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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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太常寺忙著挑選官員,還有欽天監計算時間。
一天時間,相關的準備就做好,被選中的官員就趕緊準備行李,第二天就跟著中官王臻南下湖廣。
勳貴代表誠意伯劉世延在南京,旨意已經發過去了,他會直接從那裡啟程前往安陸。
這些事兒,和魏廣德當然無關,他依舊安心的校錄《永樂大典》。
刑部大牢裡,已經認下全部罪狀的嚴世番再次被提審,。
別說,這讓他有些納悶。
他可是把黃光升、張永明他們想要聽到的全部都認下來,怎麼不拿去給皇帝看,又提審自己。
進入正堂,嚴世番一眼就看到堂上正中坐的是黃光升,兩邊還有張永明、林潤等人,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雖然被獄卒提出牢房的時候他就知道是黃光升要審他,可看到裡面的人一個沒變,這說明什麼?
說明自己當初寫下的那份供詞他們根本就沒有送到西苑去,也就是嘉靖皇帝根本就沒有看到自己的供詞,否則絕不可能讓他們這麼齊整的出現在這裡。
嚴世番心中暗罵,到這會兒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在江西那是白裝了。
在京城的這幫人並沒有因為抓捕自己就沾沾自喜,而是在押解他的過程中肯定動了手腳。
自己準備的那麼多人,朝廷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拿下,可讓他們不能和自己聯絡,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人支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派出京城公幹。
這樣調虎離山的計策,他往日也沒少幹,想來是被徐階那老頭學去了。
“嚴世番,本官勸你還是老老實實交代你的罪證,莫要再心懷僥倖,可知天理昭昭.....”
嚴世番站在下面,看著黃光升在那裡打官腔,抖威風。
倒不是黃光升愛顯擺,而是因為審的是當朝大奸臣,這樣的機會多嗎?
黃光升說完話後,嚴世番只是白了黃光升一眼,只有一眼,看上去依舊如往常般澹定。
不過在內心裡,嚴世番心中卻是翻江倒海般不平靜,內心裡用能想到的所有最惡毒的語言咒罵徐階一家不得好死。
這是真的要把他往死裡逼了。
才幾日功夫,黃光升他們審桉的方向就變了,以前可是不斷追問他們如何栽贓陷害那些所謂忠良人士的,而今天畫風卻變成問他造反的事兒。
之前也問過,不過三言兩語就被湖弄過去。
誰都知道,嚴家是不可能會造反的,這年頭腦殼正常點的都不會想著要造反,白蓮教那幫瘋子除外。
朝廷裡有明白人,點醒了這幫傻子。
嚴世番心裡暗罵,可卻絲毫沒有辦法,眼下的形勢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招,肯定是不會招的,沒影的事兒怎麼招。
而且嚴世番也不相信黃光升敢對他用刑,以自己老父親在皇帝那裡的殘念,就算自己有罪,也一定會派中官來看他一眼,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反告被人屈打成招。
別人都說嘉靖皇帝薄情寡恩,實際上這位皇帝還是念舊情的,只是心比較狠,只要不觸及他的顏面,其實並不會輕易大開殺戒。
當初夏言怎麼死的,楊繼盛那些人為什麼會死,還不是他們自己不會說話,指著嘉靖皇帝的鼻子罵他昏君。
以前的大明朝皇帝,對這樣的場合一般都會容忍,只是他們不知道當今可不是以前的皇帝,有那麼大的容人之量。
所以,他們都死了,或是嘉靖皇帝有意為之,或是刻意縱容。
朝廷的棟樑,大禮議的時候都不知道辦了多少,真以為朝廷缺了誰還不能好好運轉下去了。
“嚴世番,老實交代,是否透過羅龍文勾接倭寇。”
上面的黃光升再度開口質問道。
在從徐階府上離開後,黃光升就和所有參與審理此桉的官員合計了兩天,研究怎麼審問徐階和裕王府送來條子上列明的罪行。
最後選擇了林潤的說法,先對嚴世番審問,把所有罪狀丟擲去敲山震虎,之後重點提審羅龍文。
若他們執迷不悟,堅決不肯招認,那就用他們對付忠直大臣的方式,不能屈打成招,但可以栽贓陷害。
林潤會從一起抓捕的嚴家下人中選出幾人,或威逼或利誘,讓他們作證,坐實嚴世番的所有罪行。
這些東西,一開始黃光升、張永明等貴為九卿的官員都是覺得不能接受的,不過上面有徐閣老,還有裕王府壓著,而下面的林潤其實在進京城的路上就已經想通了。
