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三軍到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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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俞將軍坐鎮,東翁當無憂亦。”
那師爺顯然是佩服俞大猷的人,此時由衷說道。
譚綸擺擺手,笑笑也不說話。
從他內心來說,當然是戚繼光調到福建作戰是最好的,誰讓他和戚繼光更加熟悉。
當年他在浙江任知府的時候,俞大猷已經是浙江總兵,而戚繼光是僉事遊擊,帶著兵遊走於浙江各處滅火。
其實,譚綸練兵,很大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和戚繼光說話的時候,由戚繼光提議的。
各府縣各練一支精兵保衛家鄉,遇小股倭寇則主動出擊,遇大股倭寇則據城死守,等待朝廷救援。
而練兵之法,譚綸和戚繼光也都有閒聊,所以二人從選兵到訓練,方法上都是大同小異。
只不過,戚繼光的提議,在浙江其他府縣並未得到推廣。
因為這樣練出來的兵只能是鄉勇,由地方上自己掏錢供養,最多就是有了戰功,可以從胡宗憲胡總督那裡領到一些賞賜。
而朝廷給的賞賜,對於供養這許多鄉勇來說,其實杯水車薪。
誰當兵不是為了錢?
餉銀給少了,就沒人願意來,錢給多了,說不好聽就是從地方官荷包裡掏出來的銀子。
這些銀子,如果不是發給鄉勇,那麼就可以透過各種名目最後落到知縣、知府官員手中。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明清時期的官場,其實地方官員都是按照賦稅任務收稅,不過那些是上繳給上面官衙的。
而自己官衙的收支,則是以雜稅形式收取。
至於收取的度,那就看你的實力。
若是有強力武裝彈壓,不怕鬧出民變,大可把人收稅收到傾家蕩產。
單說明朝,中央收取的賦役真的很低,是歷史上所有朝代最低的。
只不過,自從朱元璋以後,朝廷對官員的約束逐漸下降,從上到下貪腐成風。
地方官員自然不斷提高雜稅,維持了衙門運轉,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
高興了,大考之年,就往上面多繳點,看能不能升官。
不想升官,那就指著雜稅收,賺夠養老的銀子。
當然,因為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原因,地方官員大多還是知道該怎麼收這個稅,也不敢收取太狠。
把百姓逼得活不下去,讓人造反生事,他們也就幹到頭了。
所以,對於地方官來說,收稅也是個技術活。
既要把銀子賺了,還要民間能活過去,這就很考驗官員的能力了。
當然,這些東西,一般都是有師爺幫著測算,倒不用官老爺們費心。
雖然倭寇鬧得兇,可真願意往這裡面砸銀子的官員,也就只有譚綸等寥寥數人而已。
巡撫衙門的人派出去,不到兩天就收到了浙兵已經進入福州府的訊息,只不過現在還在福州邊界地帶的村鎮上,所以訊息還沒有傳進省城。
不過這不重要,譚綸直接派人給胡守仁送信,讓他們儘快到福州和他會和,之後一起南下興化。
“東翁,這次南下,是不是把易道潭易大人也帶上?”
和胡守仁聯絡好以後,等待期間,師爺有找到譚綸商議道。
這些天,民間還不知道,朝廷新任命的興化府知府易道潭已經到了福州月餘,可卻是遲遲不願南下興化府。
而原先逃出興化府的知府翁時器聽、通判李邦光等具被嘉靖皇帝下旨押回京城逮問。
按理說,興化府城收復已有月餘,作為新人知府的易道潭早就該履任,抵達興化府城開衙,處理後續事宜。
可是,在福州官場上卻都知道,這位易大人倒是早早就去了興化府城,可是在家丁護衛下甫一進入興化,隨即很快就退出城來。
不是遭到倭寇攻擊,而是被興化府城的慘狀和惡臭燻的。
看到治下這個樣子,易道潭也是個妙人,居然直接撒丫子跑回福州去了。
易道潭,生於正德七年,字進明,號洞皋,湖廣嶽州府巴陵縣人。
少孤家貧,性深沉,好讀書,嘉靖三十二年,登癸丑科陳謹榜同進士第220名,觀戶部政。
入仕十年,做到知府的官職,可見其人能力當時不差。
可是,就是進入興化城如此之短的時間就跑出來,不敢再進城,也可以想見那時興化城裡的慘狀。
雖然不能在興化府城裡開衙升堂,可易道潭也不是就逗留在福州,而是暫住福州向興化府釋出各種公文,招徠安置民戶。
也因此,福州官員雖然有意見,可人家只是暫時借用福州地盤,也沒有不管興化府的事兒,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
“聽說興化城那邊,有秀才林兆恩在收埋屍體?”
