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保安看到王文錦和王琪琳進來,立馬站了起來,一臉緊張地問道:

“王總好,董事長好。”

雖然王琪琳把總經理和董事局主席的位置早都已經交給了自己的女兒,自己只保留了大股東的身份,但員工還是習慣性地叫他董事長。

權振東這才知道那個跟在王文錦身後的小老頭就是王琪琳,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局面下見到這麼一位大佬。

不過權振東性子就是這樣,遇強則強,在面對綠農的時候都沒有退縮過,又怎麼會在此時露怯,略帶愧疚和歉意地站起身:

“有幸能見到虞關著名企業家王琪琳董事長,很抱歉是在這種場合之下,讓您看笑話了。”

“年輕人腦子活方法多,但對綠農那套可別用在我們錦輝身上啊。”

王琪琳笑著與權振東握了握手,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句話讓權振東頓時冷汗就下來了,對綠農那套是哪套,那是為了去取證的,王琪琳顯然也從別人的口中聽說過權振東的壯舉了,而且知道得甚至挺清楚,這次跑進錦輝也同樣用了翻牆的非正常渠道進入,很容易讓人產生不太好的聯想。

這事吧,說大不大,說清楚就好了,本來權振東也沒有什麼惡意,純粹是因為好奇心,但真碰上想要計較,或者是看不慣權振東的,那權振東被黨內警告都算是輕的,如果是王琪琳親自出手,那權振東往後的政治生涯基本就算是完了。

不過好在王琪琳那句話看起來是玩笑成分居多,並沒有要追究權振東的意思,而是朝著權振東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權主任移步我的辦公室喝杯茶吧。”

“就怕王董事長太忙,打擾到您。”

王琪琳要跟自己聊聊讓權振東很意外,原以為能把今天的事情就這麼過去,安穩離開就不錯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但這意外之喜卻並不是權振東想要的,如果有機會,他的確是想和王琪琳見個面,但今天這種場合之下,權振東犯了忌諱,談話過程中註定是要失去主動權的,能談出些什麼東西還真不好說。

但現在也推脫不得了,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權振東老實地跟在王琪琳後面,在經過王文錦的時候,王文錦卻輕哼了一聲,別過了頭去,權振東心底暗自搖頭,這次爬牆,代價著實有點大了。

王琪琳的辦公室就在王文錦的旁邊,甚至比王文錦的還小,從辦公室的佈局來看,權振東估計是王文錦在進入錦輝後,王琪琳把自己的辦公室讓了出來,自己搬到了小辦公室。

進入辦公室,入眼就是書,許許多多的書,書櫃放不下,都堆在了桌上,還有地上,形成了浩瀚書海,給了權振東很大的震撼。

“有個說相聲的名人,近兩年很火,爭議也很大,我不聽相聲的都聽說過他的名字,別的觀點我不做評價,但有一句話我特別認同,藝人到最後,拼的是文化。”

王琪琳看出權振東眼中的震撼,笑著介紹道:

“其實不光是藝人,各行各業到最後都需要文化,哪怕是個賣苦力氣的,也不能賣死力,怎樣用最省力的方式做更多的活,這是經年勞動的經驗,也是一種文化,更何況是我們做商人的。”

“我看書很雜,什麼都愛看,從詩詞歌賦,古典文學,到現代文學,小說,尤其愛看武俠小說。”

說著,王琪琳從最靠近辦公桌旁的一摞書上,隨手拿起一本雜誌模樣的書籍,朝著權振東晃了晃:

“《今古傳奇武俠版》,我買了一整套,可惜已經停刊了,最喜歡裡面的《崑崙》,怕是現代武俠的絕唱了,飲酒而不沉醉,見色而不濫淫,進得出得,來得去得,和其光,同其塵,出淤泥而不染,混同世俗而沾染紅塵,這是生活的大智慧。”

權振東沒看過這本書,卻被這段話中所表現出來的豁達而驚豔到,聽得倒是津津有味的。

此時的王琪琳根本不像是個生意人,更像是個閒賦在家的學究老頭。

王琪琳邀請權振東坐下,又讓王文錦坐到另一邊,至於林國棟,王琪琳卻讓人帶他去了專門的會客室,沒讓他參與這次談話,畢竟有可能要涉及到一些錦輝的機密。

“我聽文錦說,權主任覺得錦輝想要去湧城,而你卻認為湧城並不是錦輝,倒是不知道權主任對做生意也有研究,不知道能不能和老頭子我好好說說這個事情?”

