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6只要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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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矩嘴巴張合之間,說出一條讓魏廣德意想不到的訊息。
“胡宗憲可能要復起。”
魏廣德一時間傻愣愣看著陳矩,一時沒有明白過來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胡宗憲,不是被陛下解職閒住了嗎?他都遠離京城了,又如何能夠起復?”
魏廣德想不明白,遲疑著開口問道。
“年初的時候,不知胡宗憲用了什麼法子,走通了張宏張公公的關係,把十四冊秘術送到陛下面前。”
陳矩小聲說道。
這些,其實已經透露了皇帝的喜好,而且胡宗憲獻寶一事也算是宮中秘聞,所以陳矩做的很小心謹慎。
不過他也清楚,當初雖然清算嚴嵩黨羽時,嘉靖皇帝或許是顧念這許多年來胡宗憲在浙江一直勤於王事,圍剿倭寇,雖然沒有能夠把倭寇全部滅掉,可當初那幾股最大的倭寇勢力,都還是在他手中被消滅的。
所以在南京給事中陸鳳儀劾其黨嚴嵩及奸欺貪淫十大罪,得旨逮問,及宗憲至京,嘉靖皇帝又變了心思,曰:“宗憲非嵩黨。朕拔用八九年,人無言者。自累獻祥瑞,為群邪所疾。且初議獲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後誰為我任事者?其釋令閒住。”
因為有了嘉靖皇帝這話,所以內閣、刑部都在胡宗憲桉子上網開一面,沒有治罪,而是直接釋放了他,讓他回鄉居住。
“胡宗憲,胡宗憲,他居然還有膽子出來做官,呵呵,做官可真好。”
魏廣德知道胡宗憲起復的秘密後,嘴裡發出冷笑。
誠然,此時的胡宗憲不過五十有二,又是當朝二品大員,有復起的心思其實也不奇怪,怎麼著都能在幹上幾年。
只不過,胡宗憲顯然沒看清楚時局,或許他還以為當初嘉靖皇帝對他網開一面,那是他還得聖寵,所以回鄉避了兩年心思有活泛起來了。
能讓他復出嗎?
當然不能。
魏廣德已經被上面那些排隊等著晉升的官員弄得煩了,要是再讓胡宗憲起來,那不就是插隊。
朝廷就這麼些官職,現在魏廣德可不想退讓,只要上面有官職空出來他就想上,實在是被張居正逼得急了。
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被張居正摔得太遠。
比不過高拱,也就只能把張居正當做自己追趕的目標了。
“萬化有心了。”
魏廣德衝陳矩拱拱手說道。
他明白,今天他就是送這個訊息來的,很及時。
裕王府對嚴嵩黨羽的態度,陳矩這些宮裡人雖然沒有親身經歷,可也能知道。
胡宗憲,那可是嚴嵩黨羽裡在外官職最高的人,自然也是朝臣們清理的物件。
當初若不是嘉靖皇帝改變態度,現在的胡宗憲都不知道被髮配到那個蠻荒之地戍邊去了。
要知道,雖然嚴黨中人大多沒有被處以極刑,可罷職發配的不少。
說句不好聽的,比殺了他們都厲害。
而且,扣著嚴黨的帽子,他們就根本沒有翻身之日,除非嚴世番這次真的翻身。
只是可惜,嚴世番聰明絕頂也沒料到有人會提前猜到,更是不管青紅皂白,先把可疑之人全部都安排出京公幹,讓他失去京中暗藏黨羽的幫助,無力翻身。
畢竟,就算你有通天徹地之能,可被限制在監獄裡,一身本事發揮不出來,還不是就只能等死。
“陛下是不是有考慮,讓人補入內閣?”
