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照擔任遼陽副總兵後,張居正的算計自然就落空。

不過這貌似是張居正第一次產生扶持一幫親信的念頭,至少魏廣德是這麼猜測的,因為很快張居正就恢復了常態,臉上也洋溢位笑容,唐汝輯和殷士譫正在說著的內閣之事似乎就是他高興的理由似的。

唐汝輯有些迂腐,這是魏廣德對他的評價。

嘉靖皇帝都已經定下來的事兒,他以為內閣還是應該參照慣例繼續上奏才是,絲毫沒有考慮到可能因此惡了皇帝,更不說此時內閣閣臣們大權在握,誰又喜歡多添掣肘。

不過此時,不管是內閣還是西苑的嘉靖皇帝,對下面人的討論都充耳不聞,因為在他們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需要處理,那就是從哪裡搞錢。

明朝戶部對於每年的收支其實在年初就已經有了計較,該用在那些方面,都是有預算額度的。

今年,東拉西湊總算把重建永壽宮的支出給康平了,可是因為宮中失火的緣故,嘉靖皇帝要重錄《永樂大典》的決心也更加強烈。

特別是在永壽宮失火後不久,御馬監又再次失火,已經讓嘉靖皇帝對宮中內侍的能力非常憂慮。

嚴嵩在位時,嘉靖皇帝就已經多次找閣臣討論過此事,而此時又在西苑再次召徐階、袁煒覲見,商議此事。

“陛下,去年因永壽宮走水燒燬宮中大部分龍涎香,現戶部高尚書正用結餘部銀四處採購龍涎香,當是沒有多餘銀兩籌辦此事。”

徐階知道,嘉靖皇帝現在已經鐵了心要重錄大典,本身此事也是益處多多,可就是戶部沒銀子,想要皇帝拿內庫的錢,還是算了吧,內庫經常沒錢,都是強行從戶部索要。

為了避免因此引發重大後果,戶部是真的必須備下一些銀兩應付內廷需要的。

“陛下,抄錄大典是大功德,只是工程浩大非短期之功,臣請陛下延後,留足時間,期間內閣協同戶部籌集所需銀錢。”

袁煒這時候已經不是侍郎、尚書,當然知道當大明朝的家有多難。

各處的銀子,大多走戶部的賬,可戶部銀子就那麼多,支出去就沒有了。

沒了錢的戶部,在有需要緊急撥付的時候,就只能找內閣,從其他各部借銀子。

不在其位時,還可以在下面罵罵咧咧瞎起鬨,現在自己上位了,自然不能繼續這樣,得想辦法解決。

沒銀子,怎麼過日子,那自然是節流,開源太麻煩了。

嘉靖皇帝想要重錄大典,人手簡單,可筆墨等費用可是不小,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不管怎麼說,只要開始重錄,每年幾萬兩銀子的筆墨銀子是少不了。

“朕今日召二位來此,就是問你們有什麼法子?”

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只是淡淡開口說道,要是信了這些大臣的話,那什麼事兒都不要想著做了。

自從登基以後,嘉靖皇帝理解最深的就是不能輕易相信這些大臣的鬼話。

經常在他面前說這不許那不可,可要是恩威並施之下,再釋放一些利益,即便過分一些他們也會捏著鼻子認了,對他們來說,官職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用官職相要挾也不是正途,內閣閣臣可不是不入流的官員,可以隨意撤換,所以大部分事兒都還是隻能商量著來辦,大家各退一步,想辦法磨合好就成了。

籌銀子,這樣的難題,袁煒可真不在行,此時他只是低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而徐階也知道,今日發回來的那份奏疏,貌似這份信任還真不好接。

這是嚴嵩離職後,嘉靖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兒,若是自己不能圓滿做好,自己這個位置怕也坐不穩當。

徐階此時大腦在告訴思考尋找辦法,回憶當初類似情況下嚴嵩又是怎麼處理的。

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從常盈庫借銀子,先把事兒辦起來。

可現在才年中,要還這筆銀子的話,最快也要到來年,戶部新的規劃出來的時候安排進去。

常盈庫的借款能拖半年之久嗎?

