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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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了徐閣老一面,他說之前陛下召見他和嚴閣老就是說這事兒,陛下已經內定由郭樸出任吏部尚書一職。”
李芳帶回來的訊息很大,會推的結果是詹事府詹事郭樸和南京禮部尚書李璣堪,但是嘉靖皇帝已經內定了由郭樸接替歐陽必進。
屋裡眾人都默默無語。
魏廣德算是徹底明白過來,嘉靖皇帝其實是在收緊手中的權利,從過去放權給嚴嵩到現在收緊,任用之前那些給他寫青詞的官員上位。
他們能有今天的官位自然知道靠的是什麼,之後他們也會緊緊靠攏在嘉靖皇帝身邊行事,或許這也是嘉靖皇帝在為裕王登基做一些前期準備,他不能允許在皇位接替期間有強大的政治勢力存在。
嚴嵩,這位曾經顯赫一時的人物,終究是走到了政治生涯的末期,即將畫上句號。
魏廣德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他就是這麼理解的。
其實,貌似宮裡的人早就已經看到了這點,所以當初陳矩才會點出那幾個人的名字。
想到當初嚴嵩找自己的談話,嚴首輔應該也是早就料到有今日了吧。
歐陽必進致仕,嚴嵩在六部九卿中的勢力算是徹底瓦解,而這僅僅在皇帝一念之間。
看看現在的嚴嵩,還有後世被罵的很慘的魏忠賢,其實都只是皇帝的一顆棋子,樹立起來的靶子。
魏廣德還在想著這事兒,耳中就聽到李芳又開口說道:“還有一個事兒,徐閣老說還是先給殿下說一聲。”
“何事?”
裕王這會兒心情可不太好,聽到徐階還有話說,就隨口問道。
“徐閣老說,唐汝揖入裕王府的事兒已經定下來了,就這兩天就會下旨入府。”
李芳急忙答道。
“嗯,知道了。”
裕王點點頭,這事兒宮裡先知會過,可能內閣那邊不知道這事兒,所以徐階才給李芳說了這件事。
殷士譫看裕王興致不高,就開口說道:“唐修撰是唐尚書的公子,大家可能也知道是什麼人,所以以後在王府裡說話做事要注意些。”
張居正和魏廣德自然知道殷士譫話裡的意思,唐龍是不是嚴嵩的人,這個魏廣德是不知道的,畢竟那時候魏廣德還在崩山堡和泥巴。
不過大家都這麼說,魏廣德想來應該也差不了太多,最起碼唐龍和嚴嵩關係還是不錯,就算沒有投靠可交情也很深。
裕王府是什麼地方?
嘉靖皇帝為什麼會把唐汝揖丟進裕王府來?
難道嘉靖皇帝不知道這唐汝揖的情況?
不能啊,朝廷裡都傳開了,宮裡不可能不知道這事兒才對,要不然東廠就成了混日子的了。
魏廣德覺得這事兒嘉靖皇帝肯定是知道,把人送進裕王府肯定也是有什麼目的的。
可為什麼要往裕王府裡摻沙子呢?
魏廣德有點想不通,這不是給裕王府諸人找不自在嗎?
到了下午,魏廣德上了自家馬車,晃晃悠悠往家裡走,車走到半道上忽然就停了下來,然後感覺車頭往路邊上偏,。
應該是給對面的車讓道吧。
魏廣德在心裡想到,等了一會兒,車窗外傳出吆喝聲,那是轎伕抬轎統一步伐發出的聲音。
魏廣德知道,肯定是到了某處路面比較窄的地方,對面的人應該地位比自己高,所以馬車要讓道。
等了一會兒,對面的轎伕已經過去了,馬車重新動起來,魏廣德才開口問道:“先前是哪個府的?”
車伕李三這時候答了句,“吏部歐陽尚書的轎子,所以小的避讓了下。”
“嗯,知道了。”
魏廣德隨意答了一句,歐陽必進的轎子,讓就讓吧,他在京城也呆不了多長時間了。
官員致仕,按制就要回原籍,這也是明朝控制京師人口的一種方式。
當然,也有留在京師的,不過那就需要有充分的理由,比如兒子在京城為官,自己回鄉沒人養老,這種情況下可以申請留京。
腦海裡隨意想著這些事兒,忽然,魏廣德感覺靈光一閃,似乎自己摸清了嘉靖皇帝的心思。
什麼心思,自然是唐汝揖入裕王府的目的。
致仕,當然和唐汝揖無關,人家才四十多歲,離致仕還遠著呢。
嘉靖皇帝把和嚴家有關係的人送進裕王府,為什麼?
