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嘉禾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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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口中的汪副使,是指汪一中,字正叔,歙縣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由開封推官進至江西副使。
月前反賊攻泰和時戰死,而在此前,江西都指揮使王瑞接到福建傳檄,派兵押送廣兵黃鳳袁三等亂兵七百人回福建,只是半道失控又聯合數千流賊攻打泰和,從而釀成此禍。
不管怎麼說,做為都指揮,王瑞失職之罪是逃不掉的。
“東家,不管京城那邊知不知道贛州那邊到底怎麼回事,咱們這裡就得咬死是王瑞送出去那夥亂兵引來的流賊,至於本地無知百姓跟著鬧事兒那都是被流賊脅迫,不得已而為之,和官府無關吶。”
說起來,若是贛州百姓被官府因賦役逼反的話,他這個布政使也是有過錯的,可大可小。
姚一元自然是不願意背鍋的,贛州府官員的破事,憑什麼自己幫忙背。
之前還在考慮怎麼解釋亂民的事兒,現在聽到幕僚的建議,姚一元覺得可行。
真不真不要緊,只要自己當真的報上去就行了。
不過姚一元想的還要遠一些,禍亂江西,除了王瑞處事不當,失職外,順便也告閩廣兩地的官員無能,無法平靖地方。
姚一元覺得此計甚妙,按幕僚的意思,正好拿此事做文章,告倒王瑞。
江西在自己治下本太平無事,怎麼能幫王瑞和閩廣庸才背鍋。
“江西境況說的糟糕些,東家再上書請留稅銀充軍餉也就容易了。”
那幕僚繼續出主意道。
剛剛公文被駁回,短期內再想要銀子肯定不現實,要從長計議,正好挖坑先把不對付的人埋了。
姚一元點點頭,隨即準備筆墨紙硯開始寫信。
姚一元和現任兵科左給事中張益關係不錯,向他訴苦,把江西真實情形說說,特別是王瑞失職和閩廣官員無能,那都要大書特書,順便也述說江西兵餉缺乏等事項。
寫完信,叫來親信連夜送往京城。
十數日,嘉靖皇帝親自主持的齋醮活動結束,朝廷百官重新投入到政務中,不過福建、廣東等地不斷有壞訊息傳來,也是讓朝廷官員有些心驚。
張璉反賊近些時日不斷派兵攻打周邊府縣,活動區域雖主要在福建,可也不時侵擾廣東、江西等地。
這天,兵科左給事中張益上奏,閩廣江西三省盜賊充斥,乞將近年借解兩廣南贛軍餉酌量停減以備彼處征剿之用,庶免加派擾民,又言副使汪一中之死僉事王應時被擒皆由江西都司指揮王瑞始以部送亂兵袁三等,還廣妄令擊賊致其與賊交通以敗我師,罪不可原。
兩日後,江西巡按御史叚顧上奏,江西兵禍起於福建都司張啟謨承軍門檄,送廣兵黃鳳袁三等七百人還,而江西撫臣遣都司王瑞協送之,啟謨遂委袁三等四百人於瑞控馭失宜,而土賊數千餘徒遂與合併釀成大患,請並逮啟謨及棄城失守玉山知縣李廷瓚、永豐知縣盧天右等處以重法,且請增設守備一員屯兵萬安以障吉臨諸郡。
兵部對江西送來的公文分析後,也認定王瑞處置失當,有罪,啟謨罪與瑞同當,並逮廷瓚等,對於增設萬安守備一事,則需上奏嘉靖皇帝。
對於兵部上奏,嘉靖皇帝全部都答應下來。
只要有利於儘快剿滅張璉反賊,嘉靖皇帝都不會拒絕。
不僅下旨江西、福建巡按御史逮王瑞、張啟謨等人解京,同時仍令督撫諸臣剋期平賊以靖地方。
可即便如此,依舊有府縣遭遇反賊襲擊的奏報送入京師,讓嘉靖皇帝在西苑裡也甚是憂心。
還好,宣府總算有好訊息送來,算是寥慰帝心。
虜犯宣府,分數道入,副總兵馬芳等督兵御之,擒其酋五合器等,十四人俘,斬十八人,獲達馬二百四十餘匹,虜遁。
有首級有俘虜還有繳獲,這已經是今年邊鎮少有的勝仗,可嘉靖皇帝依舊不是很開心。
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裡,又一件事兒的發生讓安心呆在裕王府的魏廣德又一次長了知識。
嘉靖四十年七月,欽天監奏報,“是日日食,一分五秒例免救護。”