怕是很難。

戶部即便是借銀子,至多也不過倆月就會歸還。

至於從各部、寺湊銀子,怕是先說的天花亂墜,到攤派的時候就叫苦連天,也是煩人。

還有就是從鹽、茶稅方面做文章,可遠水不解近渴。

近些日子,徐階和袁煒還在和吏部商議,如何調整原來嚴系官員佔住的位置,如鄢懋卿等總理鹽政的職位,那都是要換上自己人的。

這些事兒都沒有安排妥當,又怎麼讓他們搞錢出來?

能來錢的渠道還有哪些?

或者說誰手裡還有錢?

官紳手裡有錢,可這個先例不能開,而且也沒有適當的理由。

剩下就是宗室勳貴一家了,他們世襲罔替多少代了,手裡積累的財富應該不是小數,只需要各家分攤一些就夠了。

念及此,徐階抬頭看了眼御座上的嘉靖皇帝奏道:“陛下,重錄大典乃是盛事,當透過宗人府曉諭各地宗室王府知。

想當年成祖時曾言,凡書契以來經史子集百家之書,至於天文、地誌、陰陽、醫卜、僧道、技藝之言,備輯為一書,毋厭浩繁,方有《永樂大典》問世。

上至太子少保姚廣孝、大學士解縉,下至無官無品之儒士陳濟等齊心協力,歷時數載方成。

今日陛下欲重錄此書,當讓各王府出人出力,仿成祖之風共襄盛舉。”

聽到徐階說道宗室時,袁煒就已經猜到徐階的打算,待他說完話,果然是讓宗室出錢。

這個主意不錯啊,讓宗室掏銀子,不需要朝廷出。

“臣附議。”

徐階話音剛落,袁煒已經急不可耐表達自己的態度。

在嘉靖皇帝思考徐階提議的時候,徐階心裡也是苦。

知道嘉靖皇帝有心重錄大典,可是自己學生張居正接任國子監祭酒一事卻沒有安排好,實在是近期事兒太多,特別是嚴嵩忽然被致仕,打亂了他的許多佈置。

當初,不少工作可都是為嚴嵩準備的,就是希望他不會出面反對。

現在好了,那些都成了無用功。

嘉靖皇帝已經忍不住了,想來很快就要正式下詔重錄大典,徐階在心裡嘆了口氣。

一開始,他是打算讓張居正以國子監祭酒和翰林院侍讀的十分參與進去,爭取一個總校官的職位,現在看時間上是來不及了。

“朕知道了。”

這時候,御座上的嘉靖皇帝終於開口說道,這話也表露出他已經同意了徐階的提議,讓各王府出資,朝廷出力辦成此事。

雖然徐階說的是讓各王府出人出力,可朝廷有那麼多人,那裡還需要他們派人,只需要銀子而已。

不過,在徐階和袁煒覺得今天嘉靖皇帝目的已經達成,他們也準備請辭之時,嘉靖皇帝話題一轉又問道:“聽說內閣之前一直和吏部在為京察而商議官員改遷之事,現在進展如何?”

嘉靖皇帝問官員調動,徐階不由心中微動,難道嘉靖皇帝口袋裡也有人要安排?

不由得小心應對道:“此次官員升遷,主要是按內、外察結果進行輪換,此事其實去年就已經有所準備,地方政績出眾者或升遷或調京任事,京官能力佼佼者外放增長見識,熟悉地方官府流程。”

“說說已經定下來的人,隨便說說,朕也隨便聽聽。”

嘉靖皇帝看似隨意的說道。

徐階和袁煒悄悄對視一眼,只好由徐階開頭,說起幾個已經定好的人。

這些,其實是去年就已經定好去向,或者說當時不管是嚴嵩還是自己,亦或者袁煒都不反對的安排。

徐階說出幾個人名及安排後,發現嘉靖皇帝似乎興趣正濃的樣子,絲毫沒有讓他停下來的意思,只得繼續述說。

“現任刑部主事勞堪改遷廣東按察使司按察使陝西道監察御史張科改浙直隸代巡使者,巡按兩浙”

又一口氣說出十來個已經有明確去向官員的名字,這時候嘉靖皇帝才微微點頭。

徐階見此,知道也差不多了,只要這時候嘉靖皇帝不特意問出某些人,那今日就算無事。

“這些都是已經確定調動的官員嗎?”

嘉靖皇帝在徐階說話停頓的時候插話問道。

“是的,陛下。”

徐階急忙答道。

“官員調動,這些已經確定的可以儘快下文,也不要待商議好後才統一下文調任,避免官場因此動盪.”

