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運關上房門,拿出顯法四處試試,沒有法陣。

把香薰爐掛在腰間好順手拿出,就是不知道林老能不能給自己報仇了,不用擔心林老出事,畢竟使毒的哪個缺心眼了。

隱風那其實自己早有打算,並不是不相信自己,但凡事留個後路總歸是沒問題的。

念頭又開始亂跑了。

被喊去之前的忠義堂,寨主神色古怪看著視死如歸的成運,說了一句:“呆一月,我教劍,木匠教拳。”說罷喊木匠走了。

成運狐疑地看著寨主背影,轉頭看矮騙子。

矮騙子心想這就沒了?對看著自己的成運擺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沒過一會,寨主和木匠回了大堂。

寨主看了一眼還沒走的成運,“今天就要學?不然明天開始吧,規整些。”

答應了一聲,看了眼神情平靜的木匠,乖乖回去了。

狗軍師問出疑惑,寨主搖頭表示是上面那位的意思,自己也不明白,照做就是了。

再問惡婆子作何處理,矮騙子接話說以後應該還有機會。

狗軍師一時語噎,應該?花了大把的錢和精力,就剩個應該?

矮騙子安慰說惡婆子肯定會死的。

狗軍師氣笑,摔門而去,“今日死明日死,能一樣嗎?被惡婆子吃了的人,難道應該會死嗎?”

成運沒走遠,聽到了。

或者說是狗軍師故意讓他聽到的。

夜晚,三人出了青山寨。

一人騎牛,兩人騎馬。

寨主喊了狗軍師過來,“能殺了?”

狗軍師喝了口茶水,回了句不知道。

想想還是不能晾著寨主,解釋道:“成運送人香包,除了香味,還有藥用,又找憨郎中要了藥方,再加上同時和寨主姐姐,那位捕頭扯上關係,那麼主要用功的醫理一途來路應該不會簡單,當然,確定這一切的還是因為矮騙子卦象的延續之意。”

“所以喊了那句話?也算一種試探?”

狗軍師點頭,“起碼不是個蠢貨,知道拉著木匠和矮騙子一起去。一個找一個殺。”

“可是三日?”狗軍師神色落寞,“三日夠惡婆子吃人回到正常了。”

寨主看了眼窗外,看不到月亮,嘆口氣,已經有些麻木了嗎。

對人命麻木。

出寨前矮騙子就算好了,方向不會錯,問了木匠有大礙嗎,木匠擺手在一個尋隱小圓滿手下保住矮騙子和成運沒任何問題。

矮騙子嘆氣,我可以保住我自己。

一路上成運從告訴了兩人毒發後的狀態和可能出現的情況後就一言不發。

木匠和矮騙子以心聲交談。

“過去了別問別說話,出手就行。”

“為什麼?”木匠心想還沒過去呢。

“惡婆子的卦象簡單,凡被吃之人皆是無妄反兌的卦象。”木匠懂了,一路追過去唄。

搪塞過去,好讓成運過去不會被木匠影響。

成運是外人,但既然那位讓寨子裡劍法最好的寨主,拳法最好的木匠共同教導一月再去當捕頭,那麼意圖還是很明顯的。

雖然和狗軍師不對付,但也只是日常行事上的不合,大是大非上,一個算命的一個算計的,目的出奇一致。

這次成運出寨追殺惡婆子也是如此。

成運感知不到一位尋隱一位強脈的傳音。

現在哪怕感知到了,心裡也只有一句狗軍師喊出來的:被惡婆子吃了的人,難道應該會死嗎?

一具男性的屍體趴在池塘邊,成運怔怔看著映在池子裡的半邊月亮。

矮騙子扒弄了下屍體,惡婆子殺的,丹田空了,精血乾涸,臉上是沉醉,身體卻因恐懼弓成詭異的弧度。

“身上帶的玉牌是燎火關一家商會的供奉,蘊氣修士,下一處我得再算算。”

成運要了牌子,彭衝。

不等矮騙子丟銅錢,藉著問仙蹤,騎上小青牛,全力趕路。

木匠追上不再丟銅錢的矮騙子,“能找到?”

