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上達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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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應該這麼想,也應該什麼也不做。”
對於陳以勤的話,魏廣德只是笑著回應一句。
看其他人都在皺眉思索,魏廣德也不藏著掖著,回京路上他就在尋思著楊順路楷被錦衣衛拿回京城問罪,嚴閣老知不知道其中詳情?
但不管怎麼說,陸炳都是背後遞刀子的人,嚴嵩不會想不到。
想想倒也有意思,嚴嵩的乾兒子仇鸞,就是被嚴嵩和陸炳聯手做掉的。
之後的乾兒子趙文華也是被陸炳下黑手弄死的,至今死因不明,下面報上來的死法雖然匪夷所思,但不管怎麼說,人都是死了。
現在的楊順也是一樣,陸炳遞刀子,假手魏廣德,現在人已經下了大獄。
魏廣德回家後也找人打聽了,現在楊順和路楷都選擇了拒不認罪。
當然不能承認殺良冒功,一旦認了不止殺頭,還會遺臭萬年,牽連家族後人。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因為陸炳和嚴家的恩怨化解不開,雖然會影響到俞大猷的前途,但是和從龍之功比起來,讓俞大猷繼續在北鎮撫司大獄裡待著似乎更好。
“這次搞倒楊順,陸都督是幕後推手,想必你們也應該會想到,沒有錦衣衛的密報,皇帝怎麼可能懷疑宣大。”
魏廣德繼續說道。
話音落下,桌邊有人恍然大悟,但多還是微微點頭。
不管出什麼大事兒,他們首先習慣性的就是想到陸炳身上,畢竟那是錦衣衛,是文官老爺們最懼怕的存在。
“不管楊順最後怎麼樣,嚴閣老能不能保下他,嚴家和陸家未來可能都會繼續惡鬥下去,直到一方倒下。”
魏廣德說完這話看了看所有人,又繼續開口道:“我覺得,在他們兩家鬥得厲害,最好是嚴家勢弱的時候就是上奏請景王就藩的好時機,我想陸都督那邊也會全力支援的。”
“難,陸炳很難壓得住嚴嵩。”
和魏廣德料想的不同,他以為自己說完大家會去仔細分析思考問題,完全沒想到話音落下高拱就開口說話了。
高拱不是關心的陸炳支不支援裕王,而是說陸炳的勢力和影響力遠沒有嚴嵩那麼強大。
“陸炳佔上風的時機很短,因為錦衣衛的關係,也就是趁嚴嵩打盹的時候突然密奏入宮,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的。
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們也是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嚴家就已經扳回局勢了。”
高拱分析道,他老早就研究嚴家,發現嚴嵩和嚴世番應對危機的能力是真的強,不管多難的環境,他們都能很快找到破局之法,從而扭轉局勢。
當初趙文華那個事兒,其實事後高拱就私下裡琢磨,陸炳當時所圖怕不是僅僅扳倒趙文華,只是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定局的契機。
這個契機,就是趙文華拿入詔獄,到了詔獄裡,他陸炳有的是手段讓趙文華把他和嚴府的往來,做的那些見不人的事兒抖摟出來,到時候狀紙往嘉靖皇帝那裡一交。
只是嚴嵩還是精明,他打出親情牌,最後還是讓嘉靖皇帝心軟,放過了趙文華,不至於讓他有牢獄之災。
至於趙文華的死法,按照高拱私下裡聯絡的郎中、大夫等人所言,趙文華更像是被人毒殺的。
或許是陸炳看明的不行就下暗手,直接用毒逼趙文華交代情況,最後趙文華選擇硬挺,從而喪命,至於所報的什麼腸穿肚爛,或許只是為了掩蓋下毒或是逼供的過程杜撰出來,或者刻意製造出來的。
高拱的意思就很明確了,人家兩邊都交上手了,他們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去判斷這個時機?