嘉靖皇帝顯然並不反對這次官員調整的方案,而且涉及官員品級大多不高,許多人他也只是有點印象而已。

今日之所以問話,也是要讓徐階、袁煒知道敬畏,他做為皇帝可不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徐階和袁煒告辭出了玉熙宮,走向西苑大門的時候,徐階還在心裡盤算這次官員調動是否有自己沒有注意到的細節,特別是他報出的十幾個官員名字。

他不知道,這些人裡面有沒有嘉靖皇帝要關注的人,不過細細思考一番,發現好像又沒有。

這些人,品級低,自然平日裡基本沒可能和皇帝接觸。

有些想不明白,比如勞堪,那是嚴嵩那會兒就已經確定了去向的,京官外放地方,只要本人願意,朝廷不會反對。

實際上,大部分地方官員想的都是如何回京,哪裡會主動往外跑,也只有為錢而去的。

至於張科,那是魏廣德接到他的書信,好吧,在陝西待久了想換地方,知道浙江、福建等地缺官員,戰事頻繁,張科也想去那裡歷練,藉此機會累積功勞。

魏廣德就把此事告訴張居正,請他託徐階辦理的。

福建,那地方可不是好去處,徐階很用心的給她安排去做兩浙御史,至少現在浙江可比福建好,除了還有小股倭寇騷擾外,沒有大的戰事。

搖搖頭,徐階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和袁煒一起離開西苑返回內閣。

今日的事兒又多了,本來只是處理各地送來的公文,現在還要把吏部的人叫來,商議下那些官員的任命可以先下文,讓他們調動起來。

至少,今日在嘉靖皇帝跟前提到的十數人是要優先下文調動一下了。

而在他們離開後,嘉靖皇帝靜坐在御座上想了想,才對黃錦說道:“之前的話你也聽到了,儘快安排,把訊息遞到各地王府裡,看他們的表現。”

在他說話的時候,黃錦就已經躬身聽令,待嘉靖皇帝話畢就答應一聲。

黃錦心裡知道,這次讓各王府湊錢的事兒,還不能說的太透徹,自家主子這是在看下面那些親戚有多少人和他同心。

說起來,雖然貴為皇帝,可是對各地藩王,很多時候也是有些束手束腳。

不管是皇帝還是朝廷都缺錢,可那些親王、郡王個個都有錢的緊,年頭越長的家底越殷實,可這又能怎麼樣,錢是人家的。

皇帝,算是皇室的大家長,可是也不能隨意指揮那些親戚,要錢就更別指望,也就是在承襲和分封的時候才會有求於京師這邊,送上不少好東西賀壽或是什麼。

進貢,那都是按常例來,誰也不會多拿出半分。

對他們來說,爵位就那樣,別指望給皇帝送錢還能加官進爵。

對那些王爺們,在他們沒有犯錯之時,嘉靖皇帝也是毫無辦法進行制約,即便犯錯也大多隻能小懲大誡,還要體現出皇室宗族之間的關懷。

即便年初對在洛陽作惡多端的伊王朱典楧也只是發配鳳陽高牆了事,真正被處死的也只有當初弒父的楚王世子朱英燿,至於像徽王自殺,其實本身嘉靖皇帝也只是想把他送到鳳陽去而已,只是自己害怕自殺。

因為自己身份的原因,雖然已經坐穩了江山,可是嘉靖皇帝依舊對各地藩王府抱有戒備之心。

宗人府,最初是由明太祖朱元璋設立的,洪武三年時稱大宗正院,到了洪武二十二年改稱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務的機構。

設宗人令一人,左、右宗正各一人,左、右宗人各一人,並正一品掌皇九族之屬籍,以時修其玉牒,書宗室子女適庶、名封、嗣襲、生卒、婚嫁、諡葬之事。

明初,宗人府官職均由親王擔任,如第一任宗人令就是秦王朱樉。

永樂時期,宗人府不再由親王管理,改由專以元勳外戚大臣兼領宗人府的事情,不專門設官。

宗人府又歸於禮部管理,而它所管轄的事都移交給禮部,設定經歷一人,官職為正五品,負責文書檔案的收發、管理工作。

此次,嘉靖皇帝就是要透過宗人府向各王府下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