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沒能成功問出更多的東西。

吉時將近,嗩吶與鞭炮聲一浪接著一浪,村民們紛紛轉過頭,眼神迷惘地向兩人告別。

“那邊新娘子下轎了,該去參加成婚典禮。”

他們再次問道:“二位大人真的不去嗎?”

“不去。”楚玉攔住高個子:“你還沒說唐月在哪,我可以自己去見她。”

“那是誰?”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覆。

村民們面面相覷,一臉茫然:“大人,咱們村沒有這個人呀。”

“……”

“算了,你們走吧。”

楚玉嘆氣,她就知道。

由於大多數村民都去參加婚禮的原因,村子顯得比平時要空蕩些。

她和仙君在蓮田村晃了幾圈,發現村口瀰漫著飄飄渺渺的水汽。

很好,看來白日裡確實還能出去。

有了後路,行事便不似先前那般束手束腳。

“我打算去唐滿家中看看。”

楚玉指向北邊的民居:“說不定能發現什麼。”

“嗯,那我便去成婚現場。”

殷晚辭微微頷首:“既然身在迴圈之中,還是要更加留意一切的源頭。”

“會不會有危險?”

想到新娘古怪的能力,她改變主意:“讓我和師尊一起吧,出問題也可以互相照應!”

仙君本想答應,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影子後又搖了搖頭。

“再晚些宴席就結束了。”他肅然道:“不知是不是錯覺,今日的時間流逝,似乎比昨天快了些。”

“好。”楚玉說:“我們兵分兩路,錦囊聯絡。”

“對了師尊,如果你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我該如何知曉?”

是在擔心自己麼。

殷晚辭眼睫輕眨。

“錦囊裡有我的本源靈力。”

他溫和道:“倘若我受到重創、或是虛弱時……你能透過錦囊的靈力波動察覺。”

“……”

楚玉雙手合十:“那我希望永遠都感覺不到。”

她開始真誠地為師尊祈禱,幾片鞭炮紙被風吹起,落在她的髮間。

殷晚辭伸手捻去那片紙,順手揉了揉少女柔軟的髮絲。

“保護好自己。”

他的聲音猶如新雪初霽,帶著一點點認真的承諾。

“我不會有事的。”

*

兩人開始分頭行動。

蓮田村終年多雨,出於防潮等原因,民居多半是二層小樓。

楚玉穿過間間相似的粉牆綠瓦,停在一處四合院前。

據村民們所說,唐滿一家二口世世代代長在村裡,唐父是村上的教書先生,唐母是村裡紡織店的老闆。

如今老兩口年事已高,店鋪也就交給了晚輩打理。

二樓的房間裡擺

著各種顏色的紗織綾羅,大多是江陵今年最流行的那種。

楚玉的視線劃過裁剪了一半的衣裳,停在一本羊皮紙裝訂的冊子前。

是本手稿,首頁用硬毫筆細細勾勒了幾朵栩栩如生的荷花——除了花,手稿的主人還喜歡畫蜻蜓、畫蝦、畫河裡的游魚和屋簷上歇息的野貓。

主人的年紀應是不大,畫工還沒有修煉到爐火純青,一筆一畫間卻頗有些靈氣。

當然,冊子裡最多的,還是各個時節的服裝設計圖。

楚玉翻著那些手稿,覺得有幾種還蠻新穎,非常對她的審美。

不知道旅途結束後,有沒有機會買些這裡的成衣。

這樣想著,她將手稿裝進儲物戒裡。

畢竟是關鍵npc的東西,帶著說不定會用得上。

觀察到現在,楚玉基本可以確信:唐月是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她就是手稿的主人。

不怪她刻板印象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唐滿面色黝黑,手上還有經常做活的老繭,因此,楚玉很難想象對方寫得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更不要說會設計女子的服裝。

帶著手稿下樓,偏南風颳來濃烈的酒香,吹得她的腦袋微微怔然。

幾乎是下意識的,楚玉向蓮花池的方向走去。

……

孩童穿梭於蓮葉之間,採下還掛著水珠的鮮嫩蓮蓬。

岸邊的大人有說有笑,關素素半是警告半是叮囑地拉住想要下水的小寶。

一切的一切與昨日一模一樣,楚玉有些恍惚,不知不覺間,她已自然地邁動雙腳,走到眾人面前。

“姑娘不是蓮田村的人吧?()”

一名和藹的老婦人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您是來考察的大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正午十分,陽氣最充足的時候,楚玉卻覺得自己的額頭隱隱沁出了冷汗。

“大人剛剛去哪裡啦?”

