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嚴家家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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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在那兒說,魏廣德嘴裡卻在默唸,“蒲麗都家,葡萄牙.....”
“翻遍典籍,確無這所謂的蒲麗都家,部議打算直接讓廣東鎮巡官嚴查此事,如系佛郎機人詭託,即為謝絕;如有漢人通誘,即以法治之。”
高拱說出他們禮部最後的決定後,屋裡所有人都不住點頭,認為這麼處置自然才是穩妥。
當然,高拱遲到一事,自是揭過。
關係國體,當然不能因為酒席耽誤正事。
“善貸,你剛才在念什麼?”
先前魏廣德聽聞高拱所說之事,一開始聽到什麼“蒲麗都家”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可是之後又提到壕鏡,懷疑這些所謂蒲麗都家人是佛郎機人的詭託,自然不可避免有些懷疑。
漢語音譯,很多時候都會有差異。
就比如京城官場經常提到的俺答汗,在九邊諸將口中,特別是從草原逃回之人嘴裡,他們更多的時候用的是“阿勒坦”。
這個蒲麗都家,或許後來就統一翻譯成了葡萄牙。
至少魏廣德讀起來,覺得還是有點點像。
而且,魏廣德也發現大明朝一個問題,雖然沒有像滿清那樣,成天把天朝上國掛在嘴邊,可從君王到大臣,再到下面的百姓,其實打心眼裡就是這麼想的。
自然,因為這股傲氣,讓他們對周邊番邦是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
雖然能夠正視夷人技長,卻並不會重視,應該是覺得他們距離大明太過遙遠,不知是何不毛之地的緣故。
到現在,大明官方依舊把西方人成為夷人,或者是佛郎機人。
由此,魏廣德就想到,是否應該給裕王再上一課,給他講講和番邦關係中,情報收集的重要性,不僅是針對周邊幾個熟悉的國家,對於夷人,似乎有必要給他分類。
只是貌似,他自己也對這個時期的歐洲不甚瞭解,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最早開始大航海的國家,他倒是知道,後來好像是荷蘭,最後才是英國。
至於歐洲其他國家,好像都只是打醬油。
至於北方的沙俄,貌似都是一百多年後才會跑過來。
那會兒大明都沒了,是清朝的康麻子打的。
輸贏先不說,反正承認了沙俄對北方土地的控制權,徹底鎖死中國版圖北方邊境,無法向北擴張。
正在這時,張居正的輕聲呼喚讓魏廣德回神。
略做思考,魏廣德就小聲回答道:“我只是覺得這個叫蒲麗都家的國家,會不會就是佛郎機人的國民,要知道先前高大人也說了,其中有些人疑似出現在壕鏡。”
說到這裡,魏廣德略微停頓後又說道:“記得當初和俞大猷交談時他曾經提到過,我們所稱的佛郎機人似乎並不是一個國家的,因為有人曾見到過兩條佛郎機人駕駛的武裝海船在海上戰鬥,雙方船上旗幟不同。
當然,也不排除是類似我們國內那些盜匪一類的存在。
不過,我總覺得我們對佛郎機人的瞭解還是太少,對他們所謂的國家瞭解太貧乏。”
“這樣啊。”
張居正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微微點點頭。
“叔大兄是知道佛郎機人使用的火器,現今我大明也開始打造這類武器,由此可見,他們國內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多瞭解一些,總是不會錯的。”
魏廣德覺得,還是有必要引起這位未來帝國宰相的關注,讓他在夷人事上稍微上點心。
“你說的還真是,雖然佛郎機貧乏,可他們能駕舟遠航到我大明,可見其國力不會弱小。”
張居正雖然不是很關心佛郎機人,可魏廣德的話還是引起他一點重視。
大明朝當初組建的鄭和艦隊,朝廷為此的消耗,那是有文件可查的。