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很難,可是魏廣德並不這麼認為。
他可以透過多和陸炳走動的方式,或許可以提前覺察到陸炳的一些圖謀,或者透過宮裡陳矩的關係,及時瞭解到一些資訊從而做出判斷。
不過要常和陸炳走動也不容易,畢竟對方身份敏感。
上次他大喇喇的去北鎮撫司,也只是見了陸炳一面,就區區一、兩分鐘時間就離開了,因為那次他是去見世叔,也就是俞大猷,魏廣德並不怕被其他人知道這事兒。
俞大猷長期在江南剿倭,九江衛兩次出征參與剿倭,認識是很正常的事兒。
若是看到俞大猷現在身陷令圄而置之不理,其實在官場上反而容易被人落下話柄,見利忘義的勢利小人。
不過在此以前,魏廣德還要等到西苑那邊的訊息,不管召見與否,他的這趟差事才算完全結束,然後就要帶上厚禮去嚴府走上一趟,看看嚴家對待他的態度。
反正,嚴家不可能給他準備刀斧手伺候。
按照魏廣德的想法,嚴家對他的態度最可能的還是和往常依舊,只是以後會提防,並把他從可以拉攏的官員名單中剔除,以後也不會和他走的很近。
如果嚴家對他態度如故,魏廣德就要提心吊膽,坐立不安了,因為這預示著嚴家要對他出手實施報復,誰能扛得住首輔大人家的打擊。
魏廣德最不怕的就是嚴家不待見他,甚至門都不許他登,不過以他對嚴嵩的理解,或許嚴世番掌家會這麼做,但是嚴嵩還在的情況下是絕不會這麼做的。
所以,將來他依舊可以遊走於嚴府、錦衣衛和西苑之間,尋找那一絲機會。
從龍之功,他魏廣德初來乍到,不管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超過高拱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他選擇另闢蹊徑,找到攆走景王的機會,只要讓景王離京就藩,他的裕王心目中的地位應該就會直線提高,雖然超不過高拱,但也不會落後太多。
魏廣德可不相信裕王和外界傳言般老實,難道他對他那個兄弟就沒有一點忌恨?
現在低調,其實不過是實力不足不得已而為之。
“我不知道機會什麼時候會出現,但是我很清楚機會是稍縱即逝的。”
魏廣德卻是對高拱直接坦言,“但是在消失前,我肯定會發現,或許到那時,我只能靠傳遞紙條,或者一個口信代表機會來臨,你們就要按之前的計劃讓人馬上上奏請景王就藩。”
“你這麼肯定?”
這會兒已經是魏廣德和高拱在直接對話,其他人都只是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桌上的酒菜就沒人動快子和酒杯,因為他們都豎起耳朵在仔細傾聽兩人的對話。
魏廣德在說出他有可能提前發現機會的時候,做為這裡官職最高的戶部尚書賈應春耳根不自覺動了動。
他回京後,和裕王府的人接觸中已經知道了,在京中變局前倆月魏廣德就已經提前知道了訊息並預判到趙文華要倒臺,這是什麼能力?
現在他又是信心十足的說他有把握尋覓到這樣,可謂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顯然魏廣德有宮裡很高層的眼線,否則他是絕不敢撂下這樣的大話。
“現在是不是有了什麼可能?”
對於魏廣德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話,高拱忽然感覺瞬間血壓飆升,他也想到魏廣德提前倆月知道趙文華倒臺的事兒,所以自然想到魏廣德是不是已經瞭解到什麼他們不知道的資訊,讓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兒變成現實。
高拱出聲急問,自然也讓旁邊的太監李芳感覺瞬間尿意來襲,那是因為激動了。
天地良心,對他們這些沒有卵蛋的人來說,最盼望的無外乎就是自己伺候的主子能上位成功,他們以後也能像宮裡那些大太監一樣,出入前呼後擁,享受窮奢極欲的生活。
其他人很快也都意識到這點,紛紛紅著眼睛看向魏廣德,因為這代表著他們的從龍之功,代表著他們有機會步入升職的快車道,快速進入到朝廷的高層權利圈裡。
是的,只要確認裕王就是國之儲君,他們這些王府屬官都會水漲船高。
即便還是嘉靖皇帝當政,也絕不會繼續壓制他們,而是會把他們放在一些位置上進行磨礪,為將來更好的輔左裕王做好準備。
或許,在座諸人中只有魏廣德此時暗暗在心裡叫苦,裝逼有點過頭了。
自己沒有看到這樣的機會,只是在回京路上盤算,可以利用“就藩”這麼一個議題進一步提高自己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
不過看他們的反應,顯然想岔了,以為是有了可趁之機,這咋整?
