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福建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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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看到嘉靖皇帝的目光,心裡也清楚該自己發表意見了,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是當朝次輔。
於是急忙走出半步躬身答道:“近一年浙江、福建、廣東倭患頻發,各地官府首要精力都應該是放在剿倭上,可能對治下略有鬆懈。
我記得上上月,才批覆了兵部請功奏疏,四、五月間新倭與濂澳月港等處舊寇合掠福建各地,劉燾赴任定計,初戰長樂、閩安,先挫倭氣再下興泉,逐月港、崇武諸寇以及崎嶺濂澳,兵之所過陸無堅陣,水無完艘。
記得最後定巡撫劉燾首功,剿倭總督胡宗憲次功,福建御倭成績斐然,不可磨滅劉巡撫功勞,可讓其戴罪立功,限期剿滅張璉反賊。”
徐階提及劉燾在福建任上戰績,嘉靖皇帝這才記起還真有這麼回事,不久前才下旨褒獎,而且劉燾擔任福建巡撫也不過半年多時間,出現些許紕漏,似乎也不應該就抹殺他的成績。
思考片刻,嘉靖皇帝才看向嚴嵩,開口問道:“惟中,你覺得如何?”
“陛下。”
嚴嵩躬身行禮後才道:“內閣沒有收到福建、廣東之前關於張璉之人的奏報,都察院也沒有奏章上來,直接下旨略有不妥。
福建發生這麼大的事兒,劉巡撫因剿倭分身乏術,可福建巡按御史不該知情不報,應先下文讓其上報此事,細說詳情。”
“周延還沒有到嗎?”
聽到嚴嵩也是覺得劉燾作為巡撫,任上重心還是在防倭御倭上,而且劉燾甫入閩後,確實也還做的不錯,心裡也終於放下處置他的想法。
不過被嚴嵩提及的福建巡按御史,嘉靖皇帝心裡就有了幾分不喜。
巡按御史,號稱“代天子巡狩”,職權很大,凡是地方政事得失,軍民利病,都直接上報皇帝,對地方官的監察尤專,大事奏裁,小事立斷。
福建有人犯上作亂,巡撫還可以說專心剿倭,那福建道御史對此秘不上報就顯得很說不過去了。
看到天子不悅,黃錦急忙急走上前道:“臣這就派人催催。”
看到嘉靖皇帝點頭,立馬退出大殿,安排殿門外的內侍馬上去找左都御史周延,催他趕緊的過來。
約摸一刻鐘後,周延終於進了永壽宮,進門就看見幾道目光向自己看來,氣氛有點不對。
周延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已經坐了五年,早已不是官場初哥,馬上就意識到有點不對。
“現在福建巡按御史是誰?”
帶周延行禮平身後,嘉靖皇帝開口就問道。
“是吉澄。”
對於外派出去的御史,周延自然是清楚的很,所以當即答道。
“他在福建任上做了多久?”
嘉靖皇帝繼續問道。
“嘉靖三十五年倭寇大肆侵犯福建後,因他在剿倭之事上頗有建樹,是都察院中少有懂的軍事之人,所以都察院就沒有再輪換。”
此時,就算周延再傻也猜到,福建那邊怕是出了大事兒。
不過他對吉澄的評價倒是還算客觀,並沒有誇大,只是關於吉澄的剿倭之事頗有建樹,其實更多的還是福建道御史大多不願去親身涉險。
現在看來,各道巡按御史還是應該堅持定期更換才行。
說起來,巡按御史的任期為一年,每年八月出巡,滿一載還京述職,其目的就是擔心御史被牽扯到各方勢力之中,受到地方上的影響,從而難以完成上傳下達的工作。
只是到了這些年,巡按制度執行也就不再那麼完善,許多御史都不願意離京,特別是那些南邊各道的御史,他們常把責任推到南京都察院御史身上。
此刻,周延已經懷疑,是不是這個吉澄在福建犯了事兒。
“近期可有福建公文到都察院?”
