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

裕王定下時間,陳以勤那邊的差事也算是辦完了,這就要告辭。

“逸甫,先別急。”

就在陳以勤要告辭的時候,裕王卻出聲叫住他,道:“父皇的永陵現在進度如何,你可知道?”

說道嘉靖皇帝的陵寢,其實很早就已經選址動工,只不過因為朝廷財政困窘,撥款斷斷續續,所以工程進度極慢。

這些,其實朝中大臣都知道,陳以勤當然也有耳聞。

“永陵工程進度很不樂觀,不過現在工部應該會加快速度,不會誤期才是。”

陳以勤只好含糊的答道。

“你先去趟內閣,曉諭各位臣公,大行皇帝豫造永陵迨今,年久,令禮工二部堂上官各一員會內官監至彼,恭視議修飾之。”

裕王當然也知道情況,但還是這麼問了,目的自然是要讓朝廷知道,必須加快陵寢建造,不準拖延。

畢竟,嘉靖皇帝靈柩不可能長期置放在宮裡,須儘快入土為安。

一邊的魏廣德想了想才說道:“不若殿下直接指點禮、工二部官員負責,也免得下面人推諉,讓閣老難做。”

由裕王直接指定,可以少許多麻煩,最起碼被點到人會誠惶誠恐不但耽擱。

“善貸可有人選?”

裕王聽了魏廣德的話,以為他要推薦什麼人給自己。

其實魏廣德哪裡有什麼值得推薦的,他想推薦的現在官職都低,根本承擔不起這麼大的差事。

不過他還是想了想才說道:“禮部左侍郎潘晟,工部右侍郎徐綱可行,都說老臣持重,定不會有錯。”

說道這裡又想了想繼續說道:“欽天監監副楊繪也去,畢竟他們是專門做這個的。”

楊繪這個人,魏廣德以前可不認識,也就是今天去欽天監後,看他說話做事還很穩妥,之前也是唯一對選擇丑時提出反對意見的人。

永陵完工,裕王必然會對他們論功行賞。

潘晟、徐綱就不說了,這個楊繪也該褒獎下。

“好,就這樣吧,麻煩逸甫去內閣說一聲,讓他們下個條子。”

“是,殿下。”

裕王的命令,陳以勤自然不會反對,答應一聲這才告辭離開。

“善貸,你舉薦的這兩人可信?”

等陳以勤離開後,裕王就出聲問道。

魏廣德明白裕王是誤會了,急忙解釋道:“殿下,臣與他們並不熟悉,只是聽說他們做事很沉穩,定能完成殿下囑託。

倒是那個楊繪值得褒獎”

於是魏廣德把自己看到即位儀注所想和在欽天監看到的,聽到的都和裕王說了一遍,也把自己對此事處理的想法說了出來。

“善貸的意思就是算了,不查?”

裕王奇怪的問道,說話間倒是沒有生氣,只有好奇。

“宵小之輩,殿下不須掛懷。”

魏廣德只是說道。

能玩出這些見不得人把戲的,也就是那幾個,到時候真發作了,他是保呢還是不保。

保,他心裡可不會痛快,可若是不保,那些不知內情的同年還不知道會說什麼。

算了,就當沒發現好了,放他們一馬。

這段時間的皇宮事務繁雜,不過有黃錦坐鎮,倒是把所有事務都處理的井井有條,沒有出現一絲紕漏。

本來定下的時間是十二月二十六日吉時舉行裕王的即位儀式,所以到了二十五日這天,魏廣德就和李芳開始巡視各處,中極殿、皇極殿和承天門等處的佈置情況,確保萬無一失這才回去覆命。

入夜,魏廣德在床上躺著,身邊是夫人徐江蘭。

徐江蘭有孕,魏廣德當然不會造次,現在時間敏感,他也沒心情去隔壁屋裡。

不知是幾更天,正在床上酣睡的魏廣德忽然感覺自己的大床一陣搖晃,隨口就說道:“別搖,明兒老爺事務還多,得休息好。”

這幾天跟著裕王,魏廣德並沒有做很多事兒,可還是感覺累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腰子不好了。

不過想來應該不會,就是天天看著裕王,想到這位很快就是皇帝了,壓力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大吧。

“老爺、夫人,快起來,地動了。”

