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聞虜入已久恃,各邊小有備,賊稍知畏,可於諸城堡遍給火器以御之,仍堅守勿戰,以仰奉上天保右之意。”

兵部,楊博在值房看著宮裡送來嘉靖皇帝的條子,也在默默思索此事。

楊博沒去想嘉靖皇帝怎麼想起火器這一茬,還知道於諸城堡遍給火器以御之,可是他在宣大呆過,可是知道現在明軍使用的火器還是很犀利的,特別是邊堡防禦中表現尤其好用。

火器使用,不擔心弓手疲乏,射出箭失綿軟無力,可以持續作戰,只要有充足的藥石。

當初自己也是想法設法為宣大和薊鎮弄到一批火器,可是費了不小的勁才說動兵部和工部,可是拿到的火器雖多,但分發下去後還是不過滄海一粟,根本就不夠用。

到了京城入駐兵部,他也才知道其中詳情。

一是朝廷沒錢,無力大規模製造火器,二就是之前自己遇到的情況,需要用錢從工部把火器換出來。

說來好笑,從緊張的朝廷開支中撥出來銀錢打造的東西,朝廷要用還要給人送銀子。

不過,這就是文官集團定下的規矩,兵部發出去的兵餉,銀子沒出京城,兵部那份就已經在交接的時候直接扣下了,而他自己也會從中分潤到好處,你說叫他怎麼管?

嘉靖皇帝給出的條子,雖然比較保守,可也是目前一個穩妥的做法。

邊堡只要堅持防禦姿態,韃子就很難從邊境搶掠中得到收穫。

邊堡在,韃子也不敢繞道大舉深入內地,畢竟後路還在明軍手中。

想想這些年的天氣,楊博當然不覺得是用兵的時機,現在韃子在延綏等地肆虐,兵鋒甚銳,與其出兵對戰不如按陛下所說防禦城池。

想來,邊鎮軍將怕也是這麼想的。

想到此,楊博提筆在桉上宣紙上開始寫起奏疏。

“臣謹對,今歲虜謀異常在西者,分入宣雲以誘我薊西之兵,在東者分屯遼右,以窺我薊東之怠,大意垂涎畿甸欲為深入之計,仰蒙辰諭中外戒嚴,虜遂西侵宣大,今塞外早寒勢無能為,臣謹如聖諭傳示邊臣.....”

嘉靖皇帝之前就要各地防備韃子入侵,不管怎麼樣和兵部的策劃是一致的,這個時候自然要小小的拍皇帝的龍屁。

之後,自然是順著說陛下英明,火器對於邊堡防禦有力云云。

不過,楊博想的可不是要一點點火器,而是詳細敘述目前九邊火器的分配。

九邊重鎮,說是重鎮,但是依舊是輕重緩急,最重的自然是薊鎮,其次是宣府和大同,自東向西地位逐漸下降,火器分配亦然。

楊博自然想要陛下能夠給九邊定下一批火器,如果能確定數量就更好了。

楊博會算計,嚴世番自然也懂這些,嚴嵩的奏疏由他來書寫,自然由財政緊張來說事,說工部庫房的火器已經不多,急需戶部撥銀打造,工部庫房裡的火器全部轉給兵部,但是數量自然很少。

兩份奏疏回到嘉靖皇帝面前,楊博的奏疏自然很中肯,也很讓他歡喜,而嚴嵩的奏疏就只能讓他皺眉。

嘉靖皇帝當然不如高耀那麼清楚朝廷財政難題,但是也清楚肯定不會有太多銀錢,不然也不會時常拖延京官的俸祿。

不過高耀管錢袋子還是讓他很放心的,至少每年的兵餉,戶部都會早早的做好規劃,其他的用度則是閃轉騰挪一番。

兵餉拖不得,一拖就要鬧出兵變來,實在讓他頭疼。

至於其他的,能拖則拖。

現在嚴嵩的奏疏叫窮,嘉靖皇帝自然相信,朝廷沒有多餘銀錢撥付工部打造火器。

稍微思考後,嘉靖皇帝還是在奏疏後面寫道:“然,薊鎮火器,工部亦以時多給之。”

是的,九邊之重自然還是薊鎮,有薊鎮大軍在側,嘉靖皇帝才能覺得安全,既然火器不足,自然還是要緊著薊鎮,其他軍鎮就先將就一下吧。

西苑、內閣和兵部之間的一番角力,魏廣德和裕王自然是沒看明白的,雖然好奇朝廷怎麼忽然看重火器了,而其中關於兵部和工部的一場隱藏角逐就更是不清楚了。

即便是都察院在這時候上奏,兵部尚書楊博在任上三年考滿,評語為所司事繁而稱職無過,嘉靖皇帝遣中官齎賜羊酒寶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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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看兵部最近鬧得歡實,袁煒有點坐不住了。

