為魏廣德要說出什麼豪言壯語,比如讓他去宣府要如何云云,至少先讓西苑裡的皇帝安心的話來,不想耳朵裡聽到的卻是另一番看法。
“剛才說的,其實是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我看來,俺答部若是直接破延綏,倒是他們的大幸運。”
“嗯?怎麼說,詳細講來。”
陳矩聽到魏廣德這麼說,來了點興趣。
魏廣德潛臺詞的意思他聽明白了,好像大同不是那麼好打的。
“那公文我看了,劉漢帶來的大同軍怕是真危險了,不過巡撫李文進還在大同。
雖然我軍主力盡失,可依靠堅城應該還是可以抵擋一二,而且李文進身邊也不是沒有能人。”
魏廣德剛說到這裡,陳矩就急不可耐打斷道:“誰?”
“俞大猷。”
魏廣德也直接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俞大猷?就是浙江總兵官?”
時間沒過去多久,陳矩自然還記得。
摩挲著光熘熘的下巴,陳矩好一會兒才問道:“這個人很能打?”
不過話說出來後,陳矩就恨不得打自己以嘴巴子,不會打仗怎麼做到總兵官位置上的。
雖然剿倭不是很順利,可是終歸贏的多,這些年,倭寇已經不能肆無忌憚到處搶掠了。
“他現在跟在李文進身邊?”
不過,陳矩很快就調整過來,開口問道:“還有,你和他很熟嗎?”
當初俞大猷的事兒,其實錦衣衛是有密報的,東廠的主要任務就是監視錦衣衛,所以俞大猷在“詔獄”裡的超規格待遇,陳矩也有所耳聞。
按說,如果剛才這些話是陸炳說的,陳矩不會奇怪,可出自魏廣德之口,就不正常了。
“咳咳,家父在浙江的時候,那會兒俞將軍正好調到浙江認杭州參將,嘉靖三十四年九江衛奉命剿倭那一戰,我也跟著去了,檢點的差事就是俞將軍做的,所以當時我就認識他了。”
魏廣德也沒編瞎話,直接說出實情。
“這樣啊。”
陳矩微微點頭。
“俞將軍入詔獄,我也去看過,前些日子他曾有信給我。”
說到這裡,魏廣德想起俞大猷畫的那副戰車圖,隨即起身對陳矩說道:“陳大哥稍等,我去去就來。”
很快,魏廣德從書房取出俞大猷所繪獨輪戰車圖回到屋裡交給陳矩道:“這個是他去了大同後,在巡撫李文進手下做出來的東西,按他所說,有了此物,步卒也可和騎兵交戰,場面上不會落下風。”
陳矩仔細看著手裡的圖冊,不時出聲詢問幾句,魏廣德就對戰車上加裝東西給陳矩一一講解。
魏廣德去詔獄看俞大猷,這個事兒陳矩還真不知道。
東廠的主力,其實就是錦衣衛出去的人,陸炳有心要隱瞞什麼,東廠其實也很難發現。
錦衣衛和東廠的關係,其實更多的還是競爭,陸炳自然不會讓東廠知道太多東西,由他錦衣衛報上去不好嗎?
“李文進和俞大猷之前認識嗎?”
陳矩看完手裡的草圖,抬頭看著魏廣德問道。
“俞將軍和李大人之前在浙江就認識,李大人就是因為在浙江剿倭有功才被調到大同去的。”
魏廣德解釋道。
“喔喔,好像是這麼回事。”
這幾天,大同牽動了宮裡和朝廷的心,陳矩自然也調出李文進、劉漢的檔桉看過,經魏廣德一提醒就想起來了,俞大猷和李文進還真有共事的可能。
這樣的話,俞大猷在大同得到李文進的照顧也說得通,最重要的是,魏廣德認為邊軍主力戰敗後,俺答部大舉進攻大同,李文進在俞大猷的幫助有機會穩住大同局勢。
至於在西苑的時候,還有直到現在,如果不是自己追問,怕是魏廣德都不敢隨便亂說了。
“這是個好訊息,就希望李文進李巡撫能夠聽進俞大猷的話就好了。”
不過畢竟只是推測,但總歸讓糟糕的局勢有了一絲轉變的機會。
“這個事兒,陳大哥回去要稟報陛下?”
不過魏廣德卻是微微皺眉道。
“必須說,皇爺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不找點高興事說說,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陳矩這個時候終於有了一絲微笑,不過旋即又板起臉對魏廣德說道:“你要做好被調往宣府的準備,你懂的。”
魏廣德聞言微微點頭。
此時兵部大堂依舊燈火通明,兵部尚書楊博坐在椅子上,在他對面懸掛著一副巨大的大明九邊輿圖。
良久,楊博收回視線,嘴裡發出一聲嘆息。
徵調山陝、河南和山東衛所的軍令早已簽發,只是楊博到現在心裡也沒底,這是他這輩子打得最難的一場仗了。
本以為成竹在胸,沒想到會突生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