禮部尚書袁煒緊接著上奏:“臣聞唐一行曰日,君道也無朏魄之變,古之太平,日有不食或月變行而避之,或五星潛在其下禦侮而救之,或涉交數淺或在陽曆陽盛陰微則不食或德之休明而有小眚焉,則天為之隱雖交而不食,此四者皆德教之所由生也,皇上以父事天,以兄事日,群陰退伏,永珍輝華,是以日位旺榮,陰氛銷鑠,食止一分與不食同,臣等不任歡忭。”
七月初一這天,一大早魏廣德就聽說有日食的訊息,雖說只有一分五,按照後世說法是日偏食,可還是有些小期待的。
看看。
上次日食很大,幾乎是日全食,可當時只想事兒去了,都忘記欣賞日食。
這次是日偏食,也是不錯。
所以,魏廣德在王府院子裡看了一天太陽,結果毛都沒看到一分半點。
按照欽天監的說法,一分五秒的日食啊,不可能一點也看不到才對。
古時對日月食的計量是用分秒,不過卻不是指日月食發生的時長,而是指日月食的程度。
明代把日月食分為十分,若是預報日月食十分,就類似於後世說的“全食”,預報為三分,則日月食約遮蔽十分之三。
這次是繼二月日食後又一次日食,一分五秒,可是實際上魏廣德根本就沒看到有日食發生。
到了晚上,睡在床上的魏廣德才若有所悟,不會是袁煒串通欽天監的人搞出來,哄騙皇帝的鬧劇吧。
上次,欽天監監正搞出“當食不食”的言論,裕王府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幫忙配合一下,最後欽天監不僅沒有因為預測不準被降罪,還得到了賞賜。
魏廣德這時候有些懷疑,袁煒看皇帝因為南邊的訊息心情不好,所以夥同欽天監搞出來的祥瑞,獻媚皇帝。
嘉靖皇帝明顯和以前的大明皇帝不同,好像很喜歡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雖然有猜測,魏廣德可沒想去做什麼正義使者,他不懂天文,自然無法確定欽天監奏報是否作偽,何況奏上去有什麼好的?
當惡人,還讓皇帝不開心,得罪袁煒和欽天監的人。
不過經此一事,魏廣德也算學到了什麼叫“投其所好”。
為此,魏廣德在心裡還小小的自得了一把,認為自己看穿了袁煒的把戲。
當然,魏廣德也並沒有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告訴裕王等人,也沒有想著怎麼複製一把這樣的祥瑞,博嘉靖皇帝龍顏大悅。
“聽說兵部在討論任命誰出任萬安守備一職,廣德,你最近有接到家裡的信嗎?”
這一日,魏廣德到了裕王府,就被張居正拉到一邊小聲問道。
“萬安守備?”
魏廣德只是稍愣就明白張居正話裡的意思。
出任守備,品級至少也是衛指揮僉事一級,別看自己在京為官多年,老爹那邊依舊還是千戶,沒找到升官的途徑。
被張居正一問起來,魏廣德才想到此事,貌似可以操作一把的。
不過,魏廣德很快就否掉了這個想法,做了萬安守備,那就和剿滅張璉一夥反賊聯絡起來。
張璉一夥反賊好不好剿?
不好剿。
張璉確實會找據點,把老巢建在福建大山裡,導致官兵無法大舉進剿,實在是地形太過複雜。
別說守備只需要保靖地方,到了那個位置上,軍令讓你出戰你就得出兵交戰,你以為以自己是地方保安隊就可以拒絕出戰嗎?
那罪就大了。
說實話,魏廣德不希望老爹又捲入到戰爭中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然在京城,魏廣德可看過福建奏報,知道張璉手下網羅的亡命徒已經超過十萬人。
別看官軍在福建、江西等地駐軍幾十萬,可那都是什麼戰力。
雖然不清楚張璉這夥人到底戰力多強,可看戰報就能知道,似乎比官軍力量強不少,已經有十幾個府縣遭到反賊攻陷,只不過似乎對方還沒有開始擴大地盤的意思,佔領城池後搶掠一番就撤回山裡。
想到這裡,魏廣德笑著搖搖頭。
“那夥反賊慣會偽裝成貧民百姓偷城,我大軍至則退回山裡負隅頑抗,這仗我好打。”
魏廣德開口就說道,“我沒收到家書,雖然不知道我老爹是否由此意思,不過就算他真有此心,我也不會幫他運作此事。”
“哦,如此也好。”
張居正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道。
“叔大兄,可是徐閣老有辦法和楊尚書那裡說說,舉薦萬安守備一職?”