聽到嘉靖皇帝問起來,周延思索片刻才搖搖頭,答道:“部院沒有收到福建的奏報。”
嘉靖皇帝盯著周延半晌,其實從進殿那一刻開始,嘉靖皇帝就意識到周延很老邁,已經不能繼續現在執掌都察院的工作了。
別看周延現在才六十一,可是他身體的保養比起嚴嵩、徐階這些人差遠了。
嘉靖皇帝不知道的是,此時殿裡的徐階看到周延進殿後的樣子,心裡也是在思索著此事。
徐階官場閱歷豐富,可不是一般的閣臣那樣單純,他曾經因得罪上官被貶到地方,之後又逐漸爬起來,最終重歸朝堂。
對大明朝廷的政治格局是有一個清晰的認識的,對於都察院巨大的權利,他看的比當朝任何人都深。
當然,他這個意識最終也會影響到他的學生張居正,並因此導致未來數十年裡,明朝黨爭的急先鋒都察院監察御史更加肆無忌憚。
是的,他透過周延進殿來的動作也看出了他身體似乎大不如前,只是他默默記下,打算回去後再好好盤算,籌劃此事。
只是,此時的嘉靖皇帝卻是有些鬱悶的。
對這些官員問罪,一個個都說剿倭有功勞,好像參與剿倭其他什麼事兒都不用做了似的。
沿海地方上,難道就只有剿倭一件事兒可做?
不過顧忌到大局,嘉靖皇帝這個時候也不能做出什麼處罰決定,最起碼在地方上報詳情前不能。
“給他看看吧。”
嘉靖皇帝揮揮手,示意道。
隨即,成國公朱希忠幾步走到周延身前,把廣東報來的情報遞給了他。
等周延看過後,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做盜匪就做盜匪,特麼的還稱帝,還改元,真的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下去,都察院叫福建御史儘快上報此事,內閣也讓福建巡撫上報詳情,不準合奏,讓他們單獨上奏。”
“遵旨。”
殿裡幾人不約而同躬身答道。
“福建道其他御史還有誰?”
這會兒,殿裡所有人都心裡清楚,吉澄的仕途雖不能說完了,但是福建那邊肯定是呆不下去了,要還京述職。
問起御史,自然只能是左都御史周延來回答。
上前一步,周延才開口說道:“福建道御史定額七人,實有六人,除出巡的吉澄外,還有王詢、方源、閆幼瑜、焦霖,還有魏廣德。”
“知道了,都下去吧。”
為了福建的事兒,嘉靖皇帝已經忙了很久了,耽誤他不少時間,原本這個時候應該打坐修煉的。
現在政務算是處理完,是否要處置吉澄,還得看下面送上來的奏報怎麼說,也不急在一時。
揮揮手,讓眾人退下,嘉靖皇帝又要繼續自己修煉大業。
嚴嵩、徐階等人退出大殿,離開永壽宮,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各自盤算著福建的突發事件,只有朱希忠似乎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出了永壽宮就朝他們抱拳,先行大步而去。
徐階一邊走,一邊偷眼看了看周延,心中已經開始盤算是不是讓松江府老鄉頂替他的職位。
這個人就是潘恩,南直隸松江府上海縣人,現任刑部左侍郎,一旦周延致仕,潘恩就是徐階想要推上去的人。
徐階是松江府華亭縣人,兩人過去還未高中時就認識,是他信得過之人。
只是可惜,這潘恩和他是一代人,甚至比他還要大兩歲,說起來年紀也不小了。
想到這裡,徐階的目光看向前面的嚴嵩,只要潘恩能控制都察院兩三年,應該就足夠了吧。
最近兩年,徐階已經敏銳的覺察到嘉靖皇帝對嚴嵩的不滿情緒,似乎有主見削弱其影響力的意思在其中。
現在看看朝堂,嚴嵩一系的勢力似乎已經盛極而衰,開始走下坡路,重要職位上更是逐漸丟失。
特別是近兩年六部尚書之位,嘉靖皇帝有意無意的已經把嚴嵩一系的官員排除在重要部門之外,剩下的唯一臂助似乎就只剩下遠在江南的胡宗憲了。
而安排景王就藩一事,更是說明了一切。
不管原本皇帝怎麼考慮的,但是在嚴嵩一系明確倒向景王后,景王就藩已經讓現在嚴家的勢力如果熱鍋上的螻蟻一樣,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嚴家還能維持兩年,還是三年?
