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上真
章節報錯
林溪雪看到周盛那焦急模樣,實在是不忍心將實情告訴他。
畢竟,被“仙人”帶走了多少還是有些盼頭的,真要如實相告,也不知這木訥少年能不能接受得了。
況且,其實未必就真是讓宏衍子騙了去。
畢竟洞內的奴隸大都是逃荒的饑民,一個饅頭就迷暈了。
這些饑民也無甚家世背景,自然也不會有人追查,不會引人注目,對於宏衍子而言更為安全。
像周盛的妹妹這種有親人的,還是當面帶走,風險顯然更高。
況且,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一般來說犯罪分子都會選擇遠離自己的常駐窩點進行作案,宏衍子應該也不至於把作案地點選在自己的老巢附近吧。
思量再三,林溪雪覺得這種沒有確鑿證據的事情還是不該亂說。
她安撫道:“修行無歲月,七年對於凡人而言確實是一段不短的時間,但對於修士而言不過韶華彈指,所以你妹妹上山之後便在閉關修行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你救我和我師姐一命,這番恩情自當相報,你妹妹可有姓名,若日後真能尋到她,可有信物相認?”
周盛思考了片刻,開啟的牆角的一隻大箱子,從一對舊衣物下取出一隻已經掉漆的撥浪鼓。
“妹妹名喚巧兒,若您日後與她相見,便將這撥浪鼓給她,她見到此物,定會明白。”
林溪雪接過撥浪鼓搖了兩下,但鼓面已經沒什麼彈性了,並不能搖響。
她鄭重地收好撥浪鼓,再次出言提醒道:“我需先與你言明在先,這雲州何其遼闊,你雖給了我信物,但我卻未必找得到你妹妹。”
“您盡力便是,不敢再奢求其他。”
林溪雪聽出周盛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敬畏,說話也不再是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反倒是有些文縐縐起來,反倒不像是個平凡的漁人了。
至少,像是讀過些經典。
不過林溪雪卻也並未特別在意,亂世之中,兵荒馬亂,路有餓殍,商賈、進士之家中落也是時有發生的事情。
所以就算讀過些書,流落到這漁村捕魚為生也並不奇怪。
“我既答應幫你尋你妹妹,日後遊歷之時自會多加留心。只是我師姐對雲州的宗門風物更為了解,所以要尋得你妹妹,我便要先去尋我師姐。”
林溪雪借題發揮,直接提出讓周盛帶自己去找白晴。
她也沒說謊,畢竟白晴才是正經的仙門弟子,自然瞭解更多她不知道的修仙界秘辛。
周盛並未猶豫,一口答應下來。
他休整了一番行裝,便帶林溪雪走入一條頗為偏僻的山路。
走入深山,他便掏出一瓶藥粉灑在身上,撒完把餘下的部分遞給了林溪雪。
“驅蟲的藥粉,灑在身上蚊蟲便不敢近身了,山中的蟲子很毒的。”
林溪略微遲疑,便將藥粉撒在身上,她倒也不怕這周盛有什麼歹念,畢竟如果他真有禍心,就完全沒必要救自己了。
況且她有一種沒來由的感覺,就是哪怕這藥粉真的有什麼問題,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態,大機率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兩人翻過山頭,便見到一處石頭砌成的廟宇,房頂鋪了琉璃瓦,外牆刷了石灰粉,在這物資匱乏的深山漁村中,的確算是頗為豪華的建築。
想來這就是所謂的武增廟了。
廟宇大門緊閉,隔著大門,便能聞到裡面傳來的陣陣苦澀的草藥味。
門口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鎮紙,炭筆和草紙。
周盛撿起炭筆,在草紙上寫了些怪異的文字,然後將草紙撕碎,生生吞了下去。
沒過多久,廟門便開啟了,一名拄著柺杖的老嫗慢慢挪了出來。
林溪雪定睛細看,蠟染的海藍色頭巾將老嫗一頭長的不像樣子的頭髮系成了盤狀,口中牙齒也不知還剩幾顆。
蠟染的藏藍色衣物,搭配鋪滿全身的銀飾,看過去便覺得沉甸甸的。
手中拄的與其說是柺杖,倒不如說是根盤包漿的枯藤,整個人佝僂得像一隻站立起來的蝦子。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她的面板已經完全貼在了骨頭上,面板下血管的走向,骨骼間的空隙,僅憑肉眼也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面板和骨骼間的血肉,就好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憑空吞噬掉了一樣。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溪雪,將柺杖靠在牆上,雙手交叉合抱在胸前,俯身行了一禮。
“上真。”
許是沒牙的緣故,她吐字並不十分清晰,但語氣中卻頗帶有幾分敬意。
然而,這帶著敬意的“上真”兩個字,聽在林溪雪耳中,卻顯得格外刺耳。
自己現在是天尊那怪物親授的從七品仙官,會稱呼自己為上真的,便只有一種人。
這所謂的大巫祝和宏衍子一樣,都是侍奉怪物之人。即便侍奉的不是天尊那隻怪物,至少也是同型別的怪物才對。
這種怪物提前算到白晴會來,還指名要將她帶來,一定有問題。
她側過頭,對著身後的周盛說道:“有勞你為我引路,我且與大巫祝商談些事情,待事情了結我再回村中尋你。”
佝僂著的大巫祝也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好孩子,這裡的事情和你無關了,快回去吧。”
周盛向兩人各拜一禮,快步下山去了。
他的腳步聲漸遠,唯有蕭瑟涼風拍打著竹海。
林溪雪抽出法劍挽了朵劍花,雙手握劍,反持於胸前,擺好了架勢。
但那大巫祝卻站在原地未動,似乎並無敵對的意思,她輕輕點了點柺杖,沉聲道:“上真,放下劍吧,我這把老骨頭,不消你動手,只怕沒多久便自己散了。”
“你將我師姐怎麼樣了?”林溪雪的語氣愈發冰冷,“或者說,你侍奉的怪物將她怎麼樣了?”
“上真,你我之間又何必這般虛與委蛇呢?我知道她不是你師姐,你也應該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大巫祝的聲音仍然從容且平緩,似乎是有恃毋恐。
“回答我的問題,你將她怎麼樣了。”
林溪雪黑色羽衣飄動,玉冊嘩啦啦展成一條玉帶,背後隱有黑色暈輪流轉。
白晴不能死,至少在她解除自己身上的禁制前,在說出自己陷入幻覺後發生了什麼之前,她絕對不能死。
大巫祝笑了笑,並未說話,舉高了柺杖,將廟宇中堂蒙著的彩布揭了下來,露出廟宇內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泥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