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獨輪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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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一輛,士兵四十人,為一隊;合十三隊為一小營;合十小營為一大營。”
看了俞大猷對兵車營的構想,魏廣德嘴裡喃喃念道。
繼續往下看,這才明白一輛戰車四十人的組合是怎麼回事兒。
俞大猷給每車配備的四十人可不是純步兵,而是一個混合兵種的小隊,他現在提倡以步兵奇兵取勝的小成本戰法,倒是類似魏廣德在浙江看到戚繼光訓練出來新兵的戰法。
戚繼光的那套戰術,魏廣德在後世也是聞名遐邇,那就是鴛鴦陣,小隊士兵用多種武器相互配合剿殺倭寇。
戰陣變化多端,既可以圍剿落單的倭寇,也可以和大隊倭寇對峙甚至襲殺,這也讓魏廣德知道了為什麼後世把鴛鴦陣吹得神乎其神。
都不用說,戚繼光設計的這套戰陣肯定是使用效果奇佳,否則也不可能流傳後世成為一個神話。
只不過在魏廣德去杭州監斬王直的時候,新兵還沒有進行過大規模的實戰,所以魏廣德也不便在嘉靖皇帝面前給戚繼光吹噓什麼。
而且和戚繼光接觸的時候,魏廣德就敏銳的發現,戚繼光和胡宗憲之間關係很深。
雖然魏廣德和胡宗憲幾次見面大家都很客氣,但是魏廣德站在裕王一邊,天然的敵視嚴嵩一系,或者說景王一系的官員。
戚繼光看樣子上了胡宗憲的船,他也沒必要為敵人做嫁衣,在皇帝面前吹捧他。
俞大猷的戰車車陣,用馬上步兵十人,騎兵二十人,戰車一輛,步兵十人,一共四十人為一隊。
遇敵則用戰車列於前,車上軍士擊發弓弩銃炮,馬上步兵騎馬出陣,距離近到和敵軍馬匹相交時放銃及弓失,完畢後回到本陣,之後若有機會則騎兵趁機衝入敵陣砍殺,步兵十人專管割首級。
戰車車式為獨輪,車前裝有長矛,輕便易運,遇坑數人即可抬起。
“獨輪戰車?”
魏廣德摸摸頭,隨即翻出書信的最後一頁,上面是用毛筆勾畫的一個獨輪車的圖桉。
不過俞大猷設計的獨輪車和魏廣德見過的獨輪車還是有很大不同。
俞大猷使用的獨輪車,車輪直徑四尺六寸,直著鋪設大木頭二根,各長一丈二尺,兩根大木頭中間橫三根小木頭,以便推運,並有繩索三條以便掛肩挑扯。
車前橫一塊長六尺的木頭並豎著裝上兩小根直木作為屏障。
車上共裝大槍頭四根,大佛郎機一門,盾牌兩個,小月旗兩面,布幔一幅。
車的後部中間有一根立木,相當於車的方向盤,由隊官一人把握,車前有兩個支架,停車時放下作為車架,車後又有兩個鐵錐,停車時插入地裡,相當於船錨。
車輛本身再加上車上的銃、牌、槍等,總重不過三百斤,以十六人分班推行,即使是崎區險路也可順利通行。各車相互配合,行則為陣,止則為營。
不過邊鎮缺馬,俞大猷每車三十騎也只是理想狀態下的設想,實際操作上肯定要大幅減少。
比如騎馬步兵就幾乎只能停留在設想階段,朝廷是沒有足夠的軍馬供應,他們最終也只會是步兵。
當然,魏廣德也明白俞大猷編制多達三十騎的原因,“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不管他把軍陣設計多簡易,朝廷如果認可,也會被砍下很大一部分,馬這種戰略資源肯定是首當其衝。
魏廣德想到這裡,不由得嘴角一揚露出笑臉來,俞大將軍也學壞了。
一開始魏廣德看到俞大猷要十名騎馬步兵就覺得怪怪的,獨輪車還能跑得過戰馬?
要那麼多騎兵做什麼?
那些騎馬步兵還不如直接安排步兵上去就好,要什麼代步工具,車兵不都是靠著兩條腿在走路。
魏廣德還不清楚俞大猷信中所說,他這套兵車戰法在邊鎮取得了什麼成績,印象裡最近也沒有聽說大同有捷報送來京城。
“信使安排住下了嗎?”
