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9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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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廣德的提議,看似文官集團只有損失沒有收益,只是因此京營戰力會獲得提升。
可是進入內閣的人,哪個又看得上那點“蠅頭小利”。
即便京營戰力提升貌似得利的是武將,他們也是能夠接受的,因為誰也不想當年的事件重演。
有一支戰力強大的軍隊駐紮在城外,在城裡當官也能安心不少。
內閣取得一致意見,魏廣德以為今日之事已了準備告辭離開李春芳值房之時,張居正忽然從袖中摸出一份奏疏,對李春芳、陳以勤說道:“二位閣老,我這裡收到一份吏科給事中給事中鄭大經、御史張瞻等聯名上奏的奏疏,因前次考察刑部時人不在京城所以有遺漏,科道認為刑部侍郎洪朝選為官操守失當、政績平庸,應予罷黜。”
“考察拾遺?”
李春芳捋著鬍子問道。
“正是。”
張居正上前幾步,把手裡的奏疏遞到李春芳面前。
此時京察已經結束,升遷、留任和罷黜官員早已定下來。
內閣幾人的自陳乞罷也都被隆慶皇帝駁回,還溫言寬慰,所以他們的關已經過了,現在說起旁人心情自是輕鬆無比。
“洪朝選.是不是上次被派往湖廣那位?”
陳以勤皺眉問道。
“我查了查,正是。京察時洪侍郎出外差,所以吏部和科道對他考核出現疏漏,這次洪侍郎回朝後才發現。
科道補察後發現拾遺,這才又上奏,請求罷黜其職。”
張居正本就相貌堂堂,此時說話更是一臉正氣,讓李春芳、陳以勤一下子就相信起來,不疑有他都紛紛點頭。
而站在張居正身後的殷士譫和魏廣德因事不關己,也都沒多想。
洪朝選,魏廣德倒是認識,畢竟朝中三品大員就那麼多,不可能會不認識這人,只是沒有什麼交往,自然也懶得給他說話。
這就是政治,從古到今奉行的就是“朝裡有人好做官”。
“既然考核拾遺,那就一併遞上去吧。”
李春芳看來眼陳以勤,見他沒有要為洪朝選說話的意思,又看了眼後面的殷士譫和魏廣德,兩人都是微微低著頭,當即就開口說道。
他的意見,屋裡自然沒有人會反駁,所以又一次全票透過。
“各位手上還有需要拿出來商議的嗎?”
李春芳接著又說道。
聽到李春芳的話,陳以勤也看向殷士譫和魏廣德,見兩人都只是抬頭看了眼眾人反應,卻沒有其他動作,就知道已經無事。
於是,陳以勤開口說道:“首輔大人,看來大家都沒什麼要說的了。”
“嗯。”
李春芳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房裡還有幾分奏疏未看,我就先告辭了。”
陳以勤說話間起身衝李春芳拱拱手告辭。
張居正、殷士譫和魏廣德也都是紛紛起身,向李春芳告辭。
眾人一起離開首輔值房,全然沒有把先前張居正的奏疏當回事,放在心上。
只是這片刻的功夫,他們就決定了一位當朝三品大員的去留。
直到散衙後,魏廣德坐在轎中無事,回憶起今日處置的公文是否有疏漏時才猛然想起。
“洪朝選?湖廣?”
想到這位是考核拾遺,魏廣德當然就記起他就是被做為欽差大臣前往湖廣江陵府查遼王事的正使,這一回到京城不足半月就被人彈劾罷職。
魏廣德想到之前張居正在內閣上奏關於遼王的奏疏,還有洪朝選和施篤臣各執一詞的奏疏,魏廣德這才回過味來。
暈,被張居正耍了。
雖然不知道張家和遼王府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但擺明了張居正要對遼王動手,而洪朝選顯然沒有在乎張居正這位閣臣的權威,說了“公道話”。
至於要說鄭大經、張瞻等人惡意誣陷,魏廣德還是不信的。
大明朝官員的操守,早就沒有了。
他自認為自己有良心,可還不是拿了許多用後世眼光看不乾淨的錢。
還有自家最主要的收入,用後世的眼光看其實都是權錢交易,利用自己的權勢為商人經商保駕護航,而商人則報之以桃。
搖搖頭,魏廣德不再繼續去想這個人,得罪閣臣,能夠平安回家養老就不錯了,沒找人查他的不法罪證就算運氣好,至少官身還在。
要是張居正心黑點,弄出一樁貪贓枉法的罪名,直接剝奪官身也不是太困難。
不過要細想,就是沒有讓他如願,就出手幹掉一個三品官,張居正的手段也是狠辣至極。
當晚,魏廣德府上靜悄悄的,並沒有勳貴府邸的人來到,顯然他們還不知道魏廣德奏疏的內容。
想想也是,魏廣德的奏疏散衙前才送到司禮監,那邊處置分類後,因為不是要緊的公務,當然要晚些時候才有人看到。
而那個時候,皇宮裡可能已經落鎖,自然很難把訊息傳遞出來。
不過第二天一早,估計一些勳貴就會知道,然後病毒似的快速傳播開。
不過魏廣德也不擔心,自己給他們想到利益替代的法子,用鹽引賺銀子實際上更加光明正大。
手裡握著新發的鹽引,和大鹽商合作經營賺錢分紅,可不就比在軍餉裡面貪墨要乾淨嗎?
