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沙文豬

產科那個42床的家屬是個奇葩。丁子由的事蹟已經在整層產科傳開了。曦和總感覺自己病房門那個小小的觀窗上時不時就會出現幾雙窺探的眼睛，多是一同住院的產婦們的家屬。

有時候，醫護來查房，曦和從他們的眼神裡也會看出一些含義深刻的語言，有同情，也有嘲笑。

曦和勸自己，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但她彎著身子，一手舉著吊瓶，一手捂著刀疤處去上廁所時，就會聽到一些議論：

有的人說她太可憐了，生孩子住院，除了丈夫，再沒看到一個探視的親人；

有的人說她看起來文文靜靜，怎麼就嫁給那麼一個“沙文豬”的丈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惜；

又有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既然她能嫁給這麼個丈夫，她多半也是這麼個人……

曦和只覺兩頰火辣辣地燒灼，整個人都燥熱不已。

她想快點出院，好在現在剖腹產三天就能出院了，她不必在醫院裡聽這樣的風言風語太久，但是回到家也有回到家的苦惱，比如要面對公婆和小姑子們。

曦和想出院，又害怕出院，丁子由是想她快點出院，父母和兩個妹妹都不到醫院替他搭把手，又要照顧產婦又要照顧嬰兒，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累？

回了家，至少有現成的飯吃，所以丁子由盼著曦和早點出院，然而那個男醫生卻不肯給曦和開出院單，原因是曦和發燒了。

“燒沒退，不能出院。”鍾楚樓拒絕的態度飽含專業判斷，看在丁子由眼中就是欠揍，要不是葉豪及時出現解圍，丁子由幾乎要動手揍他。

那個看起來溫柔、內斂的女人，怎麼會嫁給這麼一個暴躁的丈夫？這個男人是不是會家暴？

鍾楚樓的腦子裡冒出這樣的想法。

林憐惜站在病房門口喊他：“鍾醫生，主任叫你去一趟她的辦公室。”

鍾楚樓給曦和開了退燒藥，想到丁子由的態度，便囑咐林憐惜幫曦和去視窗拿藥，繼而起身去了主任醫師辦公室。

華敏坐在辦公桌後，交代了一句：“把門帶上。”

鍾楚樓聽話地關了門，走到華敏跟前，華敏溫和說道：“坐吧！”與和她親兒子葉豪說話時的嚴厲態度完全不同。

鍾楚樓的性格也完全不同，打小就溫順乖巧，不像葉豪，活潑搗蛋，像一隻頑皮的猴子。

兩個孩子都是華敏看著長大的，華敏對兩個孩子都一樣愛，雖然鍾楚樓不是她生的，但卻是她親手接生的。

看著眼前儀表堂堂的年輕人，華敏的思緒被拉到二十多年前，那是一個雨夜，她還是一個剛剛休完產假、重返崗位的新手媽媽，產科接收了一名產婦，產婦剛剛出了車禍，渾身是血，情況危急，被送來時隻身一人，沒有任何親友陪伴，在進手術室時抓著華敏的手，懇求她，無論如何都要幫她保住肚子裡的孩子。

孩子順利出生了，產婦卻因傷勢過重去世了，在那場車禍裡，產婦的所有家人都死在了車禍現場，就這樣鍾楚樓成了孤兒，被送往福利院。

也許是因為鍾楚樓是她親手接生的，華敏對鍾楚樓始終有一份牽掛，常常會帶著兒子葉豪去福利院探望鍾楚樓，兩個小孩玩在一起，竟像兄弟一般親密。

華敏也想過收養鍾楚樓，可是未能得到家人支援，只能作罷，好在鍾楚樓很快就被另一戶人家收養。

收養鍾楚樓的家庭經濟條件優渥，只有一個女兒，鍾楚樓加入這個家庭後湊成個“好”字，養父母對鍾楚樓寵愛有加，讓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所以鍾楚樓和葉豪小時候一起在全國有名的私立學校讀書，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

養父母一心要把家族企業交到鍾楚樓手上，希望鍾楚樓出國讀商學院，鍾楚樓卻偏偏選擇了醫學院，報考的還是婦產科。

華敏不能不慨嘆造化神奇，她的親生兒子是在她的逼迫下選擇婦產科男醫生這個職業，而鍾楚樓卻是立志以她為榜樣，走上了婦產科醫生的道路。

有時候，華敏都產生了錯覺，覺得鍾楚樓才是她的親生兒子，所以對鍾楚樓比對葉豪還要親近。

而鍾楚樓也沒有讓華敏失望，是華敏手上最得力的直博生，已經是剖腹產手術臺上的一名得力干將，不像葉豪，就是渾水摸魚的廢材，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拿得起手術刀呢。

“老師，找我什麼事啊？”鍾楚樓坐在華敏對面，問道。

華敏亦師亦母的眼光滿含慈愛注視著鍾楚樓說道：“那個42床的丈夫來找我投訴了，要求給他妻子換個大夫，我已經答應他了。”

鍾楚樓知道，華敏這樣做，是為了減輕他的麻煩。

“你沒有什麼異議吧？”華敏打量著鍾楚樓。

鍾楚樓搖搖頭，但問道：“不知道給她換了哪個大夫？”

“秀真。”

鍾楚樓放心了，向華敏道了謝，蔡秀真是產科有名的大夫，她來接管鍾曦和，鍾楚樓是放心的。

“你和秀真的事，什麼時候定下來啊？”華敏突然八卦了一句。

鍾楚樓愣住，華敏笑道：“秀真對你什麼心思，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啊！”

“老師，應該是你誤會秀真了，她就是個熱情的前輩，她對葉豪也很好的。”鍾楚樓解釋。

華敏慨嘆：“秀真優秀，性格也好，要是葉豪能配得上她就好了，我一定樂見其成。”

“老師你對葉豪太嚴苛了，葉豪其實很不錯的……”

華敏立即抬手製止鍾楚樓說下去：“知子莫若母，他要是能有你十分之一努力，我能這麼糟心嗎？要是你是我親生的，就好了。”

“難道老師對我和葉豪還是有區別的嗎？我一直以為老師把我當親生孩子看待……”

沒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鐘楚樓還能和她開玩笑，華敏被逗得哈哈大笑，揮揮手讓鍾楚樓出去。

鍾楚樓出了華敏辦公室，就想去找秀真對接一下鍾曦和的病歷事宜，秀真卻不在辦公室，問了林憐惜，林憐惜說秀真在產房。

正說著，鍾楚樓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鍾楚樓一看竟然是秀真。

秀真在電話那頭急忙忙地說：“楚樓，快來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