因為消耗過大,在大明朝國力衰弱以後,大明朝的勢力就開始不斷收縮,不僅放棄了安南,還有舊港。
要知道,就算曆史知識貧乏的魏廣德都知道,舊港的位置就是後來的東南亞的蘇門答臘島,就在黃金水道馬六甲海峽旁邊。
可見,鄭和的眼光還是很好的,早早的佈下這個棋子,可以封鎖馬六甲海峽,切斷東西方海洋通道。
只是可惜,敵人在大明朝最虛弱的時候向舊港動手,彼時的大明朝也無力收復這一區域。
當然,如果將來在魏廣德手裡,大明朝有足夠的海洋力量的話,打著收復舊港宣慰司的招牌,倒是很容易找到開戰的理由。
不過,就目前大明的財政窘境,魏廣德不認為大明朝有能力出兵那裡。
“商人逐利,這些佛郎機人來我大明,所圖不過就是財貨,和我大明做買賣,他們運來銀子買我們的絲綢和陶瓷,還有茶葉。
這說明,這買賣很賺錢,這些東西他們販運回去會有巨大的利潤。
而我們大明朝卻限制我們的商人出海,把這麼巨大的利潤拱手讓人。
若是我大明市舶能夠妥善利用專賣權,把這部分利潤中的一半拿走,想來就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數字,足夠解決我朝現在的困境。”
魏廣德又小聲說道。
“難,要是利潤不厚,佛郎機人就不會再來了,商人逐利,更何況......反對之聲會很大。”
張居正對於魏廣德想透過市舶參與這種生意,感覺很是天方夜譚。
雖然張居正沒有把話說的很直白,可意思他相信魏廣德明白。
你想分這部分利潤,無非就是在國內商品價格的基礎上大幅加價再賣給佛郎機人。
低買高賣這個商人的技能,張居正當然懂,太淺顯了。
可這裡面其實問題狠多,第一大明朝不許海貿,市舶其實原則上是國家與國家間的貿易,並不會和外藩商人交易。
第二,按照魏廣德所說參與瓜分利潤,那就是在與民爭利。
這部分漲價的錢,為什麼不能給百姓,讓他們生活過的更富足一些?
為了解決財政困境,就把這錢拿走,這絕非聖人教化。
魏廣德抬眼看了看周圍,知道今天場合不對,不方便和張居正深入討論此事,於是低聲說道:“叔大兄,此事過後我們找時間再說,我再去給高大人敬杯酒。”
“同去。”
誰知道,聽到魏廣德這麼說,張居正當即就說道。
高拱升遷為禮部尚書,算是終於圓夢,之後倆月大明京師朝堂上還算安穩,不過隨著江南嚴家不斷有訊息傳回,朝堂百官的注意力這個時候才全部被吸引過去。
大家其實都知道嚴家很有錢,可經過清查後的資財,還是極大的震驚了百官的神經。
不過到這個時候,後知後覺的人們發現已經很難在其中插手,蛋糕貌似已經被瓜分。
嘉靖四十四年八月十三日,巡按江西御史成守節上奏籍沒嚴世蕃江西家產數的奏疏終於送到京城。
之前,朝野流傳的數字終於還是被成守節的奏疏證實。
按照成守節奏疏所述,現已清點嚴家家財有金三萬二千九百六十兩,銀二百零二萬七千零九十兩。
府第房屋六千六百餘間,又五十七所,田地山塘共二萬七千三百餘畝。
玉杯盤等項八百五十七件,玉帶二百餘條,金項玳冒等帶一百二十餘條,金廂珠玉帶絛環等項三十三條,金廂壺盤杯箸等項二千八十餘件,龍卵壺五把,珍珠冠等項六十三頂,其他珍珠寶石並諸玩好異物,不可勝計。
此外受寄於他人及借貸計銀十八萬八千餘兩。
這麼大一筆財富,首先作出反應的自然是戶部,高耀等戶部官員連夜寫了奏疏送入宮中,為的自然是要從中分一杯羹。
這些年,戶部累積的赤字太大,雖然這二百萬兩入部尚不能解決全部窟窿,但總算讓人看到了一點希望。
就說嘉靖四十三年,經過一年的精打細算,戶部賬本好歹結餘了五萬兩白銀,總算一改前幾年每年十幾萬,幾十萬兩銀子的虧空。
照此下去,朝廷前些年積累的那些欠款,還是有機會填平的。
當然,看中這筆銀子的也不止戶部,朝廷幾乎所有的衙門或多或少都存在窟窿,那就是朝廷批下的銀錢,在戶部遲遲拿不到。
現在眼看著朝廷有錢了,各部自然都想搶先把自己那份取走。
一時間,內閣,永壽宮就被各部請銀的奏疏淹沒。
裕王府內,魏廣德和張居正剛進到裡面,就被李芳在門前攔下。
把兩人拉到一邊才低聲說道:“張大人、魏大人,殿下今天一天脾氣都不好,請你們回來就是想要請二位大人進去勸勸他。”
“殿下到底是為何事生氣?”