眼下,如果胡宗憲復起,要麼繼續去地方做總督,要麼就是留在京城,可以他的品階,官職低了還不行。
想想嚴訥致仕,自己判斷嘉靖皇帝會繼續往內閣裡安插人手,分散徐階的權利,避免出現一人獨大的局面。
六部尚書裡面,有可能一下子空出兩個位置來。
禮部和吏部,胡宗憲肯定無法染指,兵部倒是適合他,可已經有了楊博,剩下的三個部衙,嘉靖皇帝會如何調整,也是一時想不出來。
“內閣肯定要補人,不過怎麼安排就不是我該知道的了。”
陳矩隨口說道,雖然語氣很隨意,可魏廣德也知道屬實。
或許,在平日裡言行舉止會透露出一些皇帝的想法,可真能猜透的怕也只有黃錦這個一直隨侍駕前的老太監。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宮去。”
坐了沒一會兒,陳矩起身告辭,“也是許久沒來善貸這裡,今日想起就過來坐坐。”
魏廣德把人送出府門,這才回到後院休息。
對付胡宗憲,魏廣德都不需要廢腦子,只要把訊息透露到徐階那裡,出於對嚴家的刻骨仇恨,徐階也能把事兒辦的漂漂亮亮的。
魏廣德並未把此事放在心上,熘熘達達回到後院看孩子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廣德出門後上了馬車就對車伕張三吩咐道:“去裕王府。”
宮裡流傳出來的訊息,魏廣德可不打算傻乎乎的找張居正或者徐階,由他之口傳出去,要是有個閃失,自己刺探宮闈機密的罪名怕是逃不脫。
裕王府就正好合適了,本身裕王府裡的人,其實也是屬於內廷管理,只不過是劃撥到王府來服侍王爺的。
馬車到了裕王府門外,魏廣德從馬車上下來,王府侍衛自然不會攔著。
以前那些年,魏廣德的馬車可是天天都往這裡來,也就是這倆年來的少些,可侍衛們又不是不認識。
王爺器重的官老爺,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魏廣德入王府後,很快就叫過來一個內侍,讓他去找李芳李公公。
畢竟他才是王府的情報頭子,這種活兒交給他做是最合適的。
沒多久,魏廣德就見到李芳。
“魏大人,這麼早你就到王府,可是有什麼事兒嗎?”
現在魏廣德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是要見裕王,他肯定是等到下午的時候才會來。
上午就到王府,還讓人找他,肯定又是出什麼事兒了。
“呵呵,李公公,還是你懂我。”
魏廣德樂呵呵的接話道。
等兩人坐下,有內侍送上茶水糕點後,魏廣德才開口問道:“李公公,你可知道張宏和胡宗憲的關係?”
“張宏?胡宗憲?他們兩人有什麼關係?”
屋裡只有兩人,李芳也沒必要裝作很尊敬宮裡那些大太監的樣子,不過還是滿臉狐疑著問道。
張宏也是宮裡一號人物了,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由不得李芳不上心。
“聽說年初的時候,應該就是高忠病倒後,司禮監每日往永壽宮送奏疏的差事,不就是幾個秉筆輪流做嗎?
張宏那時候曾經向陛下進獻秘術十四卷,據說很得陛下歡喜。”
魏廣德輕聲說道。
“有這事兒?”
李芳低頭回憶片刻,好像是記得有這個記錄的條子,不過也記不太清楚。
魏廣德繼續說道:“這秘術十四卷可不是張公公找來的,而是另有他人。”
“胡宗憲?”
李芳這時候明白過來了,張宏和胡宗憲之間到底怎麼牽扯上的關係。
胡宗憲知道皇帝喜歡道家的東西,特別是關於修煉方面的書冊,所以四處尋覓,蒐集了十四卷秘術。
至於聯絡宮裡哪位太監,那就簡單,誰合適就找誰。
張宏就是被胡宗憲選擇的目標。
對於向皇帝獻寶這樣的大好事兒,張宏自然不會拒絕。
他也知道胡宗憲之心,可正如胡宗憲所想,張宏當然知道兩年前他是怎麼出的大牢,心裡也拿不準嘉靖皇帝對胡宗憲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如果,嘉靖皇帝真有心,自己舉手之勞,還能獲得皇爺賞識,也是不虧。
至於會不會因此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滿,內廷的人,誰會在乎這個。
裕王那邊,張宏也有考慮,不過獲得嘉靖皇帝的看重似乎更為重要。
反正都是伺候主子,畢竟現在他的主子是嘉靖皇帝,還不是裕王。
“殿下要是知道了,一定又會生氣。”
李芳輕嘆一聲道,“殿下一直反對陛下修煉這些道家秘術,特別是丹藥一類的,這胡宗憲居然會向陛下進獻此物,真是該死。”
“陛下最近應該是在永壽宮裡又提到過胡宗憲,看這樣子似乎有心起復於他。”
緊接著,魏廣德又向李芳丟擲另一顆炸彈。
“起復,起復了好,回了京城,看徐閣老他們怎麼泡製他。”
嚴黨的人,不止是裕王府的敵人,也是徐閣老一系的敵人,兩夥人當初走到一起就是因為嚴嵩一黨獨大無力抵抗。
這點,李芳其實早就有想到過。
其實,裕王不僅私下多次見魏廣德,見高拱的次數也是不少,只是無一例外屋裡屋外都有李芳在場。
高拱已經在裕王面前多次抱怨徐閣老有貪贓枉法,結黨營私的跡象,徹頭徹尾就是嚴嵩第二。
話雖這麼說,可高拱依舊不忘提醒裕王,不要和徐階交惡,雙方都有意向對方維持善意,那就繼續這樣下去。
或許,在外人看來,徐黨就是裕王府的人,可只有王府裡的幾人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只不過,他看到的卻是魏廣德的搖頭。
“怎麼,善貸覺得如此不妥?”
