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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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閣老,我看還是把這些都送到西苑請陛下定奪吧。”
證據確鑿,李春芳自然也不會幫胡宗憲說話。
即便以往收過他送的禮物,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切還是以朝廷大事為重。
雖然,在李春芳心裡,依舊覺得這封書信出現的蹊蹺。
可懷疑,此時也只能埋藏在心底。
“鍾誠,你呢?”
徐階聽到李春芳的話只是微微點頭,隨後又轉頭看向張永明,問道。
“茲事體大,我覺得還是送呈陛下御覽為好。”
張永明不假思索就答道,實際上從都察院過來的一路上他就已經想好,怎麼處理,還是讓幾位大人做主好了。
雖然他有發言權,可敢偽造聖旨,這次嘉靖皇帝未必會像上次那樣輕饒過胡宗憲。
他沒有懷疑過這些東西的真假,因為王汝正是他的人,他並沒有給王汝正下過這樣的命令,那麼這些東西應該就是在查抄羅家時發現的,當做不得假。
不過他猜不透嘉靖皇帝的態度,所以不打算在此事上表態。
上次,在處置胡宗憲的問題上他就過早表態,畢竟都察院已經得到訊息,確認胡宗憲貪墨行為,甚至,他們還查到胡宗憲曾經偽造過赦免詔書、
由此,張永明對從羅龍文家裡搜到胡宗憲“自擬聖旨”是絲毫不意外的。
想想,張永明覺得還是有必要把此事告知兩位閣老,雖然那事兒證據已經被胡宗憲銷燬,可當時參與抓捕和審訊汪直的官員,他們可都是人證。
“兩位閣老,鍾誠還有一事要告知。”
念及此,張永明又開口說道。
“何事?”
徐階轉頭問道。
“據我都察院御史在浙江監察時曾聽聞過一件事兒,當初胡宗憲和汪直勾接時,曾給了汪直一份‘赦免詔書’,大意是陛下赦免汪直所犯罪行。”
張永明直言道。
“什麼?”
聞言,李春芳大驚失色,隨即馬上轉頭看向徐階,那雙眼充滿著問詢之意。
汪直,那可是被嘉靖皇帝下旨斬首之人,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嘉靖皇帝絕對沒有下過這樣的旨意,否則即便朝臣再怎麼群情激奮,嘉靖皇帝也絕對不會食言,一定會赦免汪直的罪行。
只不過那個時候,李春芳可沒有進入朝堂的高層,所以他只能把探究的眼神看向徐階,等待他的確定。
他相信,徐階應該可以給他答案,那時候的徐階可是當朝次輔。
徐階被李春芳盯著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他這時也在震撼胡宗憲的膽大。
他可以確定,嘉靖皇帝從未下過這樣的旨意,雖然那個時候,嚴嵩確實曾經向促成嘉靖皇帝赦免汪直之罪。
但因為百官及天下臣民對倭寇的憎恨,嘉靖皇帝並沒有聽嚴嵩之言,而是決定殺他以洩民憤。
面對李春芳詢問的目光,徐階搖搖頭。
“鍾誠,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道一旦罪名坐實的後果,你那話可有證據?”
李春芳從徐階這裡得到答案,隨即又轉頭看向張永明問道。
“此事是當初御史監察浙江時發現,隨後也找到許多參與抓捕、審訊汪直的官員進行過確認。”
說道這裡,張永明忽然嘆口氣說道:“據說,此事在當時的杭州也是人盡皆知,否則汪直哪裡敢跑到杭州去。
據說他在杭州直到被按察使司緝拿前,每日都有浙江官員陪同宴請,過的那是瀟灑愜意至極。
在其被朝廷斬首後,杭州百姓還在流傳朝廷說話不算話的傳聞,說陛下是君有戲言。”
“此事,之前為什麼不報?”