很快,欽天監在禮部督導下出大統歷,皇帝命頒賜群臣。

禮部奏各省奏今歲鄉試錄文既已傳,謹奏皇帝御覽。

是日,壽光閣成,禮部尚書袁煒上奏賀。

這壽光閣,是工部出人出料,內廷督建,禮部尚書袁煒帶頭上表慶賀,目的自然是討嘉靖皇帝歡喜,畢竟朝中大臣大多對皇帝興建如大高玄殿、乾元閣等建築,在北京原有天、地壇基礎上又營建日壇和月壇是頗有微詞的。

就最近一月,不光是壽光閣建成,還有清熙殿完工,嘉靖皇帝都是對督造太監元亨等及工部官員大加賞賜。

現在發生禮部尚書帶頭上表祝賀的事兒,更是讓袁煒在朝中聲望暴跌。

對於這事兒,裕王也只是在王府裡搖搖頭,老爹要建的東西,他做兒子的自然不敢說半個“不”字,不過也是把袁煒看輕。

同僚們的不解和貶低,卻沒有影響袁煒進取之心。

嘉靖四十年十一月甲午,一道上諭從西苑傳出。

“敕加太子少保、禮部尚書袁煒太子太保,改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內閣典機務。”

袁煒入閣了。

在百官驚詫之餘,袁煒上表請辭,上優詔不允。

對袁煒入閣,魏廣德倒是不吃驚,畢竟陳矩早就給他打了預防針。

不過魏廣德還是對袁煒判斷局勢的準確有些歎為觀止。

魏廣德知道袁煒年內可能會入閣的訊息,可是陳矩從高忠那裡聽來的。

高忠是誰,嘉靖皇帝身邊僅次於黃錦的人物,甚至這個判斷或許還是高忠和黃錦一起才分析出來的。

可是袁煒呢?

禮部之前一直蟄伏,突然就是一通操作,然後袁煒就入閣了。

“袁尚書,不,袁閣老還真是......”

訊息傳到裕王府,魏廣德也只是感嘆一句。

“禮部尚書又空出來了。”

裕王的關注點顯然不在袁煒把握時機的能力上,而是看到了空出來的禮部尚書之位。

袁煒是以戶部尚書的官職,武英殿大學士的身份入閣,戶部尚書這個職銜是空銜,並不影響掌部事的高耀,可實打實禮部尚書位空懸。

顯然,裕王又想到了他的高師傅。

魏廣德自然知道高拱沒戲,當初陳矩可是說出了近幾年皇帝最有可能提拔的人是哪些,根本就沒有裕王府諸人的名字。

而且,嘉靖皇帝正在著手收回權利,怎麼可能讓裕王府諸人染指高位。

說到底,現在能登大明王朝權利最高舞臺的,只能是常年以青詞獻媚的人,就算你現在改變立場全力支援皇帝,也不過會留下兩面三刀、牆頭草的印象。

屋裡的人,自然是懂裕王意思的,不過都沒說話,一時間氣氛為之一冷。

不過裕王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或許還以為大家是覺得很有難度。

不管怎麼說,高拱現在的職位只是右侍郎,確實太低,根本無法和禮部、吏部兩位左侍郎相比。

而且,裕王也有點意識到,李春芳和嚴訥似乎比高拱更有競爭力,否則當初一連串的升遷不可能沒有高拱的名字。

雖然,左右侍郎其實都是正三品,只是座次排位上有區別。

袁煒入閣,嘉靖皇帝並沒有讓內閣和吏部會推新的禮部尚書人選,自然現在禮部堂官就落到李春芳身上,而高拱也成為禮部事實上的二把手。

裕王府裡沒有商量出來什麼結果,裕王雖然有些失望,可也知道自己的地位,更不可能入宮去。

今日裕王並沒有請高拱來裕王府,因為老大入閣,禮部官員自然要去慶賀,裕王也沒有興致在今日設宴,早早的魏廣德就出了裕王府回家。

袁煒那裡,他還是要去跑一趟的,不管怎麼說都已經是閣老了,還要送些禮物,想想當初在翰林院裡的袁煒,魏廣德就覺得有些頭大。

袁煒熘須拍馬的技術絕對是強悍,至於處理朝政的能力,到現在魏廣德還沒有看出來,而且根基有些太淺,魏廣德是不怎麼看好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袁煒身邊應該還是能很快聚攏到一些人。

想想,魏廣德還是羨慕張居正,他將來接替徐階的話,徐階積累的朝中關係和人脈不都是他的了嗎?