王琪琳很自然地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雙手搭在兩邊的扶手,這時候的王琪琳身上的氣勢才有些不一樣起來。

王文錦親自泡茶,讓權振東有些受寵若驚,謝過了王文錦之後,才說道:

“王董事長,您是長輩,叫我小權就行了,至於您說的,做生意我肯定是不懂,不然也不會就這麼一頭躥進了體制了,不過,我雖然不懂怎麼做生意,但是我會解讀政策和資料,很多事情,其實都能一清二楚。”

“我研究過錦輝,創立之初,王董事長當時應該還是有資金不足的問題,當時跟鄰市簽署的是租賃合同而不是購置合同,我想當時鄰市政府之後應該也挺後悔的,當初要是把地直接賣給錦輝就好了,哪怕是低價賣,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我想說的是,在當時,鄰市是錦輝最好的選擇,地租低,勞動力便宜,所以錦輝才捨近求遠選擇了鄰市而不是虞關,現在也是一樣,對於錦輝來說,現在的鄰市已經滿足不了錦輝的發展了,雖然鄰市政府肯定會竭盡全力挽留錦輝,但錦輝離開鄰市在我看來是必然的。”

“錦輝需要更多的勞動力,而工業不發達,產業不集中,勞動力低廉,吸引不了外來務工人員,這是個惡性迴圈,至於我為什麼猜測錦輝想去湧城,那是因為我看到了錦輝有些過於龐大的海外事業部,顯然錦輝現在正在著力開發海外市場,一旦海外市場開啟,產品需求增大,這對錦輝的產能是個考驗,也對運輸能力是個考驗,更多的勞動力,和更便捷的運輸,是錦輝迫切需要的。”

“湧城是個大城市,經濟發達,人口眾多,海運便捷,數不清的優點,但是根據去年的資料顯示,湧城人均gdp在十五萬元左右,以這個資料為基礎,假如錦輝搬至湧城,據我估算,每個員工的人均支出成本將超過一萬元,說句實話,這在紡織印染業,這是個駭人聽聞的數字,除去人工成本,湧城的地價每畝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萬,長久算,錦輝需要起碼300畝地,保守估計,從地價到建成投產,錦輝得準備近20億得資金。”

“而重點是,在湧城,錦輝得不到任何的優惠政策。”

權振東說得有點多,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喝了口茶,接著說道:

“在北鄉,同樣的配套設施下,一畝的地價不過五十到八十萬,價格低了近一半,而人均勞動力成本,也不過六千左右,同樣又是低了近一半,我不知道錦輝願不願意為了一個港口優勢,多買近10個億的單。”

“算賬可不是你這麼算的。”

王文錦正要給權振東添水,聽到權振東說完,立馬出言反駁:

“你倒是把自己的優勢全說了個遍,把湧城給貶得一文不值,節省下來的成本,很多都攤到了別的成本之上,單就一個運輸費用,就是不少的開支,而且紡織印染都是重汙染企業,據我所知,你們北鄉連公共汙水處理站到現在都沒能很好地進行投用呢,難道這些環保成本還得由我們企業另外開支不成。”

說到這個,權振東也有些羞愧,北鄉號稱是配套設施齊全,但實際上很多設施裝置都沒能進行投用,就比如王文錦所說的汙水處理站,已經投用了好幾年了,但處理能力卻十分堪憂,根本跟不上園區內企業的汙水產生。

不過,權振東卻並沒有就此認輸,沒有接過王文錦的質問,而是轉移了話題,笑著說道:

“王女士這是承認了錦輝想要去湧城了?”

王文錦動作一頓,有些尷尬,辯駁道:

“我可沒那麼說,我只是覺得你自誇得有點過了,替湧城抱不平而已。”

“確實是我的問題,我沒有提北鄉不足的地方,不過,我所說的關於北鄉的優勢,卻並沒有任何誇大的成分,如果王女士真有關注過北鄉,那麼我相信你一定能夠發現,北鄉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而且虞關政府也正加大對北鄉改造的力度。”

權振東這句話說得一點都沒有騙人,起碼從虞關政府對綠農的態度上,就能體現出個大概。

王文錦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王琪琳給制止了。

“好了,錦輝想去湧城也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方承認也沒有什麼。”

王琪琳輕輕敲了敲扶手,有神的目光直視權振東:

“燈不撥不亮,理不辨不明,眼見才為真,我想現在誰都說服不了誰,我看不如這樣,錦輝正好有個湧城的考察計劃,現在再加個北鄉也不是不行嘛,不知道小權你有沒有時間,加入這個考察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