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大夏神都,央呈宮內,近日幸出一新貴高官。

他筆下一篇不足千字的墨水文章,卻透徹出了王朝潛藏的不正格局與日後數百萬人的生死存亡。

他曾經受王侯引薦入京,攜著墨筆之下記滿國策的一卷白鹿紙踏入廟堂。面對大夏皇帝高璟的發問,此人辯才無閡,詳細言明瞭大夏內政削藩與對外臨北晉、武殷等諸國方策,隨後一卷白鹿紙公示,更是震驚群臣。

此人姓杭,一入廟堂便平步青雲。

作為大夏皇帝高璟身邊智囊,在其仕途大有可觀之時,朝中群臣皆稱他為杭新貴。杭新貴今任御史大夫之職,監察群臣,司禮奏章!

而杭新貴從一介白衣榮登廟堂高位,僅用三年。

後來最令百官為之震顫的是,杭新貴似乎瞭解可謀定江山四海的天下最大謎團——九五帝鼎之謎。

九五帝鼎始現於兩千多年前,昔日聖人姒禹受命於天,面對洪水滔天懷山襄陵,禹王開溝掘渠,撼洪入海。此後禹王繼任為君,劃定九州版圖,鑄造鎮國九鼎,下令九鼎分別由八隻上古神獸及一位帝仙鎮守。

而九五帝鼎便是九鼎之中,得其五者得天下!

世間最後一次九鼎匯聚,在兩百年前大一統的祐夏王朝。此後九鼎散落諸國,杳無音訊。

·

說來大夏揚州,城郊書院,曾有一個籍籍無名的白衣書生。

書生瀟灑快意,除了喜讀書,最喜的便是沈長樂所釀的杏花醉。誰又能想到,名不見經傳的他,日後卻與名動天下的江陵王高淳風結識?

書生生於二十多年前的八朝並立時期,與幼年就隨母親搬遷到揚州生活的酒小二不同,書生束髮那年才與沈長樂相遇。

書院外初見那日,醺醉臉紅的書生一句話就讓沈長樂驚掉下巴——

“姑娘,在下親酒,是個誓必要成為大夏第一朝臣的讀書人!”

話音剛落,書生便爛醉癱倒在地。

沈長樂呆愣原地半晌,一臉無奈。後來呀,又是辛苦扶他回屋,又是洗臉幫他醒酒的,像極了公子家的婢女……沒辦法,誰叫他是喜兒的救命恩人呢?

書生剛到揚州半旬,就從鄔府家丁手中拿全部盤纏救下了被擄走的喜兒,回到家的喜兒急忙領著姐姐回去尋他,最後她們在一個破敗草屋裡找到了飢寒交迫還病懨懨的書生。

哪知書生酒足飯飽後的那一句話,就讓尚未經世的長樂震驚不已……

想做大夏第一朝臣?

原來男人喝過酒,可以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嗎?

沈長樂後來才知道,他是來揚州書院尋人的。儘管幼年生活困苦,身為教書先生的父親依舊把書生教導得十分出色,雖是少年,他便已是家鄉遠近聞名的大才子了。

書生名喚親酒,他可太愛酒了,與杏酒姬沈長樂相遇,他便自此多了個新稱謂——“醉書生”。

其實親酒平日不碰酒,可他一旦喝上,便要一醉方休。

“莫忘少年凌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親酒這一醉啊,如醉似醒,狂言漫天——什麼君子惻隱心,需得輔佐明主救天下百姓;什麼踱步生蓮花,勢要在大夏廟堂平步青雲!

一旁酒客們總笑話他,笑他一個貧苦書生指不定連自己都救不活,還妄圖救天下百姓!親酒每每聽聞,同樣笑笑,笑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或許只有沈長樂知道,自認識親酒那天起,就想著他也許真是個將懷揣天下的心思藏在酒裡的人。

往後識千里馬的人,果真又多了一位——大夏王朝名聲顯赫的江陵王!