魏廣德對旁邊的張吉問道。
“已經安排在前院住下了,他自稱是俞大人的家丁。”
張吉急忙回答道。
“你去看看,若是人沒有睡下就叫他來一趟,若是睡下就明日再說。”
魏廣德知道這些信使得了差事往往都是日夜兼程趕路,現在大明各地又有大大小小的匪盜出沒,他們這麼趕路也是危險重重,可以說是對生理和心理的極大考驗。
不多時,張吉就回來稟報道:“老爺,屋子裡等熄了,應該睡下了。”
“那明日提醒我一下,我中午回府裡用飯。”
翰林院距離自家不遠,中午就不在外面和同僚們一起吃飯了,回家吃,順便見見信使,問問大同那邊的情況。
俞大猷精明瞭。
魏廣德看著書桉上的書信,心頭一樂。
朝廷當然想要找到擊敗蒙古韃子的辦法,對於開發出這種新式戰術打擊敵人,肯定是歡迎的。
可是魏廣德也深知,朝廷其實還有一個窘境,那就是手裡沒有多少錢。
大明朝的財政困局,幾乎已經是無解的,最起碼在魏廣德看來是這樣。
要解決可以,但那幾乎是和全天下士紳、讀書人為敵。
大明朝廷現在每年能收到的白銀在三百萬兩上下,其中近二百萬兩都是軍事支出,全部供應九邊軍餉,就這樣還略顯不足,這還不包括南方調來的漕糧等物資。
就算把實物收納起來,按照官方折色的價格也就是多出兩千多萬兩白銀,這些實物包括糧食、布匹、茶葉等。
可以說,九邊超高的軍費支出一直是大明朝廷急於解決的大難題。
當初曾憲欲收復河套為屏障,同時獲得馬匹來源的方案為什麼沒有被透過,自己還身死道消,其實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要集大兵團作戰,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超出了大明朝廷的承受能力。
明廷無法為他的軍事行動買單,打贏了或許還好說,可一旦失敗,嘉靖皇帝承擔不起責任。
組建兵車營,同樣會大幅增加邊鎮的軍事開支,雖然是短期內的急劇暴增,後期會有所回落,但是支出肯定會增加是必然的結果。
按照李文進的想法,直接上奏請朝廷決定,肯定是有一定風險的。
最最關鍵的還是,看俞大猷信裡的意思,李文進給他搞出了一個兵車營,還在邊境地區似乎和韃子有過交手,但是卻沒有看到結果。
一個沒有實戰效果的東西送到朝廷來,會產生什麼影響?
俞大猷想到了,魏廣德自然也清楚,要報功那得先做出成績來,必須要有一場說得過去的勝利,讓朝廷覺得這筆銀子花得值才行。
魏廣德想要見信使的目的,自然就是問問大同那邊到底什麼個情況,俞大猷的兵車營在邊鎮和韃子交戰的詳細過程,以此為依據考慮怎麼處理此事。
現在魏廣德越來越覺得,貌似自己可以去擔任大司馬了,貌似好多時候參與的事兒都是和兵部有關係。
算了,不想那麼多。
就算自己做的兵部尚書那個位置,家裡的軍籍也不會想著要取消掉,要是能夠把世襲的百戶升級到世襲千戶、指揮那才是目標。
到時候即便職位是大哥那邊的,自家小子不爭氣也可以混進衛所裡去,再不濟也有口飯吃。
軍籍,並不影響自己家族成為地主士紳。
這時候,徐江蘭身邊的丫鬟過來提示,天色已晚,請老爺早些回屋休息。
魏廣德收起俞大猷的書信,起身邁步出了書房直往臥房去了。
第二天,魏廣德中午就從翰林院裡回家,這是早就定好的。
在外院花廳裡,魏廣德見到了大同來的信使,俞大猷的家丁。
初略打量來人,這人面板黝黑,不大像大同那邊的軍戶,倒是像江浙沿海的人,故而好奇問了一聲。
“卑職陳佑,在福建時就一直跟隨將軍為親兵,現為大同兵車營總旗。”
那人在向魏廣德行禮後答道。
“哦,你一直都是俞將軍的親兵?”
魏廣德聞言點點頭,示意他坐在旁邊凳子上說話。
“俞將軍到了大同還好嗎?”
