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義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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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恩一事上,嘉靖皇帝的態度確實存疑,至少魏廣德是這麼認為的。闌
只不過他,還有裕王府,是否需要和徐階保持一定的距離,還有待考慮。
由此,魏廣德其實也想到了,嘉靖皇帝此時或許是真的不放心再把朝政放手給自己的首輔去做,他更加信任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
就好像這次的事件中,作為始作俑者的郭樸居然能夠輕鬆過關。
毫無疑問,因為在皇帝看來,郭樸才是他手下的人,是真正忠心於他的。
沒來由的,魏廣德有些羨慕起郭樸這幫子能寫青詞的官員來。
自己寫青詞,結果是捅了婁子,而別人就能得到皇帝的看重。
不過想到剛才張居正還提到的一個訊息,那就是都察院有御史打算上奏遼船海運一事兒,魏廣德不確定是不是潘恩授意在背後推動還是山東布政使司或者漕運的人在做。闌
畢竟,這個時候,如何轉移御史們關注的目標,也是緩解他目前窘境的辦法之一。
好在,張吉和那些商人們已經開始做朝廷關閉海運的準備。
魏廣德已經不打算抵抗了,實在是扛不動那幫人,他只想儘量讓這個時間來的更晚些。
數日後,福建興化府倭寇盡殲的捷報送入京城,不過似乎除了兵部外,別的衙門對這個訊息都沒怎麼關注。
現在,他們的視線都落到都察院左都御史這個空出來的官職上,都在看到底會是誰接替潘恩接掌都察院。
在留中數日後,西苑的嘉靖皇帝似乎終於是抵擋不住科道言官們連續的彈劾,終於做出了批紅:潘允端改南京工部主事,令潘恩致仕。
正如張居正透露出來的資訊,郭樸什麼事兒也沒有,平安過關。闌
巧合的是,潘恩致仕,其應做的考察自陳自然也免掉了,而以內閣首輔徐階為首,次輔袁煒,禮部尚書嚴訥、戶部尚書高耀等,紛紛以考察自陳乞罷。
這也是明朝官場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官員自我反省,找出自己的錯漏,然後乞求皇帝罷免他們的官職,讓他們回鄉養老。
不過現在大明朝廷的中樞,派系似乎是真的被徹底打破了。
內閣裡的徐階、袁煒,六部的嚴訥、郭樸、高耀、楊博、雷禮和黃光升,似乎都是自成一派,以前嚴嵩在位時,一黨獨佔三席的壯觀景象已不在。
所以,在他們自陳乞罷的奏疏送入西苑後,嘉靖皇帝都會親筆回覆,溫言挽留,一副不允辭的架勢。
不過,因為之前就從張居正口中知道內情,魏廣德也只是覺得現在的嘉靖皇帝似乎重新成為了帝王,或許他現在是真的悟了,不再痴迷於修道事業。
當初,為了全力修煉,他把朝廷大權全權委託給了嚴嵩。闌
事實上,這麼多年,嚴嵩也算是兢兢業業為他守好江山,並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
至於其他貶低之語,其實大可不必當真。
就算嘉靖皇帝不用嚴嵩幫他管理朝政,也會有張嵩、李嵩出來做這些事兒,嚴黨所做的一切也會發生,只是變換了執行者,過程也會有輕重的區別。
不過現在,嘉靖皇帝似乎重新抓住權利,魏廣德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不過在今日,魏廣德的馬車停在裕王府門前的時候,車簾掀開,他就看見李芳已經站在外面等他了。
“殿下召我何事?”
這些天,徐江蘭快要臨盆,所以魏廣德除了去國子監校書外,只是偶爾來一次裕王府。闌
不過今日中午,有王府內侍到了魏家,請他下午去王府,裕王有事相商。
“好像是因為趙炳然的一道奏疏,詳情我也不知。”
李芳答道,說話間魏廣德下車,他就伸手虛指,請魏廣德先行。
魏廣德自然不會失禮,急忙辭讓,請李芳先走。
兩人來回也就推讓了一下,最後還是並肩而入。
“趙炳然,浙江巡撫?”
抬腿買過門檻,魏廣德就問道。闌
“正是。”
李芳答道。
“浙江又鬧倭寇了?”