譚綸語氣低沉問道。
“是有這麼回事兒,不過.”
師爺略微猶豫道。
“有何顧慮,但說無妨。”
譚綸看了眼師爺,開口問道。
“這個林兆恩因鄉試不第,遂摒棄科名,致力於心身性命之學。
久之,心有所悟,以為儒、道、釋“其教雖三,其道則一”,於是創立“三教合一”學派,現在更是自陳三教先生、自封三一教主。”
那師爺把打聽到的,關於林兆恩的訊息告訴了譚綸。
明朝,對於宗教,地方官員都是很緊張的。
當然,這都是因為白蓮教的原因。
白蓮教是唐、宋以來流傳民間的一種秘密宗教結社,淵源於佛教的淨土宗,相傳淨土宗始祖東晉釋慧遠在廬山東林寺與劉遺民等結白蓮社共同唸佛,後世信徒以為楷模。
白蓮教創立之初曾遭到官方禁止,茅子元被流放到江州,但因教義淺顯、修行簡便而得以傳播。
迄南宋後期,雖仍被一些地方官府和以正統自居的佛教僧侶視為“事魔邪黨”,但已到處有人傳習,甚至遠播到蒙古統治下的北方。
元朝統一中國後,白蓮教受到朝廷承認和獎掖,進入全盛時期。
經過長期流傳,元代白蓮教的組織和教義都起了變化,戒律鬆懈,宗派林立。
一部分教派崇奉彌勒佛,宣揚“彌勒下生”這一本屬彌勒淨土法門的宗教讖言,有的教徒夜聚明散,集眾滋事,間或武裝反抗元廷統治。
至大元年,朝廷忌白蓮教勢力過大,下令禁止,故當元末社會矛盾激化時,一些白蓮教組織成為率先反元的力量。
紅巾起義領導人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鄒普勝等都是白蓮教徒,他們以明王出世和彌勒下生的讖言鼓動群眾,產生很大影響。
而朱元璋爭奪天下的力量,一部分也來自於投靠的白蓮教徒,所以也有傳說起本人也是白蓮教徒之一,只不過在皇位和教會之間,他選擇了皇位。
不過也因此,朱元璋對於白蓮教巨大的能量是忌憚不已,所以明初朝廷一直嚴禁白蓮教傳播。
洪武、永樂年間,川鄂贛魯等地多次發生白蓮教徒武裝暴動,有的還建號稱帝,均被鎮壓。
明朝中期以後,白蓮教也逐漸發生變化,不斷用新的名字混淆視聽,躲避官府追查。
這一時間裡,白蓮教教名目繁多,有金禪、無為、龍華、悟空、還源、圓頓、弘陽、彌勒、淨空、大成、三陽、混源、聞香、羅道等數十種,有的一教數名。
它們各不相屬,教義頗多歧異,組織、儀軌和活動方式也不盡相同,但或多或少地帶有白蓮教的印記。
統治者認為它們實際上仍是白蓮教,民間也籠統地稱為白蓮教。
也是因為白蓮教在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用化名出現,遊走在市井村鎮之間,所以官府對於出現新的教派多很敏感,特別是涉及佛教的教派。
聽到師爺給的資訊,譚綸就微微皺眉。
涉及宗教,這個還是不能輕忽,“讓人查一查,看這個三一教是做什麼的?傳播的什麼教義。”
這個時間段很是敏感,林兆恩剛剛在興化府城裡做善事,四里八鄉都在傳聞他的功德,若是單憑一個三一教就對他拿問,怕會激起民變。
雖然,現在大明幾乎所有沿海府縣,都是以剿倭為首要任務,可是清剿白蓮教之事也是不能放鬆的。
“那現在,興化府城那邊,可有什麼訊息?”