魏廣德不解問道。
“還不是成守節的奏疏氣的。”
李芳小聲說道。
“為何?”
張居正也不解,抄嚴家家產,裕王不應該高興嗎?怎麼還發起脾氣了?
“數字太過巨大,超乎殿下想象,他一直在說嚴世番只是殺頭太便宜他了。”
李芳小聲解釋道,“怒氣傷肝,殿下要繼續這樣,可對他身體不好。”
魏廣德和張居正對視一眼,都沒想到裕王竟然是為此事生氣。
“我們知道了,我和叔大兄先商量下怎麼勸解殿下。”
知道詳情後,魏廣德並沒有馬上就和張居正進入殿中勸解,耳中不時聽到裕王的怒罵聲也暫時充耳不聞。
“叔大兄,成守節那邊是怎麼回事?”
奏疏中出現的數字太過巨大,即便當初張居正給他打過預防針,可真被寫到奏疏上,那性質就變了。
“太多人想要伸手,特別是江南那邊的,把成守節逼急了。”
張居正低聲說道,此時他的臉色也很不好。
“徐閣老就沒有從中說和,你看這事鬧的。”
他倒不是因為裕王發火才這麼說,他們這麼亂來,後果嚴重了。
西苑,永壽宮。
陳洪帶來的奏疏,把各衙門要錢的奏疏擺上御書桉,嘉靖皇帝一本沒翻就直接揮手全部推倒,掉落到地面上。
瞬間,大殿裡黃錦、陳洪以及送奏疏的小內侍都被嚇破膽,一下子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朝廷沒銀子的時候,也這麼過了。現在有銀子了,一個個就哭窮,吵著鬧著要銀子。
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嘉靖皇帝看都沒看地上掉落的奏疏,而是轉頭看著一側跪在地上的黃錦問道:“黃錦你來說,他們是不是怕朕把這些銀子拿去修煉和建造道觀。”
這個時候的嘉靖皇帝,神經是敏感的,猜忌之心較之以往更重。
他和朝臣們的對立,在嘉靖皇帝看來,就是他修煉拿走了國庫的銀子,讓他們很多人沒了進項。
要知道,他朱厚熜可是藩王出身,或多或少對大明朝官員們漂沒那套也是熟悉的。
朝廷的銀子被他拿走了,等於就是搶了他們的錢,這些銀子到了各部,雖然賬本上都有正規用途,可最後到底有多少是用在那上面,天才知道。
“他們這是在逼宮啊。”
嘉靖皇帝忽然憤怒的吼道。
“皇爺,他們或許是因為前些年的虧空,所以......”
“所以什麼?”
黃錦剛答話,就被嘉靖皇帝一聲怒吼打斷。
“虧空,朝廷虧空又不是這幾年,那是十幾二十幾年前就這樣了,以前能過,現在就不能過了?”
嘉靖皇帝說話間已經起身,在大殿裡來回走了幾圈,最後憤憤然吼道:“這些奏疏,不管是哪個部送上來的,全部駁回,一份也不準批,那些賬繼續欠著,等到朝廷財政什麼時候好轉再說。
去年,戶部不是出現盈餘了嗎?
高耀能幹,就讓他繼續幹下去,早晚總能把那些窟窿堵上。”
“陛下,這.....”
此時,黃錦本能的覺得不妥,那些文官可是沒什麼操守可言的。
別看他們往日張口閉口都是聖人言,可行動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但是黃錦想開口,卻一時不知該怎麼說,說出三個字就卡在那裡。
“你不用說了,傳旨,籍沒嚴家家財銀兩悉送太倉,一半濟邊,一半充內庫取用。”
嘉靖皇帝皇帝說道這裡,黃錦心頭就是一顫,而下面的陳洪卻是面色一喜。
一半充內庫,那就是百多萬兩銀子的進項,嘖嘖......
緊接著,嘉靖皇帝慢慢踱步中又說道,不過此時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平息了怒火,“查抄珍玩玉器收入內廷......
其田地房產變賣銀兩,聽本處撫按官酌量區處。”
終於,嘉靖皇帝似是下定決心般說道。
黃錦抬頭看了眼皇帝,知道陛下還沒有被完全氣瘋,至少還知道給地方官一點甜頭,讓他們好悉心辦事。
只是大頭收走,那些田地房產能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