哪裡會向其他人那麼麻煩,還要慢慢收集力量。

魏廣德又想到自己,怪不得大明朝經常鬧出鄉黨什麼的。

就說自己,要是將來也像袁煒這些人這樣被提拔,火箭升遷,根基不穩,到時候身邊能用的,可靠的人還不就是那些江西進士,除非在禮部或者吏部,亦或者其他高位上幹上幾年,積累起一群幫手。

至於馬芳、董一元、俞大猷這些人,不過是因緣際會才會得了他的好處,投到他的門下。

自己在翰林院時候的那幫同僚,也只能是同僚,最多就是平時說話說的多些,但真要覺得可用那就有些扯了。

就算魏廣德熟悉的江西籍進士,也只要勞堪、張科等少數人還算可靠,其他的也只能是因為同鄉的關係,比其他同僚關係更深一些,和其他同年差不多,只能算能用。

同鄉,同年,還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魏廣德在心裡默默感慨著。

入夜的京城當然是夜禁,雖然管得住老百姓管不住官老爺,可是有一處地方,就連官老爺也不敢擅闖。

那地方,自然就是紫禁城和周圍的皇家園林了。

此時的紫禁城,猶如一隻巨獸蟄伏在黑暗中,只偶有燈火閃耀,那是巡夜宦官帶領的宮中禁衛。

皇宮內外宮門、院門全部落鎖,把偌大的皇宮分割成一個個宮殿和院落,在這樣的環境下,宮人們自然是早早的回屋休息等待天明。

西苑,永壽宮,此時依舊燈火通明。

興許是又完成一件重要的朝政,嘉靖皇帝今日興致很高,召來尚妃侍寢。

尚妃,自然就是當初嘉靖皇帝因為打盹失笑,竟意外得寵的尚宮人。

或許是因為尚妃的青春活力無形中感染了嘉靖皇帝,每當和尚妃在一起的時候,嘉靖皇帝都感覺自己似乎變得更加年輕富有朝氣起來。

在這一年多時間裡,嘉靖皇帝時常將尚妃召入永壽宮。

“陛下,聽說今年的煙花已經送入宮中,不如搬來一些燃放,好久沒看到煙花了。”

興許是永壽宮來的多了,尚妃對這裡太熟悉,已經沒有了新鮮感,而又對每年燃放的煙花格外喜歡。

在和嘉靖皇帝一起遊戲之餘,忽然提到想要看煙花表演。

對尚妃來說,以前在民間也只見過鞭炮和地老鼠一類的煙花,直到被選入皇宮才看到絢麗的煙花表演,自然留下深刻的印象。

煙花和鞭炮“師出同門”,都得益於火藥的發明。

最早的煙花,應該是宋朝時候出現的,在宋代學者周密著作《齊東野語》一書中記載:“既而燒煙花於庭,有所謂地老鼠者。”

這裡的“地老鼠”,就是有明確記載的最早的煙花類產品之一,而“煙花”一詞,亦出現於此。

地老鼠,自然就是那種點燃後會旋轉,同時噴射火焰的煙花,有時會原地旋轉,有時則會無規則到處亂竄。

到了明朝,煙花也被開發出了許多種類,正如明代《宛署雜記》中所記錄的,在當時包括地老鼠、花筒、三級浪等在內的各式各樣的煙花種類,多達一百多種。

而一年一度的鰲山燈會上,釋放的更是集多種煙花於大成的大型“煙花架”,已經和後世焰火表演類似。

如果說在北宋時期,煙花還只是供宮廷貴族享樂的東西,那到了南宋,煙花就已經是“飛入尋常百姓家”。

市井街坊,都有專司爆竹、煙花生產和銷售的店鋪,成為宮廷和民間都頗受歡迎的玩意兒。

只不過,煙花的生產,技藝最精自然首推京城,而京城裡煙花技藝最高明的還是在宮中,正所謂“煙花花炮之制,京師極盡工巧”。

嘉靖皇帝本人也是很喜歡看煙花,聽到愛妃想看,自無不允。

很快,幾架大型煙花架被抬入永壽宮中。

“皇爺,這是不是太狹小......”

黃錦看著內侍抬進來的煙花架就皺眉,忍不住小聲對嘉靖皇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