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出了個大糗,吐了吐舌,一張俏臉罕見地浮上了幾分羞澀的神采。

“這不能怪我啊!是你自己搞的神神秘秘的。再說了你沒有長嘴嗎?你早點跟我說明白,我也不會誤會了。”沈雲綰推著蕭夜珩,越是往下說,底氣就越足!

對,都怪蕭夜珩,他要是早點跟自己說明白此人的身份,自己也不會犯傻了。

“阿寶,這位姑娘說得對。”

跪在蒲團上的身影緩緩地轉過身,露出一張美麗至極的容顏,雖然眼角生出了皺紋,卻絲毫無損她的美麗,反而平添了一股歲月所賦予的優雅和雍容。

此刻,她眼神柔和地看來,像是觀音拈花般慈悲和聖潔。

沈雲綰一向自負美貌,直到見到了這位明珠一般溫潤內斂的美人,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對方這樣的氣質是她絕不可能擁有的。

“阿寶,不跟我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嗎?”

女子一身緇衣,落在沈雲綰身上的目光溫柔似水。

沈雲綰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子,奇異地發現,蕭夜珩的眉目和對方竟是非常的相似,一看即知兩者有著深厚的血緣關係。

難怪自己說屋裡是蕭夜珩的心上人,蕭夜珩會這樣生氣了。

“她叫沈雲綰,是禮部尚書沈正青的次女。”

蕭夜珩近鄉情怯,一門之隔時還能稱對方一聲居士,真見面了,那聲“居士”卻難以開口。

最後,只能故作平靜的將稱呼含糊了過去。

只是,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卻暗中攥緊,手背上的青筋洩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女子見狀,長長地嘆了口氣。

從這孩子來到這裡,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境破了。

“當初你不肯答應婚事,如今卻要娶沈正青的女兒嗎?”

女子還記得臨別之時,素來聽話的阿寶第一次忤逆自己。

自己被傷透了心,才會來到這裡,無數個日夜,近乎自虐般的贖罪。

“祖母,我……”

蕭夜珩顯然也想到了那次的爭吵,薄唇動了動,最終垂下了眉目,逼去眼底的溼意。

原來她是蕭夜珩的祖母啊!那不就是當今太后的娘娘?!

沈雲綰無法再置身事外,主動說道:“老夫人,您誤會了。我是謹王的大夫,負責給謹王治病。而且我已經脫離了沈家,跟沈正青毫無關係。”

沈雲綰的說法讓婦人露出幾分意外的神情。

“你在給阿寶治病?”

她看著沈雲綰的眼神染上了三分犀利。

從這少女出現時,婦人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少女不僅有著傾城傾國的容顏,一身清冷出塵的氣質更是難得,然而,最吸引人的卻是她眉眼裡與生俱來的飛揚和驕傲,哪個男子會不喜歡這樣嬌美、生動的少女呢?

就連自己的阿寶都動了凡心。

可現在,對上少女清澄如水的目光,婦人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

“沒錯。”沈雲綰的目光不閃不避,不帶半分心虛。

“您最近是不是一直噩夢纏身,時常半夜驚醒,心虛氣短、伴有盜汗的症狀?”

婦人聞言有些驚訝,自己大半年都沒有睡個好覺了,這段時日尤為嚴重。

負責照顧自己的太醫倒是開過一些太平方子,但自己吃了幾日不見效果,也就把他打發走了。

這小丫頭似乎有些真本事。

蕭夜珩情急之下追問道:“雲綰,祖母得的什麼病?能不能治?”

“當然能了。”蕭夜珩的祖母這是典型的糖尿病症狀,古代也叫“消渴症”。

如果是普通的醫生,別說在醫療條件匱乏的古代,就是在現代,也只能靠胰島素控制。

沈雲綰卻不同,作為一個頂尖醫修,她攻克最多的就是疑難雜症。

“老夫人,不知道您平時有沒有控制飲食?您得的是消渴症,不能吃太多的甜食,否則會讓您體內的血糖升高,增加您的腎臟負擔,若是任其發展下去,您的腎臟就會被破壞,最後性命垂危。”

沈雲綰儘量用古人能聽懂的方式解釋。

聞言,婦人的眼睛閃了閃。

為給阿寶祈福,自己一直茹素,直到半個月前,珊瑚出宮,不僅帶了太醫過來,還苦苦哀求自己要留在這兒服侍,自己心軟答應了。

珊瑚知道自己茹素後,每日都會給自己做些精緻的點心,白糖糕、雲片糕、豌豆黃……口感比起從前在宮中時還要香甜。

自己已經為了阿寶避居於此,那些人卻連自己這個“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老太婆都容不下,又焉能放過孫兒?!

想到這裡,婦人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乾了,她忍淚勸道:“祖母知道你不甘心,也知道你委屈,可是阿寶,祖母只希望你剩下的日子能夠安安靜靜地度過,若是能再留下一絲骨血,日後,我也能厚著臉皮去見你母親了。”

沈雲綰聽著這話怪怪的,情不自禁地蹙起眉。

虧自己還以為這人是真心疼愛蕭夜珩的,竟然讓蕭夜珩坐以待斃。也是,孫子再親,也親不過兒子。

何況蕭夜珩又不是她唯一的孫子。

“老夫人,恕我無禮,歷來皇權之爭,進,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退,卻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您不覺得,您的要求太過分了嗎?”

聞言,婦人的眉宇間倏地染上了一抹鋒利之色。

沈正青滿口倫常綱紀,怎會教出如此桀驁不馴的女兒。

“放肆!枉你父親身居禮部之首,他就是這麼教你的?”

婦人的忽然發作攜著雷霆之威,一雙鳳目更是帶著睥睨萬物的氣勢。

那是曾經身為後宮之主的傲視群芳和天之之母的無上尊貴!

如果是普通的深閨少女,哪怕從小養尊處優,在這樣凌厲的氣勢下也要嚇得兩股戰戰了。

沈雲綰卻不卑不亢地跟婦人對視。

“老夫人可能忘記了,沒關係,我再提醒您一次,我跟沈家已經脫離了關係。沈正青是禮部之首又如何?這天下間,靠的不是強權壓人的所謂禮儀,而是一個真理的理字!”

“您身為太后,不是大字不識的無知婦人,應當讀過:

先王之教,莫榮於孝,莫顯於忠。忠孝,人君人親之所甚欲也。顯榮,人子人臣之所甚願也。然而人君人親不得其所欲,人子人臣不得其所願,此生於不知理義……”

“雲綰,住口!”蕭夜珩注視著這個如寶石一般閃閃發亮的女子,溫和卻又不失強硬地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