他林潤其實已經和嚴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這次若是不能把嚴世番的罪行定死,那他接下來就會承受嚴家無盡的報復。
他當然不想等到那個時候,所以為了整死嚴家,他已經學會了不擇手段,誣陷嚴家在江西的豪宅彷王府制式,據龍氣,圖謀不軌。
都已經做出來了,所以他對徐階、裕王府的意思接受得也就最快,甚至他都打算好了,若是嚴世番“執意抵賴”,就直接由他寫一份供詞,壓著嚴世番畫押交上去。
這些手段,也是嚴世番之前對付反對他們的政敵的手段。
一天的審問,黃光升、張永明等人輪番上場質問,可嚴世番都堅決否認這些罪名。
他不能認,也不敢認。
最後,看著強裝鎮定的嚴世番被差役押出大堂,幾個人眼神交流中都能察覺到對方眼底的一絲快意。
即便之前還認為不妥的官員,在看到嚴世番狼狽抵賴時,心中無不生起一抹快意。
用他誣陷別人的方式針對他,還真是一報還一報。
接下來,連續幾日都是提審羅龍文,逼供、誘供手段齊出,倒是把嚴世番晾到一邊不再理會。
不過越是如此,嚴世番心中卻是越慌亂。
現在羅龍文的牢房也被換了一間,他們相互再也見不到,那怕是提審路上都不會經過他的牢房。
“開飯了,開飯了。”
在嚴世番坐在草團上發呆的時候,牢門被人敲響,牢門下一個小門被開啟,放進一盒吃食。
刑部大牢,對一般的犯人來說,準備的東西自然是髒差無比,不過嚴世番畢竟不是旁人,雖然不可能和以前的吃食相媲美,可也是和獄卒一樣,勉強能下嚥。
嚴世番不是沒吃過苦的人,在他小時候也有過清苦的日子,那是嚴嵩辭官養病的時候。
當然,這個清苦是相比之後錦衣玉食的日子來說的,實際上也別老百姓吃得好。
起身走過去,嚴世番提起食盒就準備進裡面,耳中忽然聽到幾個送飯的獄卒在那裡說話。
“裕王現在皇位是鐵打的,沒人能動的了了。”
“那是,景王這一死,皇帝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
“坊間流傳說陛下吃丹藥吃的,也不知道真不真?”
“應該不會吧,我家那口子上上個月病的厲害,還是我去道觀求的香爐灰,人家還給送了顆藥丸,吃下去幾天就好了。”
說話間,幾個獄卒漸行漸遠,他們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只是偶爾響起“彭彭彭”砸牢門的聲音。
不過此時的嚴世番卻一下子句僂起來,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原先坐的那個位置。
又是兩日後,嚴世番的牢房門再次被開啟,不是送吃食的,而是兩個獄卒進來提人,這是要再審。
再次走進大堂,嚴世番就發覺堂上幾人面色都是滿臉輕鬆的樣子,似是勝券在握般。
羅龍文經過幾次審問,最後在答應留下羅家一根香火的情況下,羅龍文已經招認了嚴世番夥同他勾接倭寇的事兒。
羅龍文私下裡走私海貿的事兒,他的家人已經招了,以此為證據就足夠要他的命。
這年頭走海貿,不認識倭寇是不可能的。
不過,羅家的事兒卻牽扯不到嚴世番身上,而他們要的就是他咬住嚴世番透過他勾接倭寇,意圖謀反。
由林潤出面和羅龍文進行談判,最終羅龍文屈服了,因為他看不到一絲希望。
景王死了,他們最後的依仗沒有了,嚴世番準備的後手失效了。
按照林潤所言,他們不招倒是會一直被關在大牢裡,一直苟活到裕王殿下登基,到時候會怎麼樣,誰能說得清楚。
留下一脈香火,是他們能給羅龍文最後的機會。
拒絕,他們就要開始用刑了,以他細皮嫩肉的可經不起幾輪大刑伺候。
羅龍文是墨工出身,可卻不是如家裡下人般皮糙肉厚,想到大牢裡那些刑具,再想想查實的證據,羅龍文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
嚴世番也必須死,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自己攀咬嚴世番,把他拖下水。
為了羅家留下一脈香火,羅龍文認下了他們列出來的所有罪名。
“只會是斬首,不會是凌遲或是腰斬什麼的,不會那麼痛苦。”
這是林潤給他的最後保證。
而此時的嚴世番手裡拿著的就是羅龍文簽字畫押的供詞,只是他已經沒有了一絲憤怒。
他其實在前兩天就已經想通了,知道最後的結局,在景王死了的訊息傳進他耳朵的時候,他就想明白了。
雖然狐疑景王的死訊,可依舊有一絲不甘。
羅龍文的背刺,不過是他使用過的一些手段而已,都是自己用剩下的,只是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到的。
不過這不重要。
“聽說景王死了?”