矮騙子點頭,如果能找到下處,那麼就是張捕頭的功夫無疑了。

第二處,蘊氣女修,丁嬅,是個行修,一把精煉的傘被隨意丟在一旁,傘柄處刻著一句:楓林復漾溪,裳洗同涘渚。

其他人送的。

第三處,尋隱女修,苗瑾,行修。第一個有打鬥的,結果已經在這了,一柄刺劍斷成兩節。

第四處,蘊氣男修,常紋,供奉,身上沒有須彌物,懷裡包著對孩童極有益的草藥。

成運好像能聞到那種惡臭,就像骯髒汙穢之地泛著幾分膩甜。

接下來的靈氣痕跡已經很平穩,吃了四人,惡婆子吃飽了。

被吃的不僅是一身修為,人之最重,魂魄也是一乾二淨。

走出一段路,深呼一口氣,說了第一句話,請矮騙子算一下,前方還有無被吃的人。

矮騙子丟銅錢上天,成運不懂,但還是希望銅錢落的慢些。

眼神裡帶著點憐憫看向成運,還有。

不掩飾自己有須彌物,刀已經收進去,牛嘴劍挎在腰間,出劍更快,但搭在劍柄上的手,有一絲顫抖。

到了第五處,成運看向矮騙子的眼神有些祈求。

銅錢落下,還有。

收起男性蘊氣行修的牌子和須彌物,木然趕向下一處。

第六處,一個女童和女婦人抱在一起,全身乾癟毫無氣息,一個男子吊在樑上,沒被吃。

都是凡人。

矮騙子掏出香,點燃認真插上,撒了酒水給鬼差指路,燒了符紙散一些此地怨氣。

蹲下用手一下一下掏土,成運不敢看抱在一起的母女。

這裡是一個村子邊上,主人應該是個獵戶,兩條狗都沒了頭。

木匠不忍,不管矮騙子,抱母女放進坑裡,要去解男子下來,成運自己走了進去。

房內桌上油燈亮著,燒了一半不到。一個撥浪鼓掉在地上,成運彎腰撿,好像很重,撿了很多次。

埋了一家三口,成運上了香,磕了頭。

矮騙子剛到此地就丟了銅錢,惡婆子就在村子裡,沒有吃人,等著他們,成運也看到了靈氣波動在村子上面縈繞不散。

走進村子,除了幾聲狗吠外,村裡人都睡了,很安靜。

成運看著少女模樣的惡婆子坐在水井邊,對著這邊咧嘴笑。

臨近,惡婆子驚呼一聲救命,掉進井裡,用了靈力,全村子人都聽見了呼救聲落水聲,舉著火把往這邊趕來。

木匠要驅散眾人,成運已經丟出數枚丸藥爆出灰霧,再使出火靈力點燃,爆炸聲趕走了村民,又有一圈火隔開。

惡婆子從井裡跳出,笑嘻嘻說道:“小恩人追來幹什麼,哎呦,這不是仰慕小女子的壞人嗎,這般壯實,小女子又喜又怕呢。”

成運提劍,發洩般揮出道道靈力,惡婆子躲過一些,又隨意打散一些,哀怨地看著成運:“小恩人何必如此,要小女子做什麼,從了就是。”

嘶吼一聲,甩出最後一劍,轉頭讓木匠上。

看見矮騙子點頭,木匠瞬間出現在惡婆子面前,一拳揮出。

惡婆子先是嘲笑看著偌大的拳頭,感知拳意將近,正要運轉自己賴以為生的法門輕鬆躲過。

突然臉色大變,渾身靈力猛然紊亂,各經脈靈力湧動或快或慢,或正行或逆行,要能運轉法門雖說僅需幾瞬。

但對強脈圓滿的木匠來說,幾瞬多餘了。

一拳本是奔著壓制而去,即使很難阻止惡婆子逃跑。

但看惡婆子靈力紊亂,立馬轉了拳意,凝散為錐,在擊中惡婆子護身靈力的一瞬猛然爆開。

又有幾分如針般的拳意直接衝進惡婆子體內,打散了凝結的靈力。

下一瞬又是一拳,惡婆子驚恐盡力躲開,但沒了法門,接下了所有拳意,周身靈力潰散。

木匠不再出拳,不是託大,而是已經換了一身法衣的成運渾身面板崩裂出血,頂著自己逸散出的拳意,在惡婆子靈力潰散的瞬間,一劍從背後刺進丹田,又剜出個口子。

木匠收回拳意護住成運,成運又使出幾劍,精準無比挑了經脈,這幾劍加上刺進丹田的一劍,從出寨開始,成運就已經在腦海裡想了無數遍。

下毒又下毒,一劍又一劍,直到惡婆子徹底沒了修為。

木匠扶住癱軟下來的成運,大手撫在成運後胸,緩緩傳著精純氣力。

矮騙子看著面無表情的成運盯著惡婆子,沒有想象中大哭大笑之類的發洩,也沒有卸下因果的輕鬆,只是又重複了一遍刺進丹田,劍挑經脈。

認命的惡婆子本是嘲諷地笑著成運,嘴上念著上吊男子的絕望,和此刻的成運真是一般相像。

但在成運重複了五遍後,惡婆子臉上扭曲了起來,不是因為身上的疼痛,而是成運的臉色從頭開始沒有任何變化。

八次後,成運停了下來,拽著惡婆子的頭髮,一路託著往村外小屋走去。

矮騙子用偷觀心湖的法門,什麼都看不見。

再抬眼看成運,依舊面無表情。

託著吱哇亂叫,癲狂哭笑的惡婆子,成運心裡默默唸叨著從胖廚子那本書上看到的幾句話。

宇無四方,吾行即正。宙定昔明,未入則止。

方寸須彌,入為無邊。天地納物,踏而成塵。

心湖裡的九歲小成運,被後面十六歲的成運抱起來,夠著那些不斷變化的糖人,一大一小共同舉著惡婆子不斷變化的糖人,另一隻手則不斷往外揪著。

被揪出的一種一種惡婆子糖人不再變化,被兩個成運分著吃了。

每吃一個,兩個成運的樣貌就凝實一分,神情古怪一分。

胖廚子兩柄菜刀互相磨著,耳邊是成運一直念著的那幾句話。

嘆口氣,如果沒有隱風,亦或者隱風不是現在的樣子,那麼此刻自己就能帶著關門弟子離開此處天地。

可惜,現在的隱風對成運何嘗不是一處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