這應該也是在為裕王將來執政鋪路才對,或者說是在裕王身邊安置朝中各方的勢力,讓他能對朝政有個提前瞭解,或許,這也是帝王教育的一種方式。
看看唐汝揖入府前裕王身邊是什麼情況,以高拱為首的裕王派,他們入朝後很快就聚攏在裕王身邊,為裕王服務,目的自然是在裕王登基後能後飛黃騰達。
但是,這些人也是經受過考驗的,當初景王在京時,這些人都對裕王不離不棄,最起碼忠誠這一塊不缺。
除此外還有誰?
徐階的勢力。
裕王府被景王府打壓,過得艱難,而徐階在內閣被嚴嵩打壓,也是寸步難行。
兩個實力弱小的湊到了一起,他們天生就是對景王府和嚴家的對手。
至於朝中的第三股力量,卻是遊離於這兩派之間,雖然某些時候會偏向裕王一些,但到底沒有投靠過來。
可以說,裕王從來就沒有和嚴系官員有過太多接觸,這自然不利於將來他提拔用人,平衡朝局。
現在嘉靖皇帝把嚴系的官員安排進裕王府,或許是擔心裕王上位後,聽信了他們這些潛邸之臣的挑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嚴系官員給擼掉。
到時候會是什麼情況,一黨獨大,可以有統一的聲音但是卻缺乏制衡,這對皇權不利。
讓裕王潛邸時接觸嚴系官員,讓他能對他們有所瞭解,至少到時候也就不會偏聽偏信,最起碼保留這一支力量,平衡朝局。
至於為什麼魏廣德會想到這裡,自然就是因為剛剛過去的歐陽必進,他被嘉靖皇帝令致仕。
此時,魏廣德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短則半年,長則一年,或許嚴嵩也會步歐陽必進的後塵。
嚴嵩一旦失事,嚴系黨羽必然轟然而散,到時候他們會因此惶惶而不可終日,這對保持朝局穩定不利。
自然,在這個時候,嘉靖皇帝也要開始有所動作才說得通,而讓唐汝揖入裕王府充當王府講官就是動作之一,否則以裕王二十多歲的年紀,哪裡還需要配那麼多講官授課。
其實就是現在,裕王府還有三人,殷士譫、張居正和自己,平日裡都沒太多東西可以講的了。
有唐汝揖在裕王身邊,其他嚴黨官員自然就會放心很多,就可以慢慢梳理一下,哪些人該處理,哪些人該保留。
在馬車行至自家大門前的時候,魏廣德總算想明白了西苑那位的用意。
不過,這個猜測他還不打算說,至少得再看看風向,然後再悄悄告訴裕王,是不是哪天抽時間找陳矩聊聊。
第二日,吏部送入西苑的奏疏就被批紅送回內閣,裕王府自然第一時間知道詳情。
看看奏疏的最後,嘉靖皇帝依舊寫上自己的批語:文撰諸臣久不擅改,茲以樸例,擬何也,具以狀對。
幾位朝中重臣看到嘉靖皇帝的批語,這會兒還在各自值房寫請罪奏疏。
“陛下這是啥意思?還有誰要被罷官嗎?”
