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雪只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地方。

她驗了驗身上的傷,十根手指有六七根扭得不成樣子,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不少尖銳碎石穿透面板,嵌在皮肉下面。

側腹開了個大洞,若非她用手緊緊捂著,只怕是連腸子都要流出來。

但就算受了這麼重的傷,哪怕她疼得眼前發黑,她仍然可以握得住黑色法劍,仍然走得動路。

似乎有一種怪異的力量維繫著她的生命活動。

她深吸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動了動歪七扭八,不成人形的烏紫色的手指。

韌帶撕裂,骨骼不知道碎成了幾段,這樣的手指頭居然還能動。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帶著些許嘲諷意味的輕笑了幾聲。

這就是所謂的仙人嗎,這就是所謂得不老不死嗎?

這樣的自己,只不過是怪物罷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悲愴,她不知道今後應該如何面對自己。但悲愴之餘,竟還多了幾分慶幸。

幸好,幸好這只是怪物編排的幻境,媽還活著。

我死了之後,媽應該挺難接受的吧,以後也沒人給她養老了......

她想起林婷苦了一輩子,人到中年還被那死鬼老爹拋棄,只要再熬兩年,等自己畢業,就熬出頭了,但偏偏發生了這種事情。

她的眼淚很快又下來了,她雙手環抱著自己扭曲的身體,把頭深深的埋在膝蓋中,將哭泣的聲音壓到最低。

“媽,我想你,真的好想你......”

一陣低沉地嗚咽過後,她稍微冷靜了些。

她站起身來,黑羽自衣襬邊緣飄散,背後的暈輪肆無忌憚地吞噬著石洞內僅有的微光。

但有沒有光線對於林溪雪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即便她不放出神識,此刻在黑暗中視物也是纖悉無遺。

她望了望四周,這裡已經不是丹房了,而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碎石瓦礫無規則地坍塌滾落,在洞內堆成無數小石堆。

白晴便被埋在其中一處碎石堆中,只露出一顆頭和一隻手,氣若游絲,昏迷不醒。

得趕緊救她出來才行。

畢竟白晴給我下了禁制,誰知道她死後禁制會不會自行觸發,連帶把我也給帶走。

林溪雪拖著傷痕累累的殘軀,一步步走到石堆前,袖袍中的黑色玉冊自行飛出展開,宛如一道玉帶環繞,背後的暈輪急轉。

她心念一動,便直接讓這堆碎石浮了起來。

沒有人告訴她這玉冊該如何使用,她只是覺得自己應該能做到,於是真的就做到了。

失去碎石支撐的白晴緩緩從空中落下,林溪雪接住她,放在地上,檢驗了一番傷勢。

胸廓、手腳骨骼盡數被壓得變形,不少傷口深可見骨,呼吸時還帶著“嘶嘶”聲,如果不及時救治,恐怕是必死無疑。

她想找找白晴身上還有沒有什麼靈丹妙藥,但摸了半天也沒找著,只摸出一隻秀氣的小袋子。

她剛想解開袋子看看,手指卻直接被這小袋子彈了開來。

這個小袋子在抗拒她的接觸。

林溪雪猜測這東西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儲物袋。

白晴曾說修士對於邪氣有種本能的抗拒,那儲物袋作為靈物,抗拒自己也是理所應當了。

一番搜尋無果,儲物袋也打不開,林溪雪只得找了塊高低合適的石頭,用厚手帕墊在白晴腦後,讓她平躺下來。

林溪雪坐在一旁,摩挲著手中玉冊。

她明白,自己終究還是成了宏衍子和那怪物口中的仙官。

名為天尊的怪物所設的幻境環環相扣,從一開始的授法籙,加法衣,結髮髻,逼我拔出法劍。

到了最後,還讓我誤認為,我親手殺了自己最在乎的人,想徹底摧毀我的理智。

而當我徹底崩潰,失去理智,放棄思考之後,背後就憑空多出來了這黑色光暈。

每一步都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虧我還覺得自己在不斷地堪破幻境,其實我只是在那怪物的誘導下,在幻境中越陷越深。

但唯一一點讓人不太理解的事情是,紀婉芸的出現很是突兀。

如果把自己陷入幻境後的經歷比作第一人稱的VR電影,那紀婉芸的出現就好像是電影放到一半突然出現的錯誤剪輯。

自己的視角突然從“我”跳轉到了“紀婉芸”,這段記憶完全是代入了紀婉芸的身體進行體驗的。

而且如果不是代入了紀婉芸的視角,從單面鏡外看到了自己,也許我根本不會意識到這裡有一面鏡子。

仔細想想,我第一次看向那個方向的時候,那裡根本就沒什麼單面鏡,而是藍色吸音棉。

如果沒有這面鏡子,我就不會發現自己背後出現了暈輪,自然也就不會動手攪碎暈輪。

而當我用狂劍最後一式攪碎暈輪之後,現實中的宏衍子真的也被我絞碎了心臟。

這幻境彷彿不單單是幻境,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彷彿會影響幻境中事情的發展。

又或者說,其實是幻境中發生過的事情,一定程度上投射到了現實?

在我陷入幻境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切問題,恐怕只有唯一的目擊者白晴可以回答了。

她有滿肚子的疑問想問白晴,但白晴此刻卻昏迷不醒,氣若游絲,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兩說的事情。

看白晴傷得這麼重,傷口也沒有恢復的傾向,恐怕靈力已經徹底耗盡了。

沒有靈力護體,在這種骯髒的環境下,遲早要細菌感染,傷口潰爛發炎,然後全身性感染,一命嗚呼。

更不要說,白晴胸骨都被壓變形了,聽呼吸聲可能還有氣胸,萬一是肋骨斷了刺進肺裡,那麻煩可就大了。

最要命的是,如果白晴的靈力真的已經完全耗盡,就算她清醒過來也沒辦法開啟儲物袋,取出仙家靈藥。

橫豎都是絕境。

她決定冷靜下來重新思考。

白晴說過,她無法恢復靈力是因為這裡被邪氣浸染得太嚴重,那如果能帶她出去,或許她就可以自行恢復靈力了。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需要找到出路。

她曾在野外求生節目中看到過,在這種巖洞中,風的流動方向,水的流動方向,往往就是出口所在。

若是放在以前,要她感受風的流向自然是痴人說夢,但神識加持之下,要看清風的流動其實並不是難事。

她從宏衍子的道袍上撕下一塊布條,用手指沾血給白晴留了資訊,讓她如果清醒過來試試看能不能開啟儲物袋,我先去尋找出口。

她將布條塞入白晴手中,正欲離開,白晴卻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通紅的臉蛋滿是擔憂和不捨。

“師兄,別去......求求你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