隔壁的丫鬟這時候披著外衣就衝了過來,在床前叫醒魏廣德和徐江蘭。

到這時候,魏廣德才反應過來,剛才的晃動原來是地震。

也真是有點巧了,明日裕王登基,今晚來個地震,也不知道朝堂上會鬧出什麼風波。

一屋子人出來的時候,陳母已經披著衣服趕過來,只是有些匆忙,顯得衣衫不整。

不過這是後院,一院子除了魏廣德和魏大成外,沒有其他男丁。

“幫我去把官服拿出來,我要去宮裡看看。”

魏廣德已經冷靜下來,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兒,明日的即位儀式怕是會一點變化,自己得在裕王身邊才好。

雖然皇宮宮禁森嚴,晚上根本不準官員進出,可現在情況特殊,就算進不去就在外面等著也好。

魏廣德穿戴好,後院早就通知前面準備好馬車,地震剛起前院的人也都已經起來了。

今夜,註定京城各家各戶沒一家能休息好的。

魏廣德坐上馬車匆匆趕到皇宮,此處已經停留了不少的大轎和馬車。

“找地方停好,我在這裡下車。”

魏廣德只吩咐一聲,在車伕勒停馬車後就直接跳下車。

宮門洞裡,內閣徐階、高拱已經先到了,禮部尚書高儀和吏部尚書楊博也在,他們也是被堵在這裡進不去皇宮。

雖然地震,不過沿途魏廣德並沒有看到有房屋倒塌,說明地震等級不高,或者是破壞性不強,只不過震感很強烈,可能就是專家說的“淺層地震”。

而且,就魏廣德沿路所見,許多巡夜的兵丁已經上街巡邏,有京營的官軍,也有各衙門的差役,當不會生亂。

京城還是很安穩的。

魏廣德過去向幾位大人見禮,看到是他來了,他們也不奇怪。

這幾天,裕王大部分時間都是魏廣德在身邊,他們已經見怪不怪。

若不是宮裡有規矩,怕是裕王會像裕王府那樣,直接讓他留宿。

“我依舊認為應該推遲即位儀式。”

魏廣德直起身後,就聽到楊博在那裡說道。

“吉日已經選出,不宜再改。”

高儀作為禮部尚書,自然不同意楊博的話。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而徐階和高拱都沒說話。

沒一會兒,李春芳也趕到宮門處,站在徐階和高拱身旁,對那邊的爭論也是保持緘默。

這事兒,終歸還是要裕王作出決定的,他們的意見只能是參考。

既然如此,還不如等裕王表態再說。

宮門的情況,早有內侍進去通報,畢竟朝中幾位重臣匯聚,一直被堵在宮門外也不像話。

裕王的諭令傳出:準各人入內閣議事。

由此,宮門這才開啟,匯聚到此的官員隨著徐階、李春芳直接前往文淵閣。

到這裡來的,最次也是六部侍郎,三品大員,魏廣德這個四品只能排在眾人之後。

進入文淵閣後,爭論依舊,即便陳以勤似乎也有所動搖,認為即位儀式似乎該緩緩。

天人感應的思想在大明朝根深蒂固,在裕王即將即位前發生地震,多多少少對裕王是有影響的。

不過對於大部分到場的侍郎來說,兵部、戶部等衙門的人大多都是老神在在的看戲,而沒有出聲,因為他們的老大都沒發言。

倒是吏部官員因為尚書楊博的主張,而紛紛站在他的一邊。

由此,禮部尚書一派漸漸就顯示出勢單力孤起來,沒看到陳以勤在說了兩句話後都沉默了。

“既然大部分人意見都是推遲.”

徐階見此,知道支援推遲即位儀式的意見已經佔了大多數,至於更多的沒有表態的人,他們是牆頭草,沒有自己的主張,也就不考慮了。

其實,這也顯示出了楊博在朝中確實影響力很大,遠超過禮部尚書高儀。

“不可。”

就在徐階也選擇佔到勢力最大的一邊,也就是支援楊博的時候,高拱忽然搶先開口說道。

“即位禮宜從吉日吉時,既已定下斷不能改。”

高拱忽然的發言讓許多官員都有些驚訝,要知道他們的態度很多也是看到陳以勤都有些退讓才定下的,沒想到對裕王影響更大的高拱居然反對。

魏廣德心裡倒是清楚,高拱此舉未必針對陳以勤,怕更多是針對的徐階。

在高拱發言表態後,郭樸也緊跟著表態支援高拱,只有李春芳一言不發坐在那裡。

“善貸,你怎麼看?”

