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緣知坐在了許臨濯對面的座位上,慢慢地放下書包,“......嗯。”

許臨濯嘴角微翹,抬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拉過擺在桌子一角的電腦,“各科試卷都帶了嗎?”

陳緣知,“帶了。”

許臨濯,“給我看一下吧。”

窗外的日光緩緩流淌,變得強烈了幾分。

許臨濯翻完了各科試卷,沉吟許久,“......感覺你的理科學得很吃力啊,除了生物稍微好一點點,其他的都.....”

陳緣知:“......是這樣沒錯。”

許臨濯放下試卷,在電腦鍵盤上敲了一陣,然後才放下手和陳緣知對視,“說實話,你現在的基礎,解題技巧和學科素養都不足,說上最好的班級,屬於異想天開。”

陳緣知非常沉得住氣,她聽出了許臨濯的意思,“所以?”

許臨濯看著她,忽然笑了。

“所以,沒基礎就打基礎,沒有技巧就學習技巧,沒有素養就慢慢積累培養。”

“只是這個過程無疑是非常艱難的。”

陳緣知垂下眼,目光聚焦在那人的手指上,看上去秀白且骨肉勻整,“...嗯,我有做好準備。”

許臨濯笑笑,“那就好。”

.....

第一天自習的體驗不可謂不微妙,陳緣知第一次和朋友一起自習,加上陌生的環境還需要時間適應,不免有些走神。

她還是那個老毛病,遇到不懂的題,想不出來之後就開始精神飄遠,只是以前自己待著,走神後便是看看風景或者畫畫小人,如今卻變成了盯許臨濯。

許臨濯專心學習的樣子和平時不太一樣,平時的他算得上愛笑溫和,即使笑容很淺也止於表面,但也宛如一陣拂檻微涼的春風;

但此刻垂眸靜翳的模樣卻透著一股疏淡感,輕搖筆桿的手腕和在答題紙上梭巡的目光則顯得從容,看上去漫不經心。

許臨濯潦草幾筆,似乎終於解開了一道難題,抬起眼對上了陳緣知的目光。

陳緣知頓住,趕忙低下頭,撐著下巴的手也放下,重新抓緊了筆。

然後她便聽到了許臨濯的聲音,淡淡的提醒意味,“清之,專心一點。”

“.....好。”

陳緣知感覺臉頰尖漫著股躁意,她強迫自己收攏目光放在眼前的習題冊上,也許是這次真的集中了注意力,那道一直困擾著陳緣知的題竟然讓她看出了一點解題思路來。

陳緣知連忙提筆寫下,雖然只解了幾步便再次卡住,徹底動彈不得——但好歹是比無從下手要好一些了。

許臨濯給他們兩個人制定的學習計劃很簡單。

“以一小時為單位,每次專注地學習一個小時之後,休息5分鐘,聽歌或者看風景,不要看手機。每學習兩個小時進行一次答疑,在此之前你可以把不理解的題目先標註出來——不要輕易標註一道題目,至少讀三遍題幹,給自己兩分鐘的時間思考。”

陳緣知一開始挺意外的,因為許臨濯的學習方法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和網上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學霸學習法比起來,他教給她的方法顯得那麼樸實無華,幾乎是身邊老師和同學們都聽說過的學習方式。

可是那麼多人都使用著這樣的或者類似的學習方法,那麼多人中,卻只出了一個許臨濯。

陳緣知的困惑沒過幾天就解開了。

——原因無他,不過是許臨濯在這套學習方法上,真正做到了極高的執行力。

陳緣知發現許臨濯可以真的一整天都不看一眼手機,他的手機也幾乎沒有響聲,不知道是關機了還是靜了音;他左手手腕上帶著一隻黑色的手錶,是極簡的電子錶,他看時間似乎更習慣看手錶而不是看手機;他幾乎不走神,專注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陳緣知每次抬起頭看他,都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和在紙面上輕移的筆尖。

但到了該休息的時間,他卻一秒也不耽擱,即使手上正在解的題目似乎馬上就要算出來了,他也會在到點的那一刻鬆開筆,然後直起腰抬頭看她,明澈的眼波光一閃,微微勾起唇角,“到休息時間了。”

“今天聽什麼?”

陳緣知通常是決定選歌的人,無他,不過是因為許臨濯總是把問題拋給她回答,而她恰好又不是個客氣的人,“《Drive》吧。”

悠揚音樂混著踩在節奏點上的慵懶女聲在倆人耳邊同時響起,陽光曬得微微發溫的桌角上,藍芽耳機的盒蓋開啟,在靜躺。

“satbackwiththewindowdown,”

“Eightyanhourandradioloud.”

這樣的時刻,陳緣知總是會想起那段看似平靜卻洶湧無比,從未淡忘片刻的夏日。

那時的她在網路上和漣交換了彼此的歌單,傾聽著彼此喜歡的聲音和旋律,卻沒想到有一天他們竟然能坐在一起,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再次重聽那些從他們二人的歌單裡圈起的、兩個人同樣喜歡的音樂,再次重現那段夏日的互動。

陳緣知總是會在這種時候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新奇感受,那種感受跳脫成想法,在腦海中成型。

比如此刻,她看著許臨濯的藍芽耳機,突然將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臉上,開口道:“許臨濯,你更喜歡有線耳機還是無線耳機呢?”