魏廣德心思電轉,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斷然否認,否則就適得其反,給他們留下一個只會誇誇其談的印象。
這不行。
“不是很確定,只是有這樣的可能。”
魏廣德只能硬著頭皮低聲道,若不是此時屋裡落針可聞,他身旁的人都未必能聽清楚他嘴裡說的是什麼。
魏廣德也想明白了,先說有這樣的機會存在,至於倆三個月後就說機會消失,並沒有按照預想的出現,就把事兒拖延過去了。
但是以魏廣德對嚴世番的瞭解,陸炳搞出來的事兒,那位大公子心裡肯定是不服的,是有可能報復的,雙方的爭鬥隨時都可能爆發。
現在自己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出現機會,但不代表不存在,也許會出現也說不定,那自己的從龍大功也算立下了。
魏廣德並不知道,因為他此時的一念之間,讓天天在裕王府裡心急如焚,翹首以盼的裕王殿下朱載坖一等就是一年多。
而此時的西苑永壽宮裡,燈燭已經把宮殿內照的明亮如白日,嘉靖皇帝剛剛完成一次修煉,吃了晚膳後正聽著司禮監送來的奏章。
“薊鎮原有軍隊九萬一千餘人,今見在籍只有五萬七千餘人,逃亡三萬三千餘人。見在者多老弱不能戰......”
“鐺......”
下面的小太監正念著手裡的奏章,忽然被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敲響的銅磬聲打斷,小太監立刻停下誦讀,收好奏章雙手捧著彎下腰等待皇爺的命令。
“他們回來了,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
好半天,御座上的嘉靖皇帝才出聲道,不過隨即就是一陣怪笑聲傳來。
“嘿嘿嘿.....都是朕的好臣子啊,啊哈哈哈.......”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後,嘉靖皇帝才一伸手,“黃錦,給朕把奏章拿上來,朕要看看他們還有多少人,嘿嘿......”
唐順之和魏廣德一起合擬的奏章被黃錦雙手捧到嘉靖皇帝身前,便被一把奪過,開啟,翻看起來。
“九萬人,還有五萬多,沒了三萬,呵呵.....他們也敢吃下這麼多人的兵餉,就不怕俺答汗又打進來,他們全部掉了腦袋,嘿嘿......”
嘉靖皇帝仔細看著奏章上的文字,嘴裡不斷的說著。
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變”,無疑是對一向自負,自以為已經把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條的皇帝丟的最大的人,面子被俺答汗踩在馬蹄下狠狠的摩擦。
俺答汗的大軍在京畿周邊肆虐,而他做為大明天子只能答應俺答汗“互市”的要求,以換取韃子退兵,實在是屈辱至極。
之後報復計劃也胎死腹中,更是因為知道了仇鸞在大同做的那些仇視後更加暴怒,對仇鸞死了也不放過,直接開棺戮屍。
雖然放棄了北征的報復計劃,朝廷還是又把北京北部、東部的長城大修了一次。
把東至山海關,西至鎮邊城上千裡牆體、路口連為一線,同時,薊鎮黃花城所轄長城向北與宜鎮四簿治所轄長城相接。
在嘉靖皇帝想來,俺答汗肆虐薊鎮才多少年,那裡應該不會有多少缺額才對,至少吃飯的傢伙該保護好吧。
直到看到有人上奏疏陳情才引起他的重視,他不得不重視。
“啪。”
嘉靖皇帝來回把奏章看了兩遍後,才重重的摔在御書桉上。
“明日晌午前傳召唐順之、魏廣德西苑候見。”
嘉靖皇帝坐不住了,立即對黃錦吩咐道。
奏章他看明白了,只說了軍隊的缺額,差了三成多,可想而知軍戶怕也不會比這個數字少多少。
前幾年大修長城,或許真把薊鎮軍戶和百姓害的不輕。
唐、魏二人沒有明說的東西,嘉靖皇帝自然能猜到,寫在奏章上不好看,都是要存檔,後世隨時都能看到。
這樣春秋筆法處理下,至少好看點。
“薊鎮如此,其他的又怎麼樣,呵呵......”
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到此為止時,嘉靖皇帝口中又喃喃低語兩句,隨即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