李春芳怒道。
他是嘉靖皇帝一手撿拔,對皇帝那是忠心耿耿,此事聽到杭州百姓編排嘉靖皇帝的不是,心中就是憤怒不已。
“沒有找到那份詔書,十有八九應該被胡宗憲毀掉了,沒有證據,光有人證很難坐實,畢竟這罪名太大,無真憑實據很難讓人信服。”
張永明只得答道。
如果說李春芳之前還對王汝正的奏疏有懷疑的話,此時聽了張永明的話,對書信就再無絲毫懷疑。
胡宗憲膽大至此,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徐閣老,我看,我們還是速速進宮,向陛下稟告此事。”
李春芳滿臉寒霜地道。
李春芳對嘉靖皇帝的感恩可不是裝出來的,他和其他大部分成名的大臣一樣,科舉之路都充滿傳奇色彩。
李春芳在二十一歲時就已經透過了鄉試,成為舉人老爺,這個歲數正是年少輕狂,意氣風發之時,自然少不得幻想金榜題名的美好日子。
可是歷史彷彿給這位開了個玩笑,之後十餘年參加會試,全部折戟沉沙,直到三十多歲,在嘉靖二十六年的會試中才一舉上榜,不過名次只是排在第十位。
第十位,這個名次當然不低,可是按理說卻是無緣殿試一甲。
可運氣再次給他開了個玩笑,嘉靖皇帝在點狀元的時候,居然最後點了李春芳為狀元。
外界又傳,當時點狀元之時,本來嘉靖皇帝是要點張春為狀元的,可提筆硃砂滴落在李春芳的卷子上。
篤通道教,相信天道的嘉靖皇帝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於是改變了主意,選定李春芳為當科狀元。
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名錄中,不乏後世響噹噹的名字。
張居正,號稱明中後期的改革家,二甲第九名。
楊繼盛,被稱為大明第一硬漢,二甲第十一名。
王世貞,是當時有名的史學家和文學家,被稱為明朝後七子之一,據說擅長寫,二甲第八十名。
魏廣德的老熟人殷士譫在這一年也是上榜,不過才三甲106名,而在他之後的,則是後世有名的戲曲家汪道昆。
其他的名人,也有不少,只是相對這幾位就稍顯遜色。
李春芳這個狀元,不管怎麼來的,反正他都感恩嘉靖皇帝。
此時聞聽胡宗憲如此大逆不道,當即憤怒難平。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西苑覲見陛下。”
現在的情況是徐階夢寐以求的,有李春芳支援,這些證據也就不是證據了,更何況還有張永明說的那檔子事兒,也是好查的很。
百官就算對王汝正交上來的東西有懷疑,可杭州的事兒卻可以查實,沒有證據,可人證足夠也可以坐實。
當即,三人就出了內閣,帶著奏疏和那箱子書信前往西苑。
杭州那檔子事兒,魏廣德早就忘記了,否則或許也會在此事上做文章。
要知道,別人沒有物證,可錦衣衛檔案裡有啊。
當初汪直的口供,可是被交給錦衣衛,自然是有留檔的。
嘉靖皇帝只要看到錦衣衛中的留檔,就會確信此事不假。
不管是為了什麼目的,偽造旨意都是死罪,這是觸及皇帝底限的一件事,因為這會動搖皇權,任何人坐在皇帝寶座上都不會安穩。
不過到目前為止,整個朝廷,即便是都察院裡的御史,還對此事一無所知,卻已經捅破天了。
魏廣德還在校錄館中勤勤懇懇的校對《永樂大典》,完全不知道徐階籌劃的大事要成了。
此時的永壽宮裡,嘉靖皇帝已經接見了三人,兩位閣老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這樣的陣勢很顯然是出了大事的預兆。
果然,在看完王汝正的奏疏和那封信件後,嘉靖皇帝到此時還是將信將疑的態度。
剛在滿朝尋找可以匹敵徐階的官員,沒想到其中一位就被人彈劾,舉報出這麼大的罪行。
嘉靖皇帝此時雖然面色潮紅,顯示出他的憤怒,但實際上他也在思考,此事來的蹊蹺。
“陛下,據張御史所言,當初胡宗憲所說汪直投降,其實就是被他偽造赦免詔書而引來的。”
這時候,徐階又適時開口說道。
“赦免詔書?”