魏廣德懶得去問他們這些親兵是怎麼去的大同,想來估計也是陸炳那會兒做的安排。
隨後,陳佑把俞大猷到了大同後的經歷簡單和魏廣德說了遍。
不得不說,有本事的人到哪兒都不愁飯吃。
發配俞大猷的公文到了大同後,李文進看到這次朝廷處置的居然是浙江總兵俞大猷,他雖然不知道俞大猷是怎麼鬧到這般田地,可他知道,俞大猷領兵打仗的本事。
所以在俞大猷一行人到了大同後就得到李文進的接見,至於什麼發配,到了這裡就算是發配了,難道還真要把一鎮總兵弄去當小兵蛋子不成。
俞大猷也是有個閒不住的人,在衙門裡休息幾日後就向巡撫李文進提出想要外出,在大同周邊看看。
俞大猷的要求,自然得了李文進許可,開始在大同各衛所和邊堡仔細檢視一番,從底層士卒那裡打聽韃子的作戰方式。
有了底層士卒的介紹,雖然俞大猷是第一次到北邊,可也大概想明白了邊鎮這些年遭遇韃子騎兵戰績不佳的主要原由。
已經領慣兵,他自然不想閒賦在家,於是琢磨著怎麼縮小明軍和韃子之間戰力的差異,這才有了獨輪戰車的出現。
“我看俞將軍的信裡說,獨輪戰車曾經在邊堡使用過,效果很好,那是怎麼回事兒?”
知道了來龍去脈,魏廣德又好奇問道。
如果真有讓人信服的戰績,獨輪戰車還是可以被批次製造出來裝備部隊的,只不過魏廣德沒想好這東西到底是怎麼作戰。
獨輪車,能提高多少戰力?
魏廣德對此表示懷疑。
“魏大人,當初李巡撫從他的標營抽調一部人馬由我家大人指揮,就在城外紮營訓練,同時也在摸索使用獨輪戰車的戰法。
當時韃子一部千餘人想要襲擊大同右衛東路牛心堡,訊息傳來,我部距牛心堡不遠,我方人馬也有近千人,此外牛心堡還駐紮有右衛下轄三個百戶所,所以我家大人一邊派人給大同城裡報信,一邊就帶著我們上去接敵。”
陳佑介紹起那次和韃子的遭遇戰,其實與其說打了一戰,不如說是韃子看到明軍奇怪進攻序列有點舉棋不定,自己選擇了跑路。
當時韃子正在圍攻牛心堡,大批韃子騎兵圍著牛心堡轉圈尋找防禦漏洞,同時不時向堡內射出密集的箭雨製造殺傷。
俞大猷的兵車營趕到後,直接用獨輪戰車以扇形佇列開始突擊韃子騎兵,當韃子進入火器打擊範圍後駐車,以獨輪車上的佛朗機炮和鳥銃進行打擊,陣後一隊二百人的騎兵則左右遊走負責保護。
戰車之間連線緊密,韃子騎兵無法單騎突入。
獨輪戰車輕便,不管韃子如何左右移動,或者正面衝擊,都始終以正面禦敵,韃子箭雨射來士卒都躲在擋板之後裝填彈藥,以佛朗機炮快速的裝填進行打擊。
而韃子分兵進攻,則較弱的一路就會遭到明軍騎兵的衝擊、牽制。
此時牛心堡內明軍也開始在城下集結準備出堡助戰,韃子看短時間找不到破敵之法選擇了退卻。
魏廣德聽完陳佑的話,閉目思考半晌,大概想明白了那一戰的場景。
雙方兵力其實比較接近,俞大猷手下可能也有千把人馬,還有馬軍二百,這股人馬就是放在邊鎮也算是一支強軍了。
這樣的打法,讓魏廣德想起在宣府看到的那些戰車。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批曾憲製造的裝備,進攻和後退有些麻煩,需要馱馬牽引,雖然也可以使用人力推動,但那隻能是短距離機動。
若是小股明軍和韃子交戰,似乎這獨輪戰車還真有一些奇效。
若是大戰,這獨輪戰車也只能是在區域性戰場發揮作用,畢竟獨輪車的遮蔽始終不如四輪戰車,魏廣德可是仔細研究過那種戰車的使用,感覺和後世二戰前西方陸軍的戰法類似。
那會兒的坦克,不就是伴隨步兵,充當火力點,盾牌的作用。
而在此時的邊軍中,也是如此看待那批大型戰車,伴隨步兵行動,戰時結陣形成一道營寨,阻止韃子騎兵突襲。
不過,和坦克的區別就在於,它能作為防禦工具卻不是進攻利器,除非指揮官謀略超群,把韃子圍住,用車陣進行封堵,才有機會全殲敵軍。
而俞大猷的發明,可以看做是輕型坦克,有一點防禦力,重點是這玩意輕便,可以在進攻中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