魏廣德隨口就問道。
“陛下準了兵部奏報,不過兵部在任命誰出任萬安守備一職上卻分歧明顯,主要空缺出來的將官大多在剿賊剿倭戰事中吃過大虧,而萬安守備則肩負防止反賊進犯江西,可謂責任重大。”
吃過大虧,其實就是說這些人在交戰中有過敗績,兵部已經判定這些人能力不行,所以並不願意重新啟用。
在沒有外力干預的情況下,兵部自然是希望選擇一個能力卓絕的武官出任萬安守備一職,不然老是傳來敗績,興許那天嘉靖皇帝就該懷疑他們的能力了。
“我昨日聽老師說,現在兵部又開始擴大範圍選將,若是善貸家裡有意,就要儘快和我說說,咱們也可以在兵部運作一番,如果不行就讓我老師出面。”
張居正繼續說道。
魏廣德微微點頭,知道武將的官途其實和文官一樣,一個蘿蔔一個坑,升遷極為困難。
以前還是百戶的時候就如此,更何況現在老爹已經是千戶。
好容易新增一個武職看,看起來確實是個機會,不過想到上任就要面對的戰事,魏廣德還是堅定了自己的心意,讓老爹就在九江衛待著好了,那裡才是家族的根本。
武將,還是輕易不要挪窩的好。
又和張居正泡茶閒聊間,隔壁殷士譫還在和裕王講課。
“對了,聽說陛下有意再增王府講官,善貸聽說此事了嗎?”
正說話間,張居正忽然又說出一事來。
“新增講官?”
魏廣德有些驚訝,其實隨著裕王年長,他的基礎課業早就完成,現在殷士譫、張居正等人的授課大多都是溫故而知新,誰會想到這會兒嘉靖皇帝還要安排人充王府講官。
心下好奇,魏廣德就笑問道:“誰?”
“翰林院修撰唐汝楫。”
張居正答道。
“他啊。”
張居正說出人名,魏廣德當然知道是誰。
說起來,唐汝揖算是張居正的後輩,卻是他的前輩。
唐汝楫字思濟,自號小漁,蘭溪人,原吏部尚書唐龍之子,更是嘉靖二十九年狀元及第。
不過這人,在翰林院裡地位有點尷尬,至於原因嘛,還是因為他老爹的關係。
翰林院中傳,唐汝楫之父唐龍和當今首輔嚴嵩關係莫逆,當初唐父被罷黜也是夏言的主意。
好吧,那意思就是說唐龍應該和嚴嵩走的很近,所以在嚴嵩和夏言的爭鬥中被波及,好似這也成為唐龍和嚴嵩關係好的一個鐵證。
知道是誰,魏廣德不免更加好奇,問道:“是首輔大人的建議?”
“這個就不知道了。”
張居正搖搖頭,“陛下問起唐汝楫在翰林中的情形,又笑說陳以勤丁憂,總要安排人接替。”
“哦,這樣啊。”
雖然不能就此確定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其他人進言,魏廣德覺得唐汝楫入裕王府似乎已成定局。
畢竟,嘉靖皇帝有此心。
正這時,門外腳步聲響起,有內侍匆匆而來。
到了門外,就聽到外面人說道:“張先生,魏先生,剛從宮裡傳來的訊息,御田那邊發現祥瑞,御田官嚴首輔已經親自去看過了,說是要去西苑獻瑞。”
“御田那邊有什麼祥瑞?”
魏廣德和張居正對視一眼,好奇開口問道。
“嘉禾,一莖雙穗八十一株、一莖三穗六株、一莖四穗一株。”
門外內侍答道。
“呵呵.....早年又是白鹿,又是白龜,還有天降甘露什麼的,終於又輪到嘉禾了。”
張居正在這邊小聲笑道。
魏廣德也反應過來,小聲附和道:“這次出了嘉禾,下次就該是瑞麥,還有看那條河河清、再出只鳳凰和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