譚綸吩咐完,讓人偵查林兆恩以後,又開口問起師爺來。
“聽說已經清理掩埋上萬城中百姓屍首,應該清理的七七八八了。”
師爺隨即答道。
“那就用巡撫衙門下文,讓易道潭立即前往興化府城開衙辦公,他還要負責整理府庫。
浙軍數千人抵達,又是一筆不小的錢糧供給,這些都要他來想辦法。”
大軍雲集興化府城剿倭,可吃喝拉撒還是要興化府來承擔,或者說是興化府百姓承擔。
即便,他們剛剛遭遇兵災,遭遇不忍言的災禍,可朝廷的賑濟是賑濟,日後自有錢糧賦役豁免,而在這個時候,朝廷派出大軍剿倭,錢糧還是得地方上出。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規則。
譚綸絲毫不擔心易道潭不能籌集到所需糧草,實際上雖然興化府城失陷,可興化周邊村鎮尚有士紳大戶保全。
以易道潭知府的身份,向這些士紳大戶借些糧食出來,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譚綸把軍糧籌集的差事交給福建布政使司或者都司,雖然人家也會辦,但是最後錢糧的落處就不好說了,這是得罪人的事兒。
他譚綸初來乍到,自然不會給自己攬下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是,我一會兒就去辦。”
師爺答應下來,隨即很快就離開。
隨後在福州等待數日,終於等來了胡守仁率領的浙兵。
這個時候,民間對於這支浙兵的稱呼,其實還有另一個,那就是“戚家軍”。
實際上,這個時期,只要軍隊的主將是戚繼光,福建和浙江民間都會稱其為“戚家軍”,概因戚家軍軍紀嚴命,和衛所官軍大不相同。
戚繼光統帥的明軍,都不是來自衛所的部隊,而是自己選招入營的營兵,拿著比衛所兵高很多的兵餉,作戰勝利後賞賜也遠超衛所軍。
這樣的收入,軍士自然願意用命去爭取勝利。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莫過於此。
十七日,戚家軍抵達江口,十八日過黃石,十九日到東亭,在和福建巡撫譚綸會和後,大軍行進速度陡然開始加速,快速靠向興化府。
二十日,譚綸、胡守仁率領的浙兵就抵達莆田,隨即譚綸召集劉顯、俞大猷和戚繼光相見,商議軍情。
而劉顯,此時則很是失望,幾次三番給總督張臬的書信請求增派援軍。
戰場上,自然軍力越強,戰後功勞越大。
可是,張臬的書信裡,卻盡是各種訴苦之言。
一月,廣東倭寇犯潮惠二府,黃岡、大澳等處。
月末,興化倭寇奇兵福寧倭寇為配合興化倭寇行動,自政和等縣襲攻寧德,破之,趨羅源入海轉薄連江登岸,至此寧德縣城已四陷矣。
這些訊息,不管是張臬還是譚綸,都只能想法設法掩蓋住,在興化倭寇未被剿滅前都不敢往京師報告。
在攻陷興化府城訊息的刺激下,各地倭寇近段時間來各處肆虐,張臬又哪裡敢調派人馬給劉顯。
從張臬的角度,消滅興化倭寇,不管是俞大猷還是劉顯,亦或者是戚繼光,反正都是他手下的兵馬,自己的功勞並不會跑掉。
戚繼光雖然是浙將,可朝廷把他調往福建,那他也就是福建的將領,算是分守副總兵吧。
在譚綸帳前,由劉顯向譚綸介紹了興化倭寇現狀,以及明軍現在的情況。
興化府城失陷後,一開始,劉顯大軍糧草是由周邊府縣接濟,翁時器在營中時,也向周邊大戶借來一些糧草。
之後,自然是易道潭接過這個差事。
雖然不願意進興化府城,可易道潭的公務倒是沒有耽擱,倒是讓劉、俞、戚三人少了分心去收集糧草的事兒。
雖然不進城,可不耽誤公務處理,這或許也是沒有科道言官上奏彈劾他的原因。
其實,對任何一個官員來說,履新就要做清理的差事,這兆頭可不怎麼好,自是不願意去做。
將心比心,在現在這個時代,還比較迷信的情況下,其他官員其實都能理解易道潭的做法。
“倭寇紮營五黨山,還在許厝紮下營盤。”
譚綸知道倭寇約六千餘,卻是分守三地,心中不由得冷笑。
此戰定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