“——他們都說,有線耳機更浪漫一些。”

陳緣知,“因為有了羈絆,兩個人被看得見的線連在一起,一方永遠不會離另一方太遠。”

許臨濯早在陳緣知開口的時候就已經轉過頭來,認真地聽完以後,他輕笑一聲,“你覺得呢?”

陳緣知,“我覺得無線耳機更浪漫。”

許臨濯,“如果說有線耳機代表的是一種緊密相連,甚至有時會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浪漫的話,那麼無線耳機就是一種更自由的浪漫——我允許你偶爾離開我,但不可以走得太遠。”

陳緣知看著許臨濯,日光反射在牆上,透過彎曲的玻璃,捲成一面海浪般粼粼起伏的光影,如今這片光影棲息在他身上,靜謐地安居。

陳緣知抿了抿唇,才發覺自己似乎不知不覺間笑了。

笑意消減,她清咳一聲,似乎是掩飾,“.....嗯,我也是一樣的想法。”

圖書館逐漸成了倆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兩人每天早上一前一後地來到這個固定的座位。

陳緣知總是後到的那個人,她從不和許臨濯打招呼,兩人彷佛在無言中形成了一種默契。

無論是誰,來到便坐下學習,沒有一句多餘的寒暄,直到休息的時刻,又在一片音樂聲中恢復熟悉的暢談笑語。

陳緣知早就發現,他們兩個人專心做事時都是話不多的型別,於是也鮮少打擾許臨濯,總是耐心地壓下做不出題目的躁意,等到兩個小時後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拿過她的習題冊;

剛開始學習的一週,她慢慢發現許臨濯每天都會來的很早,哪怕她偶爾早到一些,也能看到許臨濯已經端正坐在座位上的身影。這個人不僅僅是聰慧,還有極強悍的自律。

陳緣知後來發現,她有時候學了一天回家躺在床上,第一個回想起來的畫面,既不是許臨濯的笑容,也不是一張張做不完的試卷,而是一個背影。

每一天、每一天,電梯門緩慢開啟,她走出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許臨濯背對著她在做題或者看書的身影,白光模糊了確切的輪廓,只餘下一段清嶙的骨。

......

這一天,陳緣知在上樓的路上停下了腳步。

她發現自己忘記帶水杯了。

圖書館外沒有特別近的超市和便利店,要走好一段路程。

陳緣知忽然想起圖書館裡似乎是有自動販賣機,在圖書館的邊角處。她調轉了前進的方向,朝著那邊走去。

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前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長款大衣的女孩,陳緣知便放慢了腳步,有意等女孩買完再靠近。

“咚”地一聲傳來,女孩彎腰從販賣機底下掏出一瓶礦泉水。

就在這時,陳緣知眼尖地發現一個三角形東西從女孩的包裡掉了出來,而女孩正好直起腰,恍然未覺,轉頭便要走。

陳緣知連忙小跑幾步,她撿起地上掉落的東西,朝著女孩的背影喊了一聲,“等一下——”

就在這時,陳緣知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東西。

白色的包得紮實的三角形紙片,上面似乎有一些文字,字跡娟秀,莫名讓人聯想到女孩子的情書。

一個護身符。

陳緣知只看了一眼,確認了物品之後便抬頭了,恰好撞上那女孩看來的目光。

陳緣知有些意外。

她沒想到居然那麼巧,這個人就是她的同班同學謝槿樺。

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唇,“這個......”

“那是我的東西。”

謝槿樺語速急切地打斷了陳緣知的話語,平日裡有幾分銳利的眼眸此刻更是直直地盯著她,瞳孔微縮,看上去似乎生怕陳緣知把手上的護身符據為己有一般。

陳緣知看著她這副模樣,略微一怔,伸出手,“......給你。”

謝槿樺疾走幾步,伸手奪過了陳緣知手裡的護身符。

她沒有道謝,側著身檢查了一遍護身符,也沒看陳緣知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我看到它從你包裡掉出來了。”

陳緣知早就收回了手。

她定定地看著謝槿樺的背影,半晌又垂下眸,聲音清淡無痕,“檢查一下你的包吧。”

陳緣知說完這話,也沒有要聽謝槿樺回覆的意思,轉身走開了。

站在自動販賣機前,陳緣知透過玻璃板的倒影,看到了謝槿樺站在原地一直未動,似乎在看著這個方向。

陳緣知買完水,蹲下身取,再次站起時,謝槿樺的倒影早已從玻璃板上消失。

.......

自習進行得平穩順利,但陳緣知明白,這並不意味著事情在好轉。

又是平平無奇的一天,陳緣知載著一身清露初陽來到圖書館,坐在了許臨濯的對面。

到了答疑時間,剛剛的兩個小時裡,陳緣知做的是物理和化學。

許臨濯看完陳緣知的習題冊,沉吟半晌方道:

“清之。”

“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