殷士譫有些納悶,不明白嘉靖皇帝這批語到底是說大臣不會辦事兒還是什麼,不過現在那些人都在忙著些請罪奏疏,這說明他們自己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
畢竟內閣始終是內閣,裕王即便已經是儲君,可畢竟不名正言順,很多朝廷訊息這邊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就好比楊博擬出的對閩賊的戰策,兵部知道的情況肯定是比魏廣德在裕王府裡知道的詳細,所以才能有針對的提出對策,而魏廣德就只能想著真去了江南再看實際情況想對策。
而對於這次的事兒,魏廣德也只是潛意識的認為,應該是嘉靖皇帝之前就給那些人吹過風,只是沒想到最後會推上的人除了郭樸外還加上一個李璣,現在讓他們以郭樸進行狀對,說說各自的看法。
現在是什麼年代,皇帝肯定是大過天的,他口含天憲,言出法隨,誰敢和他較真,自然只能一個勁說郭樸是最適合出任吏部尚書一職的人選。
一堆奏疏送入西苑,很快就被嘉靖皇帝御批送回內閣,速度非常快。
畢竟,吏部尚書一職不能空懸太久,即便是嘉靖皇帝也想盡快落實此事。
這次,嘉靖皇帝只是在嚴嵩的奏疏後面落下批語:文撰諸臣夙夜匪懈遷轉,雖不宜淹滯常調擅改亦不可也,茲會推諸臣俱不盡心,然專執在吏正,姑不問必進往固勤慎,自連轉後百凡專肆大失大臣體,姑與致仕員缺,樸即代之,諭樸勿辭。
同時送達的還有一道上諭,“翰林院學士掌詹事府事郭樸回部管事,升吏部尚書加太子少保。”
嘉靖皇帝的批語中有“諭樸勿辭”的話,郭樸自然也不會效彷其他人還要來個“三辭三讓”的戲碼,但還是連夜上表謝恩。
郭樸代替歐陽必進執掌吏部算是徹底坐實,又得了太子少保這個崇高的虛銜,自然是歡欣鼓舞的。
對於郭樸的謝恩奏疏,嘉靖皇帝居然也很認真的給了批紅,言詞自然是大加褒揚。
“卿性資純謹,撰奉勤誠,遵命即任朕心嘉悅,宜慎評庶職先於守令,以副簡用至意。”
嘉靖皇帝這麼評價郭樸,頓時讓他一時間成為朝堂新貴,郭府門前已經排起長隊,拜訪結交的權貴也是絡繹不絕。
對於朝中重臣來說還算好,見面拱手道喜也就是了,中下層的官員都在想著法的使勁巴結。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底層官員口中也逐漸把袁煒、郭樸、嚴訥和李春芳看做是嚴嵩之後新的“青詞宰相”。
拿他們和嚴嵩相比,自然是沒存著什麼好心,不過這些話也沒人敢當面說,也就是背後說幾句。
沒法讓人不聯想到四人,實在是開年後,這些人的職位就被皇帝飛速提拔,而且都進入重臣行列,而他們之前呢?
在下面的官員看來,無非就是靠青詞邀寵。
實際上是嫉妒還是什麼,也只有他們自己清楚,至少魏廣德就很是豔羨。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就要進入十一月,眼看著又到了冬至的時候。
只不過,魏廣德也不指望嘉靖皇帝會在這天開大朝會,貌似魏廣德入朝以來的大朝會就沒有正常舉行過,全部都是免禮,想來今年也不會例外才是。
不過,就是在這麼平靜的時候,忽然傳工科給事中曾廷芝彈劾巡撫宣府都御史遲鳳翔貪汙殘酷的訊息。
這位前兩月才得到朝廷嘉獎的官員被御史指控貪汙和馭下殘暴,奏疏送入西苑,很快就傳出訊息,皇帝要徹查此事,傳旨逮遲鳳翔回京訊問,起原任操江右僉都御史趙孔昭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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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巡撫要被逮京訊治,魏廣德倒是有點看不懂其中的彎彎繞,不過總感覺其中肯定有什麼事兒不被他們知道。
遲鳳翔很快就被押回京城送入刑部大牢,魏廣德讓勞堪幫忙打聽下這事兒,畢竟抓的是宣府的巡撫,,他擔心會牽涉到馬芳身上去。
若是真有人對馬芳動心思,他就要提前出手,想辦法處理了結才行,只不過勞堪還沒打聽到訊息。
沒兩日,魏廣德早上進了裕王府就被先到的張居正拉到一邊說話。
“你可真沉得住氣。”
張居正開口就把魏廣德嚇了一跳,不知道他說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事兒?”
魏廣德驚訝問道。
“遲鳳翔那事兒,你就不擔心?”
張居正卻是毫不避諱,張口就說道。
魏廣德雙眼虛眯,“怎麼,有人要動馬芳?”
魏廣德和馬芳關係,在裕王府裡不是秘密,這還是當初從宮裡傳出來的訊息。
“那倒不是,不過確實牽涉到宣府的總兵一級武將。”
張居正答道。
看到他的表情,魏廣德就知道馬芳沒事兒,張居正不過是嚇唬自己,於是笑道:“到底什麼事兒,叔大兄還是直接說吧,我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呵呵.....”
張居正只是撫須含笑看著他,就是不說話。
魏廣德面上裝出焦急之色,不過心裡卻安穩的很。
馬芳和他書信裡倒是提過,宣府巡撫遲鳳翔和總兵李賢之間有隙,只不過知道他是裕王府的人,所以倒是沒有牽扯過他。
想到牢裡的遲鳳翔,魏廣德有了一絲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