關素素像上次那樣挽住她的手:“方才吃酒席的時候,怎麼沒有見到您。”

“我最近在減肥。”

楚玉說:“不是很想吃大魚大肉。”

“啊,那太可惜了。”

關素素頓了頓:“大人,我給您介紹一下。”

“就是村東那家的小子……”

到此之後的所有所有,每一句話,都與昨天如出一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今時與往日重疊,交錯地出現在她眼前。

楚玉徹底清醒過來,腦中警鈴大作,不動聲色地推開關素素挽著自己的手。

這一刻,她終於理解了蓮田村的恐怖之處。

——整座村子,在一點點的同化她。

換句話說,這個無休無止的迴圈,正試圖將她也吸納進去,成為這一天的一部分。

“她還有事要做。”

殷晚辭從路的另一端走上前,拉住楚玉的手:“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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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和的靈力透過交握的指尖傳遞至四肢百骸,少女舒了口氣。

“我好像還是受到了些影響。”

離開那群村民,楚玉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實不相瞞,師尊,我剛剛都不知道怎麼來到河岸邊的。”

“你還未到化神期,已經做得很好了。”

殷晚辭安慰她。

“裡面的怪是不是很強?”楚玉憂慮地問道。

雖已做好了收集山水圖不會太輕鬆的心理準備,但這種技能詭異的boss,明顯更難處理。

“與我的身外化身不相上下,況且……”

殷晚辭幽幽嘆息:“妖物的手上,還有一村的人質。”

如今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悄無聲息地破壞掉迴圈。

……

太陽不知不覺落下,安寧平靜的蓮田村猶如一攤沸騰了的水。

這一次,兩人不打算像昨日那般去往宴席上。

他們有意識地避開了先前做過的決定——如此,便能暫時保證自身不被迴圈所同化。

“我們去村外看看吧。”

楚玉提議道:“白天能夠自由進出,夜晚卻不可以……倘若找到原因,說不定能脫離這重複的一天。”

仙君表示同意。

二人向村外走去,天色也肉眼可見地暗了下來。

靠近村口的位置傳來打鬥聲。

楚玉足尖點地向前掠過,只見身著白衣的水鬼正在追趕一名戴著面紗的人類女修。

墨一樣漆黑的液體從水鬼的掌心噴湧而出,濺射在土地上。

綠油油的小草瞬然枯萎,而那女修似乎也有兩下子,地面微微震動,她不斷地召出一個又一個岩土做的傀儡,擋住了水鬼的攻擊。

可她並沒能堅持多久,許是持續的作戰耗費了太多靈力,女修雙腿一軟,跌落在地。

水鬼想緩緩靠近,卻被楚玉的劍氣震得停在原地。

“快走!”

她顧不了那麼多,趁著天還未完全黑透,楚玉一把抓起地上的女修,將她帶進了村子裡。

水鬼追著她們跑了兩步,奇怪的是,村口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結界,將它擋在外面。

“誒?它好像不能進來耶。”

楚玉好奇地望望天。

殘陽如血,正掙扎著散發微弱的光芒。

她想起船伕的遭遇。

難道天將暗未暗之際,是水鬼出現的高發期?

沒來及深想,被救下的女修緩緩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土,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劍修少女。

方才在打鬥時還未看清她的臉,如今面紗歪在一旁,楚玉也同樣滿臉震驚。

“白苑苑?”

她詫異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白苑苑向後退了一步。

實際上,這也是她想問的問題。

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

與這位仙門少女的故事,屬實是一言難盡。

……我本來只想和那個人做交易而已,白苑苑想。

對方能夠滿足她的願望,而她也就願意繼續做那個人的手下。

只是幫忙監視而已,起初她沒想過要害誰。

甚至,還想要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早些知難而退,中止渝城之旅。

但既然做好人不領情,那就做壞人咯。

白苑苑無所謂地偏過頭。

反正她早就一無所有,為誰效力也權在一念之間,無需對任何人負責。

邪魔願意幫她,她就為邪魔做事。

臭丫頭把她推進幻境裡,她就一定會找機會報復回去。

此次白苑苑與宋承瑾來到江陵,也是為了找到第二張山水圖。

感應到蓮田村有東西,她特地支開宋承瑾,想看看能否獨自取到散落的封印。

……

怎料卻在村外,遇見了攔路的妖物。

更沒有想到的是……

千言萬語堵在白苑苑的喉間,她抬起頭,直視著劍修少女的眼問道:

“為何救我?”

見對方向後退了一步,本著不能吃虧的邏輯,楚玉認真朝後挪了兩步。

白苑苑:……

她再次退了一步。

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能丟。

楚玉也隨之跟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終於,小白花忍不住了。

她攥緊拳頭:“你倒是說話啊。”

渝城的幻境突然崩塌,用腳想都知道和這人脫不了關係。

不是小黑花,就是拖後腿的害人精——無論是哪種屬性,楚玉都不大感冒。

因此,她對小白花也同樣沒什麼耐心。

“我怎麼知道是你?”

她抱著手臂陰陽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能打的,之前真是辛苦你了,真不考慮去進修仙俠界奧斯卡嗎?”

“奧斯卡是什麼?”

“想知道嗎?”

楚玉哼了一聲:“就不告訴你。”

“……”

意識到對方似乎看見了自己的招式,白苑苑的態度馬上軟了下來。

“出門在外,總要有些保命的手段。”

小白花不得不低下頭:“還請楚姑娘諒解……”

好巧不巧,楚玉自己便是裝可憐之術的集大成者,自然不會被對方忽悠到。

“沒看錯的話,剛剛的那個是傀儡術吧。”

少女摩忖著劍柄,微笑地露出兩隻小酒窩。

然後在小白花驚詫的面容裡,毫不留情地揭開對方的老底:)

“好厲害哦,是南疆的秘術耶。”

楚玉一本正經地回憶道:“聽說修習傀儡術的修士,本體都比較弱的樣子……嘿嘿,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