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

虎沉默了下,看向柚,「有線索麼?」

「都有人行痕跡。」

微微沉默,大家都在等待虎的決斷。

不知道為什麼,大山感覺手心有些出汗,像是在等待審判。

他期望大家一起,卻無法主動說出口害怕影響到虎的判斷。

沉默了半響,想到白厄私底下說出從他的教官以及狙神卡洛斯那裡得到的叮囑,虎還是決定穩妥起見,「我們一起。」

效率慢一點就慢一點,保證大家的安全以及任務的成功率才是首先需要考慮的。

「呼~」大山輕出了口氣,感覺瞬間放鬆了不少。

剛才的那股子如同幻覺般的「想象」總是讓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提起來一般,下不去,又上不來。

一種淡淡的忐忑始終在胸膛迴盪,只有在隊友身邊時,才能依靠隊友的溫暖力量所驅散。

「走。」

隊伍再次陷入了儘可能不出聲的探索。

細碎的特殊沙子在落在最後的大山腰間如同沙漏般的裝置縷縷撒下,在夜視儀中形成了一條清晰的軌跡線讓大家知道自己都走過怎樣的路線不至於迷路。

大家依舊儘可能的減少發出的動靜,隱匿的功夫再次派上了用場。

白厄的腳步輕到幾乎無法察覺,柚和宋鷹也不遑多讓。

只有虎的腳步略重,但同樣無法帶給人心安的力量。

來了……

又來了……

那種感覺,又來了……

大山只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難受,走在前方的隊友越走越快,而自己的雙腿卻彷彿是灌了鉛般沉重。

他急切地想要邁步追上去,卻無法快速的行動。

伸出手去,卻也無法觸控到隊友的後背。

想要出聲,不知道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口腔、聲帶以至於只有無聲的張大嘴巴。

「噗通~」

「噗通~」

精神世界一片黑暗的空靈,自己的心跳聲在腦海中被無限放大。

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

頭頂的狂風掠過大地,吹起如同鬼神的哀嚎。

世界正在眼前放大著離他遠去,自己像是化身無盡黑暗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失去自己的顏色,失去自己的性格,失去自己的意志,失去……自己的一切。

即將被永恆地融入到這片……黑暗之中。

「滋滋滋~」

語音中忽而響起了雜音,心生期待的大山等待著救贖,卻只聽到了一聲悠長的慘叫。

「啊~~~~」

「救……咔嚓~」

像是流速更慢的意識世界足以聽清每一個位元組中的音調變化,來自於其他小隊成員的慘叫一點點在腦海中慢放而過。

這聲來自於隊友的淪陷徹底擊潰了最後一絲防線。

慘叫聲響起的那一剎那,意識到有人遇害的大山就只覺得自己大腦中的每一根神經都像是被人一根根挑起。

整個天靈蓋彷彿瞬間被掀飛一樣直冒涼氣,一股子深入靈魂的顫慄瞬間侵襲全身,渾身如同觸電般瞬間一麻。

他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獲得來自於隊友的救贖。

視線中……

隊友,都不動了。

「嗚~」

曠野上的風聲從不停歇。

逼仄的地道之中像是隻有自己的呼吸聲那麼安靜,每一步落下的輕輕窸窣聲都像是落在自己的心尖般讓心臟顫動不止。

若是哪

一步的動靜稍微大了,就像是觸犯到了什麼禁忌的律令一般令人心生不安。

行走間微微出神的白厄眨了眨眼睛,像是提前預知性地感知到耳麥中即將傳出的慘叫。

「啊!」

「救……咔嚓~」

出事了!

白厄心頭一個激靈,從某種半朦朧間的狀態下瞬間驚醒。

是其他小隊那邊,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隊友。

卻發現大家都保持了一個詭異的「動作進行時」,虎身體筆直地向前虛探半步,腳步停在空中,整個人像是石像般禁止。

宋鷹雙手抱住懷裡的機槍,像是打算進行戰鬥,卻也定格在了那裡。

落在最後的大山像是一個溺水的亡者般以一種像是半浮在水中的詭異姿勢儘可能地向前伸出手來,指尖是那般的努力想要觸及前方,最為修長的中指指尖卻最終停在了距離宋鷹後背不到三公分的距離。

身前半步的柚……

自己的手掌中忽然塞進來了一隻戴著手套的小手,像是快要窒息般痛苦輕細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白厄的耳中。

「快……走……」

「柚?」

白厄擺了擺塞入自己手心的小手,連帶著柚的整條臂膀也輕輕擺動。

然而僵硬的軀體已經同樣永恆的定格。

隊友……全都不動了。

語音裡,也一片安靜。

沒人對剛才發出慘叫的戰友發出疑問。

所有人都保持了一種死寂的沉默。

大家……全都不動了。

淪陷了……

只是一瞬間,急劇的涼意從後腳跟一路爬滿白厄的整個後背。

渾身毛孔收縮,汗毛直立。

「嗚~」

唯一的動靜是頭頂呼嘯的風聲。

像是野獸臨死前的哀嚎,也像是人類在絕望中發出的嗚咽。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白厄死死咬著牙,才能保證自己不至於因為身體的恐懼而導致嘴唇發顫。

大腦一片空白的黑暗,白厄甚至無暇分析眼前的處境和決策。

不能這樣下去!