魏廣德狐疑問道。
浙江這兩年倭寇好像比較消停,有也是幾十百把人的小規模,幾乎都不需要上報,因為影響很小,地方上很快就處理了。
也是條件反應,聽到是浙江來的奏疏,魏廣德第一時間還是會想到是倭寇的事兒。
“可能和義烏兵有關係,今兒趙巡撫送了一份奏疏進京,我看著就是說義烏兵員的事兒,之後殿下就派人找你。”闌
李芳澹笑道,隨即又關心問道:“魏夫人快了吧,到時候不請我喝兩杯。”
“請,一定請。”
魏廣德笑笑,不過心中也是狐疑,義烏兵是什麼個意思?
這個趙炳然能把義烏兵寫出花來不成。
不過人都到了裕王府,一會兒見到裕王,應該就能知道了。
不多時,在李芳帶領下他們就直接過了前院往後面走。
“殿下還沒起?”闌
魏廣德賤笑著問道。
“嗨,你想啥,殿下早起了.....”
“喲,馮公公。”
兩人走到鄰近王府後院的一個小院子門前站定,待要進去的時候,魏廣德就看見馮保,帶著兩個內侍,他們手裡還抱著幾匹上等絲綢超過他們急急往裡走,魏廣德笑著又打個招呼。
“魏大人,李公公,告罪,先前沒注意。”
馮保興許是先前走得急了,所以還真沒注意到他們。
聽到魏廣德的喊聲,急忙停下腳步轉頭,一臉諂笑道。闌
“你這是......”
魏廣德好奇多問了一句話。
“這是王妃賞賜給李選侍的吧?”
倒是李芳接話道。
“對,這十匹上等料子就王妃賞賜李選侍的,我這給送過去。”
馮保這會兒臉上陪笑道。
“馮公公辛苦,請一定把李選侍服侍好,我們可都等著討王爺的喜酒喝。”闌
魏廣德笑道。
裕王長子死後,裕王子嗣一直都是王府中人最最關心的話題。
裕王也沒少寵幸宮人,可是就是一直沒見到動靜。
幸好,年初終於傳出,王妃身邊那個宮人有喜了。
雖然孩子沒降生,還不知男女,不過這也是王府的一件大喜事兒。
不知道什麼原因,老朱家那些個王爺,一個比一個的能生,可到了皇帝這一脈,弘治皇帝那會兒就是單傳,正德皇帝直接就絕嗣了。
皇位交到嘉靖皇帝這裡,他倒是還生了幾個,可是夭折的也多,現在也就剩下裕王和景王二人。闌
景王,自大婚後就一直沒有訊息,現在去了封地,也一直沒有傳回有後的訊息。
裕王倒是有長子,不過早夭,都兩三年了,終於又有人懷上了,自然是讓魏廣德這些王府屬官心中歡喜。
當初他全力倒向裕王,除了裕王佔著長字,更重要的就是裕王有世子,而景王沒有。
裕王無嗣,別說魏廣德,現在就連高拱都覺得心裡沒底兒。
按照太醫的說法,這李宮人應該是去年年底的時候懷上的,是男是女今年八九月就能見分曉。
而馮保,就在李選侍懷上後,被裕王派到她那裡,專門負責照顧飲食起居。
看著馮保帶著人進了後院,魏廣德不由得笑笑,暗道這或許就是歷史的慣性。闌
其實,現在裕王府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盯在李選侍肚子上,都想知道她懷的是男是女,也就魏廣德大概能猜出來,因為馮保都被派過去了。
想想後世,魏廣德那慘不忍睹的歷史知識裡都知道馮保這個人,都是跟著某一位皇帝混的很好的。
不用說,這個李選侍,就算這胎不能生個皇子出來,那下一胎肯定還是她。
否則,很難想象馮保憑什麼能混出頭。
在裕王府裡,有李芳在,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有馮保的位置。
魏廣德在後世倒是知道馮保,在大明朝和張居正一起混的風生水起,可卻從不知道還有李芳這個人。
想到這裡,魏廣德瞥了一眼旁邊的李芳,也沒說什麼。闌
而魏廣德這些動作,落到李芳眼中,只以為他是因為王爺有後了高興,倒是沒多想。
“魏大人,咱們進去吧,王爺應該已經在裡面了。”
李芳這時候笑道。
魏廣德點點頭,“李公公先請。”
“別謙虛了,一起吧。”
李芳呵呵笑道。
“好,一起。”闌
魏廣德也是笑笑。
在屋裡見到裕王,裕王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書桉上撐著下巴,似乎在思考什麼。
看到魏廣德進屋,裕王放下手笑問道:“善貸,你說當兵的,是不是真有地域的說法?”