此時的徐階,已經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同時他又考慮到另一件事兒上。
出了西苑大門,朝嚴嵩、周延拱手告辭後,徐階鑽進了自己的轎子,放下轎簾前他輕聲喚來長隨,道:“去請高拱高大人,晚上到我府上赴宴。”
說完話,徐階放下轎簾,眯起雙眼靠在椅背上。
福建有人造反稱帝的訊息,當天散衙前就已經傳的京城官場眾人皆知的程度,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
這年頭,出盜匪不稀奇,可敢打出造反旗號的就不多了。
誰不知道這麼一鬧,和朝廷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朝廷肯定是要發大軍圍剿的,可不像小股盜匪活動,很多時候朝廷還會聽之任之。
魏廣德聽到福建居然在嘉靖朝就有人起事造反,還打出飛龍國號也是覺得稀奇,印象裡後世沒怎麼看到關於這件事兒的文章,或許因為很快就被圍剿了,所以影響力不大的緣故吧。
好吧,其實只要不是陝西鬧闖賊,遼東鬧建奴,魏廣德自然都不會上心,在他有限的認識裡,這兩股實力才是終結明朝的主要力量。
晚上約了一幫人喝酒,席間他們還以此說笑。
“閣老,你的意思是,讓魏廣德去福建?”
此時,在徐階府上一處密室裡,徐階和高拱相對而坐,正在談論今日他才想到的一個法子。
“我覺得可以用那副青詞的事兒,罰他出巡福建,我打聽過了,京城裡那些監察御史只願意在京城周邊幾道巡按地方,南邊的各省都是讓南京都察院的御史去。
而浙江除了胡宗憲起來外,連著兩人御史都在那裡吃了癟,雖然沒有丟官去職,卻都被打上碌碌之輩的印記,福建山高,更是無人願意過去。”
“閣老的意思我明白,福建御史,需要有一定軍事能力,讓魏廣德去到是可以,只是他未必願意過去。”
“今日在永壽宮裡,陛下已經對福建道巡按御史吉澄表達出了不滿,說起來,他確實失職,現在福建道御史幾個人裡,也就是魏廣德最合適去那裡。
更何況,胡宗憲在江南執掌兵馬,始終是大患,安排魏廣德過去就近監視,我想裕王也不會反對。”
聽了徐階說出的理由,高拱倒是有點心動。
如果是調裕王府其他人南下,高拱還要有所懷疑他的動機。
現在什麼情況,裕王繼承人的身份已經坐實,所有裕王府中人都在等待這朝廷對他們職位的重新認命,陳以勤、殷士譫等人肯定很快就要被授官升遷,這個時候被派出京城肯定是不好的。
魏廣德會不會得到升遷,高拱也琢磨不透,不過他相信魏廣德身上打著裕王府的印記,嘉靖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高拱還在考慮,對面的徐階看出高拱的猶豫後就笑道:“其實沒那麼多好考慮的,裕王的身份已經定下來,剩下更多的還是應該考慮對地方上的控制。
眼下浙江、福建和廣東集合了朝廷南邊大部兵馬,這些人馬落在胡宗憲手裡,不管是陛下還是王爺,想來都不會放心。”
高拱聽到徐階的話,心裡卻是一驚,他已經敏銳的覺察到徐階話裡有話,雖然還不敢確定。
“徐閣老的意思是”
高拱遲疑著說道,但是說到一半卻不知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嚴閣老致仕之事,應該是快了。”
而徐階卻是毫不猶豫的接話說道:“你琢磨下這兩年六部尚書的變化,吳鵬吏部尚書的職位,怕是很快就要換人了。”
“換誰?”
高拱急忙追問道。
徐階這時候卻是翻個白眼,“陛下會選誰我哪裡會知道,我們只有舉薦之責,卻無定奪的權利。”
聽了徐階的話,高拱灑然一笑,確實,吏部尚書號稱天官,雖然不能掌控高階官員,可是對於低階官員,特別是地方官這一塊,權利確實極大。
高拱這麼急切的發問,自然也是對吏部尚書這一職位無比眼熱,希望能夠有裕王府的人獲得,雖然從裕王府裡出來的官員中,似乎也只有他才有這個資格。
吏部,實權部門。
“明日我去找善貸分說此事,只要他不反對,我們就按此定計。”
從徐階這裡得到嚴嵩怕是位不久矣的判斷,自然對於江南的兵權,裕王府就無比熱衷起來,必須要爭一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