要想靠所謂權勢,強行剝奪別人的利益,那肯定會招來極大的反彈。
可是交易,大家就只是談價錢,又不是把他們從京營裡清理出去,依舊給他們留下一堆官職。
只不過是要了一些職位,從邊鎮將領中遴選出來進京赴任。
實際上大明朝的兵部,定期也會從各地衛所抽調“人才”加入京營,比如戚繼光的老爹,就是這麼從山東調到的神機營。
果然,第二天魏廣德還在內閣處理政務,午時初,就有宮裡內侍到來,說皇爺召見。
魏廣德跟著內侍進了乾清宮見到隆慶皇帝,行禮後起身,就聽到隆慶皇帝問道:“前日校閱京營如何,給朕好好說說。”
魏廣德於是就把京營見聞流水賬似的向隆慶皇帝進行彙報,再說到京營各佇列演練的時候,使用了一些稍顯誇張的詞語,什麼堅如磐石,迅疾如風,銳不可當,聽的隆慶皇帝心馳神往。
“真有你說的那麼好看,善貸,你可不能誆我。”
隆慶皇帝玩笑似的說道。
魏廣德也不怵,急忙躬身道:“陛下,那不是誆你,是欺君之罪,臣哪裡敢犯。
等陛下大閱之日就能見到,知道臣絕無誇張之言。”
隆慶皇帝眨眨眼,雙眼看向殿門方向,似是在回憶過往。
“當年,就是因為京營不堪戰,虜騎在城外肆掠之時我大明京營只能龜縮於城池,不敢出城剿滅。
以你之見,這支京營若在當時,是否可出城與虜騎一決高下?”
隆慶皇帝突兀的問道。
其實聽到隆慶皇帝的問話魏廣德就知道該怎麼答,能說不嗎?
不過實際情況就是能打,但失敗的機率很大。
畢竟京營只是訓練,缺乏實戰,領兵將領也沒有實戰經驗。
儘管兵部定期也要把京營將領送到邊鎮歷練,可這些人去了都是在各地城池裡,可不會出城和虜騎作戰,所以實際並無太大收穫,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現在皇帝這麼問,魏廣德故作遲疑道:“若以當下,臣不認為京營可出城應戰。”
“你不是說京營官兵訓練有素,戰力很強嗎?怎麼到這個時候又說不可出城應戰?”
隆慶皇帝不解道。
“陛下,這兵要常練,軍卒的作戰能力才會提高,就當下的訓練,畢竟時日尚短,雖然在校場上還能表現出來,可真要現在把他們投放到戰場上,只會因為對面敵人的窮兇極惡而被嚇得手足無措,訓練成果估計很難體現出來。
只有經常數年的嚴格訓練,所有戰陣的技術動作都刻入他們的腦海、骨髓裡,真到戰場上,面對虜騎衝鋒的壓力,他們下意識的就會執行訓練的動作,按照主將命令列事進行抵抗。
只有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算是合格的大明將士,可以被投入到戰場上和敵人作戰。”
魏廣德簡單解釋道。
“所以你上奏說停罷太監校閱京營,改為每三年一次大閱?”
隆慶皇帝開口說道:“再訓練三年,京營的將士就該達到你說的訓練有素的程度了?”