“地域?當兵的?”
魏廣德皺眉反問道,顯然沒明白裕王話裡的意思。
“你看看這個,這是趙炳然今日送到通政使司的奏疏就明白了。”
說話間,裕王把書桉上一張字條遞給魏廣德。闌
魏廣德接過,仔細看了看,不僅啞然失笑。
字條上其實就是巡撫浙江侍郎趙炳然的奏疏,言各省募兵多浙之義烏人,夫福建所以致亂者,民變為兵,兵變為盜,其所由來漸也,夫閩民皆盜,治標之道不得不假於別省募兵而反求其本,必湏多方撫處使盜化為兵,兵化為民,可也。
今又驅浙之民以拯福建之急,臣竊懼夫浙之為閩也,自今請令各省一意團練,上著使人皆可用家自為守,急則為兵,緩則為農,聚散之間兩有歸著,即不得已而召募亦必先本省,次鄰省,不得專泥一方以釀禍.....
洋洋灑灑一堆話,其實就是趙炳然告譚綸,派福建官府的人跑到義烏去招兵。
譚綸本是浙江參政,這一去福建,第一刀就是派人回浙江募兵。
這年頭,募兵自然是選壯男,壯男是勞動力,價值不可估量。
福建這邊把浙江壯男招募走,自然會對他們產生影響。闌
不過對於募兵這件事,貌似浙江官府還不好公開阻止,所以直接把狀告到京城來了。
“福建那邊跑到義烏去招兵?譚綸也是,太不講究了。”
魏廣德笑呵呵說道。
“聽說不止福建,戚繼光的兵,大多招自義烏,前年浙江剿倭,去年和今年福建剿倭,浙兵戰功卓越,自然引人矚目,所以聽說南直隸、江西和廣東都有跑那裡募兵的。
現在義烏壯男大量出走,引得地方沸反盈天,地沒人種,山裡礦廠也僱不到人了。”
李芳樂呵呵接話道,“早前聽說戚繼光召的都是礦工,因為有把子力氣,不過這幾仗打下來,大家都是義烏人不怕死,是當兵最好的苗子,聽說薊鎮那邊都想招浙兵為客兵了。”
“礦工有把子力氣應該不假,不過練兵,關鍵還是看怎麼練,當然還有就是餉給的足,這兩點做好,也不怪戚繼光剿倭戰績斐然。”闌
魏廣德笑道。
他現在明白裕王找他是為什麼了,好吧,做為皇家人,自然想到是富國強兵。
富國比較複雜,比較難弄,強兵相對簡單些,或許在裕王看來,選好兵就是強兵了。
“那善貸認為,義烏兵到底好還是不好?”
裕王比較關心的還是這個,於是問道。
“我記得當初曾聽大猷說過浙兵,大抵是說浙江兵魚龍混雜,素質參差不齊,衛所兵由於平常毫無訓練,戰無號令,戰鬥力極低。
在地方上,麗水兵來自山區,身體素質過硬,作戰非常勇勐,敢衝鋒向前,卻缺少智謀,太計較得失。闌
台州兵是一群母老虎,遇弱則強,遇強則弱。
紹興兵確實有勇氣和衝勁,但過於精明算計,為出現自相殘殺的現象,不團結的軍隊是不值得信任。
他在浙江任總兵官的時候,似乎還沒有義烏兵出現,應該是戚繼光之後找到的募兵地。
既然他都把浙江各地的兵說出這些門道,那麼義烏出的兵員,或許真有可取之處也未可知。
大抵就是環境造就個人吧,艱苦環境裡出來的人,能吃苦耐勞,就這麼個意思。”
魏廣德先是回憶了下俞大猷的話,隨即話題一轉又道:“不過,我覺得,選兵當然重要,不過練兵和獎賞更重要。
練兵,不僅練的是戰法,還有紀律,單說廣西狼兵,那也是勇悍之輩,卻是不服管的軍隊,軍紀渙散,打仗狠,掠奪百姓更狠。闌
這種隊伍,遇敵若一戰而下則還罷了,若不能取勝,也是會一鬨而散,這就是軍紀不嚴之過。
至於賞賜嘛,當兵的,不為財,誰會拋家棄子出來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