自我抑制……自我抑制呢!

意識到自己暫時還並未淪陷的白厄努力想起自己的底牌。

恐懼的因子在體內四處亂竄,自我抑制像是滿城逮捕匪徒計程車兵,但恐懼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就像是在從空氣中灌入自己的天靈蓋,無邊的黑暗伴隨著恐懼一起湧入自己的身體,欲要將自己徹底掩埋。

「啪!啪!」

白厄狠狠給了自己兩個巴掌,疼痛讓他短暫的神智稍顯清醒。

不能留在這裡!

出去!

卡洛斯說得對,只要不死,收集到情報回去也同樣是完成任務的一種方式。

這個流民窟有問題!

有問題!

它有問題!

一把攔腰抱起柚那輕盈而僵硬的軀體,左手又想抱起靠近的虎的身體。

然而因為恐懼而發酸的肌肉一個癱軟,已經抱起的兩具身軀瞬間跌落。

抱不動……

自己跑吧……

離開這裡……

離開這座地穴!

前幾批的偵察兵失蹤絕非是大意的偶然,這裡……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大危機!

把情報帶回去!把情報帶回去!

思維暫時僵滯的白厄腦海中一時間只有短促的念頭迴圈播放。

跑!

來時的軌跡在夜視儀下顯示出一條清晰的引導。

顧不得隱藏,顧不得動靜,當下唯一能夠考慮的,只有儘快離開這座洞穴。

夜視儀的面罩攏住了粗重的呼吸,炙熱的水汽覆蓋了面龐。

逃跑……

也是逃避。

黑暗越發厚重,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充斥白厄的意識。

「噗通!噗通!」

身後像是有著未知的洪荒猛獸在步步逼近,越是逃往洞口處的白厄越覺得自己相較於整片天地都變得渺小起來。

厚重的石塊、天地都像是壓在身上的束縛讓人憋的喘不過氣。

「嗤~」

一腳踏出溶洞通道的白厄腳下一個打滑,差點摔倒。

踉蹌著爬起來就直奔向停在不遠處的車輛之上。

拉開車門……打火啟動……

執行一切動作的白厄只覺得自己的雙手一直在顫抖,無言的恐懼時刻侵蝕著他的內心。

某個時刻,扶住方向盤的手忽而一頓。

白厄緩緩抬頭,眼神呆呆地看向了眼前昏暗的夜幕——

無邊的曠野之中,那些奇形怪狀的岩石在黑色的陰影下勾勒出詭譎猙獰的模樣。

天然的風洞為原本無聲的狂風奏起原始的怒吼。

彷彿靈魂出竅般白厄的念頭從眼前急速攀升,向著無垠的高空中飄去。

大地在眼前顯得越來越遠,渺小的軀體也像是滄海一粟。

「噗通~」

「噗通~」

一片安靜中白厄聽到了自己緩緩平靜下來的心跳。

一枚恐懼的種子不知何時深深的紮根於心底。

逃?

儘管逃吧。

逃得過眼前,逃不過內心。

當種子已經種下,一切的逃避行為都成了滋養恐懼的最佳養料。

或許是在路上……

或許回到營地……

在未來……或許是明天……或許是第二天醒來的清晨……

他會後悔為何自己因為未知的恐懼而拋棄了一切。

逃避?

【在你的堅定意志之下,你成功透過了一次「精神檢定」。】

【你成功透過了一次神秘學領域的對抗檢定,神秘+0.1。】

直至自我意識從無邊的恐懼中清醒,對抗成功的提示才在面板上悄然跳了出來。

這種被動的對抗無時無刻都有可能發生,面板的提示並不能當做預警性質的情報來源。

白厄抬起頭來,眼神虛無地看著前方。

無聲的黑暗中彷彿凝聚出了一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正靜靜地盯著他笑……

恐懼,並非完全是自己的恐懼。

在剛才短暫的一個瞬間,白厄感知到了那些強加於自己身上來自於其他意志的恐懼——

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杵著乾硬的柺棍,艱難的攀登上了其中一個風溶洞的頂端。

無人的灰暗荒野在眼前如同幕布般綿延向天邊。

城市的輝光照耀不到野地之中……

甚至是那些輝光主動將他們這些灰暗的人驅逐出境。

天寬地大,卻無容身之所。

未來該如何?

生命該如何?

每一個在黑暗地穴中伴隨著風聲呼嘯入眠的孩子都深深地將迷茫、恐懼裹著寒冷、飢餓一同嚥下。

紮根於恐懼中滋生的惡魔已經展現獠牙,將根系探及每一個來到此處的生靈內心。

逃地越遠,種子越發盛開。

物理距離上的逃離已經沒有了意義,如果不能直面,無論走到何處都終將沉淪。

這是一個必須要自己面對的敵人!

「呼~」

白厄輕輕吐氣,彷彿將一切的恐懼都溶入這口氣息吐出體外。

熄火,下車,關門。

白厄緩慢做完這一切,踏步走向前方……

未知的地穴在黑暗中安靜等待。

做個向風車挑戰的傻子。

魯莽,比謹慎更接近於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