這時候,高拱忽然問起坐在最後面的魏廣德的意見。

“吉日吉時不可改,當按儀注進行即位禮。”

雖然魏廣德從心裡不喜歡高拱,但這個時候他必須站出來支援高拱,“可暫免百官朝臨,移後一日進行。”

魏廣德有補充道,他話裡的意思自然就是皇帝御座時按說應該是按照大朝會的規格進行,可既然剛剛發生了地震,那就簡化,只讓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參與,其他的就算了,各自在衙門裡辦差就好了。

至於該有的大朝會,就推遲一天進行。

魏廣德說完後面的話,其實心裡也在打鼓。

他是有點多此一舉,不過他還是說了,這可是之前沒人提到的。

現在說出來可不是為了彰顯自己什麼,而是想看看,在朝官員裡有沒有人和自己親近。

他入仕至今,上面一直都沒人,一切都要自己來。

能混到現在,根本原因還是因為大腿抱的穩。

這段時間雖然裕王沒有給他升職加薪,但對他的信任那是有目共睹的,魏廣德想知道這些朝堂大員裡有沒有人願意和他親近的,他也到了該組織自己實力的時候了。

徐階聽到魏廣德的提議,眼神裡明顯是愣了下,之後很快就猜出他打的主意。

猜出魏廣德意圖的人,終歸還是不多,大多數人都還是堅持自己先前的態度。

只有高拱和郭樸出乎預料的表示了支援,不過他們的支援可不是魏廣德想要的,魏廣德也只好在心裡嘆氣,看來官職低微終究還是入不了人家的眼。

陳以勤、朱衡是僅有表達支援的侍郎一級官員,楊博略微猶豫後還是堅持自己先前的主張。

大部分人態度都已出,這個時候也該徐階出來拍板了。

先前就被高拱搶了話,這次高拱已經表態,自然不會再插嘴搶話。

“那就把兩個建議都呈送上去,看殿下如何選擇。”

在徐階那裡,高儀之前堅持的一切照舊自然被放棄,而是選擇推遲時間另擇吉日和魏廣德即位禮不變,推遲大朝會一日兩個方案報上去,也算全了裕王府人的面子。

最起碼,魏廣德的提議得到了在場裕王府人的支援,要是直接否掉似乎有點不給新帝面子。

接下來,由次輔李春芳執筆,快速把先前的議論寫了一份陳情派人送給裕王。

時間緊急,可沒時間拖延。

兩個意見,一個是朝中大部分大臣的意見,還有一個就是裕王府人的意見,裕王最終會選擇哪條?

對徐階來說,這看似不重要,可實際上對他卻極有參考價值,因為從中他能知道裕王的執政風格,是顧念大局,順應朝廷共議還是任人唯親,信任潛袛舊臣。

不多時,司禮監大太監陳洪親自到了文淵閣,他也帶來了裕王的命令。

“二十六日即位禮宜從吉,暫免百官朝臨,移後一日。”

從陳洪的口裡,徐階知道了裕王的選擇,雖然這並不是他想看到的。

裕王終究還是選擇了裕王府人的意見,半日後即位禮如常舉行。

“殿下已經有了選擇,各位大人還是各司其職吧。”

陳洪走後,徐階重新掌控了大局,開口就說道。

今晚的事鬧到現在,許多人也疲倦了,都想出宮先回各自衙門裡歇息一會兒,晚點還要來參加即位禮。

眾人紛紛向幾位閣老告辭,各自離開這裡。

魏廣德出去的時候,不自覺眼角餘光瞟到徐階一眼,發覺他正在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盯著他,時不時又會看一眼旁邊的高拱。

徐階這時候心裡其實有點喪氣,他當初讓張居正進裕王府,想要的其實就是魏廣德這樣的地位。

可惜,貌似張居正在裕王面前終歸還是差了點,抱大腿比魏廣德晚了些。

裕王現在的心性,還真不好搞。

分化王府中人是必須的,否則他這個首輔會淪為擺設。

先前陳以勤和高拱意見相左他還心中竊喜,不過貌似魏廣德才是裕王府人中高拱第二。

魏廣德當然猜不到徐階的心思,他正在發愁自己該去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