嚴世番手裡拿著羅龍文的供詞,他沒有想過把它撕得粉碎,這樣的東西,有羅龍文在手,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後悔沒有早聽羅龍文的建議,隨船出海到倭國去見識見識。
“景王殿下於九日薨了,訊息是十三日送到的京城。”
黃光升也沒有隱瞞,直接就回答了嚴世番的問話。
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這樣的話,嚴世番知道,此話肯定不假。
若是有假話,單憑一個詛咒皇室宗親的帽子就足夠黃光升罷官下獄,甚至是被殺。
嚴世番低著頭,看上去似乎在為景王默哀的樣子,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做什麼。
雖然希望破滅,可嚴世番這時候想的卻是嚴家的結局,最後會被嘉靖皇帝如何對待。
嚴嵩會被賜死嗎?
自己的兒子孫子會被斬首嗎?
炒家滅族?
如果自己招了,把事兒攬下來,結果又會如何?
嘉靖皇帝會因為父親的的關係,饒過他們嗎?
後堂側門處,魏廣德伸出腦袋看了眼忽然安靜下來的大堂,看到嚴世番低頭在那裡沉思。
略微思考片刻就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要嚴世番這個時候沒有大吵大鬧說他們冤枉他,就說明嚴世番在知道景王死了的訊息後,還沒有失心瘋,還是冷靜的很。
回身幾步到了桌前,對旁邊坐著的馮保低聲說道:“安排人把嚴世番盯仔細了,不能讓他和無關之人接觸,所以和他有接觸的人必須嚴格搜身和看押,在嚴世番沒有被處置以前。”
魏廣德不知道嚴世番是否還有後手,可只要遮斷他和外界聯絡,他準備的那些後手就全用不上。
嚴世番身上應該不會帶著財物,都已經被林潤抓人的時候搜走,可保不齊他會給看押之人許諾好處,讓他們帶信出去。
所以,魏廣德才會如此吩咐馮保。
這邊的事兒,裕王安排魏廣德負責,而動用的人手則是由馮保調配。
馮保聞言沒有做聲,而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馮保當然知道其中輕重,魏廣德和他也分析過嚴世番能動用的最後報復手段,無外乎就是魚死網破。
魏廣德不會告訴他景王的死有疑,可宮裡每年不明不白死的太監宮女難道還少嗎?
這時候,馮保忽然伸手指指外面大堂。
魏廣德點點頭,嘴角一揚掛出一抹笑容。
馮保看到,這才如釋重負般。
他的任務,也是裕王交代的,他當然懂其中厲害。
裕王恨死了嚴世番。
或許真有遺傳,嘉靖皇帝好面子,而裕王也一樣。
當初嚴世番讓他丟盡的面子,別說裕王,就連伺候裕王的太監沒當想起嚴世番對外那句誇口無不恨的心癢癢。
“天子兒子尚行金予我,誰敢不行金者?”
他小閣老的名頭,也是由這一刻起被坐實的。
嚴世番死定了。
魏廣德這會兒也可以安穩的坐下,品起桌上的香茗,不過腦海裡也在總結嚴世番的過失。
嚴世蕃有宰相權柄,卻用在大肆搜刮朝臣的錢財上,這是他犯下的第一大錯。
連皇帝的兒子也敢敲詐,真以為皇帝不知道,等機會罷了,這是他犯下的第二大錯。
不跟父親嚴嵩學習韜光養晦之術這是嚴世蕃犯下的第三大錯。
把朝臣得罪光了,還想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