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行一噎。

“你這話對朕說說就好,別隨便對別人說,跟你關係再好也不行。”

雲皎道:“放心吧皇上,臣妾還沒活夠呢。”

“你也知道自己這話是要丟腦袋的。”

謝知行的大手扣住她的後頸,女子身上有許多誘人的地方,他卻偏愛她後頸那一小片面板,令他想起貓叼起幼崽的情態:“其實也不至於掉腦袋,就是會生出許多麻煩來,何況你並不適合當皇后。當皇后每日有許多事情要忙,你若想過得快活,不如許願當貴妃。”

“那再說吧!本不重要。”

雲皎沒心沒肺地說。

她的樂觀灑脫,是後宮嬪妃所沒有的,謝知行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視線,又覺得她孩子心性:“什麼不重要?朕還以為你想當皇后,是想跟朕當夫妻。”

雲皎愣了愣。

夫妻,這個詞對她來說太過遙遠了。

她在醫院裡,見過被丈夫遺棄在病床上的妻子,也見過每日打三份工為女朋友湊醫藥費的男人,一紙婚書並不能為下半輩子買單,她坐起身:“皇上,不如臣妾來伺候你喝湯吧。”

“朕自己有長手,”謝知行撇她一眼:“可是餓了?在長樂宮那邊沒用過膳?”

見她點頭,他吩咐太監傳膳。

很快地,御膳就擺滿了一桌。

宮女為她取來一隻蓮瓣紋雞心小碗,盛上碧粳粥。

那盅替太后帶過來的補湯享有不一樣的地位,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謝知行不愛喝,倒是雲皎十分喜歡,結果全進她的肚子裡:“這是什麼湯?怪好喝的。”

“回娘娘的話,這是烏雞黃芪枸杞湯。”

雲皎的小腦瓜子滴溜溜的一轉。

謝知行:“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樣,是補腎虛的。”

雲皎面上表情十分精彩,又有點想笑。

謝知行面無表情:“只要朕不翻牌子,母后就覺得朕該補補了。”

這一盅盅從長樂宮送過來的燉湯,飽含著慈母的殷切垂問——今天也不澀澀嗎?真的不澀澀?是不是哪裡不行?

雲皎瞅他臉色,拍著胸膛安慰:

“就算全天下的人覺得皇上不行,臣妾都站在您這邊!世人誤解您,是因為沒體驗過您的好!”

“你的心意朕心領了,有些事就不必世人知道了。”

外面雪歇風停,顯得屋內格外安靜,皇帝寡言,嬪妃若是膽子小些,經常一整夜也說不到十句話。偏偏雲皎自來熟,她鉅細無遺地和皇上分享封嬪之後發生的事兒,就連自己如何“欺負”江貴人都說了。

謝知行曬然:“幼稚。”

“皇上說臣妾幼稚,難道皇上就沒有討厭的人嗎?”

他的腦海裡浮現康親王“臣弟好柔弱啊”的神態:“是有。”

“那皇上也跟臣妾講講他的壞話。”

講壞話,多麼幼稚的行徑。

用完膳,雲皎還是沒放過這個話題,只是靠著他的肩,語氣很家常:“說嘛,光臣妾一人說,豈不顯得臣妾心胸狹隘?”

謝知行被她鬧得沒轍,只得從小事說起。

如果說謝知行的爽文人設有何缺點,那必然是他並不算特別討他爹喜歡——先帝急於需要一個立得住的長子向群臣證明,他也的確做到了,然而父子之間不親密,遠不如樣樣拿七十分,卻懂得向先帝撒嬌賣乖的三弟。

“朕初時很為這事煩憂,後來想明白了,他人的喜愛不是靠努力可得的。”

深宮女子靠皇帝的喜愛過日子,謝知行從母親的態度中察覺到,父皇的喜愛非常重要,關乎生死。他明明做什麼都有把握,交出滿分的答案,偏偏皆不如三弟一時胸悶氣短。

或許,他糾結雲皎不來爭寵,也有這份疑惑在。

朕待她這樣好,按著常識來,竟得不到她的半分注視。

“朕沒空閒為這種事糾結,要不是你說起來,朕都以為自己快忘乾淨了。”

謝知行牽牽唇角,笑得有點兒勉強。

帝王的不易,時日少有全然屬於自己的,被裹挾著前進。

“皇上。”

雲皎的手在他背脊上輕撫,看他就像是看被扔在醫院裡無人看顧的小孩,她想起自己前世為數不多見到爸媽的時候,他們都在想盡辦法把撫養責任甩給對方:“再不喜歡,最後不還是選了您當皇帝?最喜歡的孩子,未必能承擔這份重任,他再得先帝喜歡,不還是要對皇上俯首稱臣?今兒真讓皇上選,皇上肯定也選龍椅。”

她安慰人的技巧不算高超,語氣裡卻有股自在逍遙的味兒:“您別難過,往後都是別人等著討你的喜歡。”

“朕要他們喜歡作甚。”

皇帝不好哄。

雲皎想了想:“那皇上多生些皇子,然後看他們爭奪您的寵愛。”

他失笑。

唉!要真能活成她那樣,他就不會有煩憂了。

謝知行將她擁在懷裡,卻聽得她繼續說:“皇上還難過麼?臣妾不喜歡康親王,就喜歡您。”

“……”

“康親王跟皇上一起掉水裡,臣妾不僅先救皇上,還往他頭上踹一腳,將他踢回水裡。”

“……好,記得用點勁。”

這份樸素的同仇敵愾,竟讓謝知行彎了眉。

她是世上最會氣人的女子,偶爾溫暖可心的時刻卻讓他格外留戀。

——

皇帝爹不疼的可憐小孩形象,只維持到半夜就宣告破滅。

雲皎尋思這人挺缺愛呢,有個綠茶弟弟也不容易,拍著他的背安撫,結果燈一吹滅,直接忙活到後半夜,折騰得她暈乎乎的,她屢次求饒仍不得放過,登時氣上心頭,對他說了句特別大不敬的話。

她氣道:“還不如身子弱點早些睡覺。”

雲皎自知失言,火速回檔。

回檔之後,她也不敢再叭叭叭了,帶著點心虛的迎合他。

這身子弱點代指的誰,非常明顯了。謝知行知道兩人完全沒交集,也不至於自卑得非要把這頂綠帽子扣自己頭上,他只覺得她的嬌態可氣又好笑。

翌日清晨,雲皎直接兩眼一閉:“皇上把臣妾請安免了吧。”

“你不怕別人說你恃寵而驕了?”

“臣妾正努力適應寵妃這個身份,就該做點符合形象的事。”

於是建章宮的皇后等了又等,只等到來自未央宮的一句——

皇帝免了熙嬪今日的請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