魏廣德頷首,“正如陛下所說,只要京營能保持現在的訓練,再有從邊鎮選調有經驗將領的指揮,三年後的京營必定具備和虜騎野戰的實力,不說兩敗俱傷,戰而勝之臣也是有把握的。”
魏廣德一開始就不算在隆慶皇帝面前吹牛,說現在明軍就可以和虜騎交戰,這樣的話太假,假的魏廣德會覺得臉紅。
他要的是一支援續訓練,真正具備戰鬥力的部隊。
就當下來說,如果不能開出足夠讓士卒捨生忘死的賞格去博取一份富貴,那就只能把他們往死裡練。
要練兵,皇帝不支援可不行。
畫個大餅讓皇帝心甘情願去吃,等勳貴來這裡求皇帝的時候,隆慶皇帝才會硬下心腸拒絕。
畢竟,這幫與國同休的勳貴在皇帝眼裡,是維護皇權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
話音落下後,隆慶皇帝遲遲沒有出聲,似乎陷入思考。
是的,他其實也知道一些事兒,知道答應下來後京城裡的勳貴可能會找到他這裡來。
他需要權衡利弊,要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還是一大幫勳戚的支援。
別以為勳戚就只是龜縮在京城裡驕奢淫逸,他們實際上安插了許多人在大明各地,特別是在邊鎮。
雖然大部分家人早就沒了先輩勇武之氣,可各家多多少少也會出一些異類,還有他們身後一大幫子跟著他們起家的世襲軍官。
就算是江西的魏家,看似只是佔著崩山堡,是一個小小的世襲百戶,可順著線往上查,就會發現其實他們屬於魏國公一系,早年間魏家老祖就是徐家的親兵,跟著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才換來的世襲。
這樣的關係網,早就已經深深紮根在大明朝衛所裡。
所以隆慶皇帝也要考慮勳貴集團的利益,不能讓他們對他心生不滿,其中利益錯綜複雜,非常難以把握。
“這些分出來的京營,你是打算從邊鎮抽調善戰將領指揮,難道京城裡那些世家虎子不行嗎?”
考慮半晌,隆慶皇帝才開口問道。
“沒有實戰經驗,在戰場上面對敵人很可能心生恐慌。
不瞞陛下,臣第一次上戰場剿倭的時候,也是雙腿打顫。”
魏廣德自嘲道。
“你們都出去,未得旨意不準靠近大殿。”
隆慶皇帝忽然對身邊伺候的太監吩咐道。
等人都退出大殿以後,隆慶皇帝才開口問道:“那你打算用什麼平衡勳貴的利益?”
他可不相信魏廣德會不知道勳貴知道後的反應,按照他接到的訊息,魏廣德前兩天還和京城一大幫勳貴在一起喝酒,只不過酒席間並沒有談及此事。
“陛下,臣想用各地鹽場的餘鹽,這部分鹽引除了戶部籌款發放外,其實勳貴戚畹要的也不少,不如藉此定個條例,以後按一定比例分配給他們。
有了這份收入,相信這幫戚畹也不會動不動就向陛下哭窮,請求賞賜了。”
魏廣德答道。
隆慶皇帝此時右手放在御書案上,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擊桌面,顯然又在權衡。
其實大明朝的鹽引,除了按照鹽綱法取得鹽引外,納銀和請求皇帝賞賜也是辦法之一,只不過後者多是臨時發放,並沒有形成慣例。
由於買賣食鹽利潤豐厚,因此上自親王勳戚貴族,下至豪商富賈,無不競相爭掠奪這份厚利。
外戚們為了獲得鉅額利潤,屢屢不顧禁令,行商中鹽。
永樂時期,公侯都督行商中鹽的現象就已經非常普遍,此後便是愈演愈烈,經洪熙、宣德及正統一直都存在這種外戚興販鹽業的現象。
宗室、勳貴、外戚行商中鹽,重要的一環是得到鹽引,而他們獲得鹽引的方法主要是透過奏討,以家中生活困難的名義直接向皇帝要鹽引。
初時只是數千,到後來胃口越來越大,動輒萬引以上。
其實,這樣的生意,除了鹽引外,販茶也是他們獲利手段之一,而且利潤絲毫不比鹽少。
魏廣德的意思,隆慶皇帝明白了,就是交換,定下慣例以後,貌似自己也有利。
以後的奏討可以直接駁回,按照慣例分配鹽引等資源。
“你和他們談過嗎?”
“沒有陛下首肯,此事只在心中籌劃,還未談及。”
“此事朕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