轉折發生在一日微雨朦朧的揚州書院,偶來鳳靈王府拜訪的江陵王回程那日,突然提起要去保障湖邊的書院遊覽一番。

恰逢書院學子擂臺對詩,勝者可得古經書真跡三卷。高淳風本是抱著看客之心前去,全然無心上擂。畢竟別說經書真跡,哪怕四書五經真跡,他去趟姑蘇城某人的王府,指不定就能從滿是物華天寶的府庫裡找到。

遺憾的是,當天擂上局面乏善可陳,學子詩才盡是爾爾……

高淳風品茶觀望,一度無言,就在他正欲離開之際,一位醉書生的上臺,改變了形勢!

眼見臺下氣氛頓時緊張,高淳風命下人問過旁觀者才知道,凡揚州書院內,無人不識這醉書生!

其人嗜酒成性,所有學子對他嗤之以鼻;其人又才華橫溢,所有學子難以望他項背。

醉書生七尺軀長身玉立,白袍黑髮不扎不束,已是醉飲的他衣衫紛亂,卻顯風流非常,肆意模樣根本不似尋常文人拘謹打扮。

說來有趣,這醉書生其實並非不是好爭風頭之人,只是見身旁杏花髮簪的清秀女子滿眼期待,便意氣風發地上了臺。可惜臺下公門學子不會這麼想,他們自幼飽受書香門第的薰陶,沒有哪個人想輸給一個醉鬼,可他們又哪裡是對手?盡皆敵不過醉書生詩酒才氣的粲花之論。

面對如此鋒芒畢露的醉酒書生,竟讓江陵王都起了與之對壘的念頭。此後二人對詩,便成了揚州絕唱,整座書院的桃李都黯然失色!

那日江陵王是否盡了全力沒人知道,只知與熟讀皇家百卷藏書的高淳風抗衡,這醉書生最終居然持平!

……

回憶到最後,沈長樂眼眸晶瑩,閃爍淚光,含笑說道:“江陵王殿下與親酒相見那日,因感親酒才華出眾,又邀復飲,有幸正是小女侍酒。後來親酒得到了殿下的青睞,成為了江陵王麾下有名的百花幕僚之一。”

蘇啟霄記起了什麼,邊飲茶邊道:“這件事本王也有所耳聞,淳風總向本王提起這麼一位方策睿達明智的書生幕僚,引薦了本王數次,都沒時間見到……原來是他。”

高瑩宸開口問道:“如此看來,皇家貢品玉露茶也是淳風賜給書生的,後來書生再將此茶留給了沈姑娘?”

“是如殿下所言。”沈長樂點點頭。

蘇啟霄實在好奇:“這書生真名喚親酒?”

沈長樂神情哀傷,柔聲回答:“小女也不敢肯定,小女最遺憾的便是他姓甚都不知,我和小二都只喚他親酒。只是……或許連‘親酒’這名,都是他當初為了哄我高興臨時取的……他總說我釀的酒世間無雙,願能日日品嚐,自己往後就叫‘親酒’了。”

蘇啟霄嘴角翹了翹,不禁感喟:“在杏酒姬面前取名親酒……他身上還真有高淳風的那股風流跌宕勁兒,若他尚在世,本王很想很想認識他。”

沈長樂眸眼低垂,啜泣道:“最後一面見到親酒,他本是來向我告別的,他說自己即將遠赴江陵,往後再見不知何日……可就在那時,鄔凱帶領家丁衝入我家搶奪田契,小二擋在門前,而親酒則快馬加鞭為我入城尋官府求救,就在路途中,親酒不知所蹤……他本跟著江陵王殿下有錦繡前程的!可是卻……若親酒早一日走便好了!都是我害了他……”

沈長樂淚水如斷線珍珠,不斷奪眶而出。

蘇啟霄雙手緊握,目色悲愴,遠望天際道:“本王知道,淳風一直是有福之人,跟他在一起的人相信也會吉人天相的。”

眾人皆噤聲,何人不知蘇地百姓與江陵王是蘇王的逆鱗?江陵王身亡至今,世間可能僅剩蘇王還不願認定這個事實,蘇啟霄嘴上說著要尋得高淳風死因,其實他比誰都更盼望重逢那日。

儘管人間再相逢,已是緣木求魚。

蘇啟霄飲完杯中物,嘆息道:“難道要入地府才能把酒言歡?”

高瑩宸鳳眸輕啟,緩緩望向蘇啟霄,堅定道:“不會的,本王也相信他們盡皆吉人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