嘉靖皇帝啞然,這東西自己怎麼完全不記得。
“陛下,當初朝廷在商議如何處置匪首汪直時,朝廷中確實曾經有人提議赦免汪直,以讓倭寇聞風而降,朝廷不戰即可免除倭患。”
徐階沒有點出是那些人提出這條意見,可他知道,嘉靖皇帝應該還記得。
不出他所料,聽到這話嘉靖皇帝的臉色就是一變,看向張永明問道:“此事,都察院可有證據。”
張永明這個時候只能站出來,將他所知道的情況詳細向嘉靖皇帝作出說明。
一時間,嘉靖皇帝的臉色就是陰晴不定。
如果說手裡的旨意是被人誣陷,那出現在杭州的赦免詔書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假傳聖旨,自己從來就沒有說要發赦免詔書給汪直過。
雖然,那時候嚴嵩確實在他耳邊提過此事,也說了許多好話,認為赦免利大於弊,可最終他還是沒有答應。
“黃錦,速傳旨錦衣衛,查杭州文件,看是否有提及此事。”
大臣們的話,需要先判斷真偽,可錦衣衛記錄的情報卻不需要。
嘉靖皇帝不認為朝臣的手可以伸進錦衣衛,可以篡改錦衣衛的留檔記錄。
杭州發生這麼大的事兒,杭州的錦衣衛百戶所不可能無動於衷,應該是會上報的。
黃錦答應一聲,急忙出了大殿,揮手招來一個太監,向他吩咐幾句,隨即那太監就一路飛跑出了永壽宮。
很快,當宮裡的旨意傳到北鎮撫司,朱希孝就帶著人急急忙忙趕到存放文件的地方,把所有杭州發來的文書都翻出來,特別是嘉靖三十七年前後的文書,更是一份份過目。
“大人,這個請你看看吧。”
很快,幾份文書就被翻出,到了朱希孝手中。
朱希孝看過這幾份文書,其中既有汪直當初被秘審的口供,還有之後關於杭州出現的傳言的上報。
仔細核對文書和記錄,確認無誤後,朱希孝就知道事兒大了。
別的不說,就當初參與的錦衣衛,京城裡就能找到。
“馬上讓劉守有去西苑外等候。”
朱希孝對身邊之人下了一道命令,隨後自己拿著這些找到的文書直接出了北鎮撫司,直接趕向西苑,嘉靖皇帝還在永壽宮等著他的彙報,耽誤不得。
當朱希孝把找到的文書送到嘉靖皇帝手中時,嘉靖皇帝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
他知道,胡宗憲膽子已經大到敢偽造旨意,那這份“自擬詔書”似乎也變得不用那麼小心謹慎了。
都是一步步壯大的膽子,慣出來的。
“大膽至此。”
嘉靖皇帝怒道,“著錦衣衛立即逮捕進京詰問。”
“遵旨。”
朱希孝當即接旨道,隨即就和黃錦一起出了大殿。
黃錦離開,自然是讓人準備駕貼,而朱希孝一開始還派人找來劉守有,就是作為人證,可沒想到嘉靖皇帝都沒有見人,直接就信了此事。
不過,其實在他走進永壽宮,看到一旁的徐階、李春芳等人時,心中其實就有了猜測,胡宗憲膽大包天,這偽造旨意的事兒怕不止一件。
黃錦在宮裡吩咐人出具駕貼,而朱希孝已經命令錦衣緹騎集合,待駕貼到手立即出京趕往徽州府績溪縣拿人。
當大隊錦衣緹騎衝出京城城門後,訊息用極快的速度傳遍了京城官場。
嘉靖皇帝命令錦衣衛去南直隸抓胡宗憲,許多人聽到這個訊息時還很疑惑。
要知道,現在已經沒有再繼續清理嚴黨了,實際上該清理的都清理了。
胡宗憲,他們當然知道是嚴黨骨幹成員,可嘉靖皇帝要保,自然也沒人會繼續拿他說事。
可誰會想到,在這個時候,忽然皇帝下旨抓人,看架勢事兒還不小。
而此時錦衣衛南鎮撫司裡,錦衣衛南城千戶胡松奇走進大堂,只不過迎接他的是周圍狠厲的眼神。
胡松奇是胡宗憲之子,當初因剿倭有功被封了錦衣衛千戶。
當初在胡家風雨飄搖之時,嘉靖皇帝念及舊情並未發落胡家,只是把胡宗憲罷官,回鄉閒住,其子依舊在錦衣衛中任職。
今日他忽然被從千戶所叫到南鎮撫司,雖然奇怪可也不敢耽擱。
此時大堂上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鎮撫,而是平常不常見的都督,指揮使朱希孝。
在胡松奇正要叩拜時,耳中就聽到朱希孝的聲音。
“來人,把胡松奇綁了,暫押大牢等候發落。”
“大人,胡某何罪?”
胡松奇被嚇住了,他是錦衣衛中人,知道南鎮撫司的大牢,實際上比臭名昭著的北鎮撫司詔獄還可怕,這裡根本就沒有王法,只有錦衣衛家規。
不過朱希孝顯然沒有心情給他解釋,隨意揮揮手,就有校尉一擁而上將他拿下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