李芳遲疑著問道。
“李公公,胡宗憲罷職時是何官職,若真的讓他回朝,陛下又會給他安排何官職?”
魏廣德低聲道。
“總督,兵部尚書,嘶.....”
朝廷的正二品大官,真要是回朝做到這個位置上,徐階還真未必能動的了。
只能說,一開始李芳把胡宗憲想簡單了,忘記那位可曾經是大明朝最風光的封疆大吏。
“要阻止他出仕。”
下一刻,李芳就斬釘截鐵的說道,“要我怎麼做,善貸只管說。”
李芳都不去問魏廣德訊息來源了,反正胡宗憲的名字也在裕王的小本本上,或者說嚴黨一系漏網官員的名單,裕王可都備著。
這些人,在嘉靖朝,或許當今念在以往功勞沒有追究責任,可裕王不會。
嚴家若不是因為他們這些人為虎作倀,怎麼會那麼肆無忌憚,甚至連皇子都敢欺壓。
“李公公應該和徐閣老有聯絡吧,只要把這個訊息透露給他就行了,讓他想辦法阻止胡宗憲還朝。”
魏廣德開口說道。
“這個是宮裡的決定,外朝如何能阻止,何況陛下還未說起此事,總不能徐閣老上奏說胡宗憲不是好人吧。”
李芳有些猶豫道。
“可若陛下真下定決心,再想阻止也就晚了。”
魏廣德悠悠開口道。
“你要如何處理此事?”
李芳已經有些著急的手足無措,在他看來,一切全在皇帝一念之間,別人還真不好說此事。
捂著,找不到理由阻止,揭開,那不是揣測帝心。
“呵呵,李公公,著急什麼呀?”
魏廣德笑笑,隨意說道。
“善貸,你是不是已經想到法子了,快說個我聽聽。”
這一刻,看大還氣定神閒的魏廣德,李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這訊息,晚點肯定要通知裕王的,可有辦法和沒辦法可就是兩回事。
能發現問題卻不能解決問題,裕王會低看你一眼,可若是能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無疑殿下就會高看你一眼。
“江南正在查抄嚴家及幾個黨羽,那些經辦人大多是徐閣老的門人,給徐閣老傳遞訊息的時候順嘴提一句,讓他們重點查詢這些人和胡宗憲的書信往來,只要有心,總能發現點什麼。”
魏廣德知道,這次徐階他們查抄嚴家及其他人,如羅龍文、鄢懋卿等人,當然是奔著斬草除根去的,不會給嚴黨餘孽絲毫機會。
知道嚴黨重要成員胡宗憲有可能復起,徐階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急,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進行阻止。
給李芳提點一句,也是怕萬一徐階沒有想到此事,這可是查辦胡宗憲最好的藉口。
只要從當初他和嚴黨的書信往來中查詢疏漏,將其錯誤放大,直接報到嘉靖皇帝面前,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人給辦了。
否則一個失實的官員,還真不好找藉口進行處理。
“啊,對,對,對。”
李芳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從查抄官員家中發現胡宗憲的罪證,再送到京城,這就不顯得突兀了。
一開始,李芳就愁找不到理由辦胡宗憲。
人家都已經回老家,人不在官場,如何有罪過可犯。
比較是被處理過,總不能借著嚴世番謀反桉再把他拉進來吧,當初的罪證可沒有牽扯到胡宗憲,此時若是硬扯進來,未免有些欲蓋彌彰,很難不落人口實。
用查抄犯官家書的方式把胡宗憲拉進來,貌似就容易多了。
李芳可不會考慮胡宗憲是否有錯漏會留在書信裡,魏廣德不是說了嘛,“只要有心”。
他懂這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