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醒醒,小清……”

再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現實世界的醫院天花板,林清的母親坐在床邊,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林清只覺得手心處發緊,手指已經麻木,抬起胳膊來看,手中正攥著一塊鋒利的骨頭和幾頁枯黃的日記。

“你在救護車上就握著這些東西,醫生掰都掰不開。”

“媽,這些是龐小龍的東西。”

林清媽媽聽到這個名字似乎有些意外:

“龐小龍是誰?”

林清聽後一臉茫然地看著母親,只這一瞬間,林清便發現自己的記憶似乎出了一些問題。

“媽,我怎麼到醫院來了?”

“聽大夫說是你在宿舍弄破動脈自己打的電話,兒子,有什麼想不開的可以和媽媽講啊。”

“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輕生。我就記得自己和新來的走到了湖邊,再往後的事情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是送你來的那兩個小女孩嗎,長得還都挺漂亮的呢。”

說著李繪溪和陳遲遲就走進了病房,簡單寒暄之後,李繪溪突然問道:

“你找到日記的主人了嗎?”

一句話直激得林清的身體本能的開始恐懼,經歷過那樣恐怖的場景後,身體已經記住了當時的體驗。

在湖中的一切記憶就都模糊了起來,關於龐小龍的記憶也像做了個夢,稍不注意就會在某個瞬間徹底忘卻。

林清看了看手中的幾頁日記,又看了看眼神凌厲的李繪溪,微微搖了搖頭。

關於李繪溪的記憶也只停留在約她到中心湖,給她看了龐小龍日記中的內容。

兩人看著林清一副什麼都記不清的樣子,鬆了口氣後就離開了。

“你這倆同學人還不錯,知道看你沒事才走。”

“看我沒事?我怎麼覺得她們是來確認我確實失憶的呢……”

林清本想說出口的話,還是憋在了心裡。

對於自己會割破動脈的事情,林清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對自己的認知十分清晰,膽小怕死,是絕對不可能輕生的,割破動脈一定有其他用意。

而他又不得不把這一切和手中龐小龍的遺物關聯到一起。

又重讀了一遍日記,林清提煉了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內容:

“一模一樣的自己,相似的世界,喝口湖水……”

沒了湖中與李繪溪兩人相處的感情和那些恐怖的的記憶,林清的頭腦反而能更清晰的展開思考。

林清拿出筆在日記空白處寫道:

“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我失憶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的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無法解釋的現象,也是我失血過多和失憶的原因,不但如此,還有替身一樣的東西會出現在我的身邊,剛才的兩人自己並不熟,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寢室裡呢?這一切一定和他們兩個脫不開關係。”

“關於失憶,身邊人除了我以外,沒人記得龐小龍,而我手中的骨頭也像是他身上的一塊,我能依稀記得他的慘死。背景正是我們的寢室,出了寢室的範圍就會失憶嗎?還是學校範圍?”

“學校的湖水也有問題,不排除喝了湖水出現幻覺的可能,但如果是幻覺的話,手中確實存在的物品又無法解釋。”

林清的思緒到此為止,母親守了他不知多久,已經趴在一邊睡著了。

整個醫院安靜得讓人覺得有些奇怪,林清小心翼翼的扯開被子,拔下針頭,躡腳走出了門,走廊裡一片繁忙的景象讓林清鬆了一口氣。

然而走廊盡頭那個莫名熟悉的臉,卻讓林清不寒而慄,用不上思考,那張臉正是林清自己。

湖中林清此時也注意到了本體,得意地朝他露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身就鑽進樓梯間不見了。

林清剛要去追,醫院走廊上的牆皮開始脫落,燈光忽明忽暗,流動的人群也在某一刻突然靜止,如同陷入死迴圈的遊戲人物,就連窗外的天也慢慢紅了起來。

林清只覺一陣頭昏,四肢也沒法用出全力,有某些東西在蠶食自己的意識。

現在林清唯一的想法就是跑出這條走廊,然而這走廊像沒有盡頭,自己的身體狀況卻越來越差。

像是過了某個臨界值,曾經在湖中世界的一切開始在林清的腦海裡閃現出來,相關的記憶一點點回到了林清的腦中,關於李繪溪,陳遲遲以及那些離奇的經歷。

與之相對的,林清的身體已經愈發承受不住現實的摧殘,身體輕飄飄的,每一次眨眼都有醒不過來的風險。

有了湖中記憶的支撐,林清再次咬著牙,把自己剛剛縫合好的腿部傷口活生生撕裂開來。

一股腥臭腐爛的黑紅色液體從林清身體中流了出來,他很熟悉,這和寢室裡龐小龍的腐臭黑血是同一種。

流速太慢,林清冒著渾身的汗,乾脆把傷口處的縫線統統撕開,大量黑血頓時噴湧而出,不知是因疼痛而堅定了意識,還是放血的效果,剛剛身體的異常明顯減輕了許多,就連眼中的走廊也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哐當……

林清用力推開自己病房的門,門框砸下牆壁發出清脆的聲響,也吵醒了熟睡的母親。

“兒子,這是怎麼了!”

沒時間解釋,林清一瘸一拐,咬著牙走到了自己的床頭,奮力扯下剛才往自己身體輸送的液體,撕開了一個小口,用舌頭點了一滴嚐了嚐。

“果然是湖水。”

林清暗罵了一聲,為了不把母親捲入這個詭異的事件中,他還是強撐著身體,露出笑容,對著母親撒了個謊:

“沒什麼,剛才去上廁所不小心摔倒把線崩開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我這就去給你喊醫生。”

林清母親一臉擔憂著小跑離開了。

病房裡又獨剩林清一個,突然的獨處,又給他帶來了一絲不安。

走廊響起腳步聲,林清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向自己靠近。

“剛才那個替身嗎?還是什麼東西……”

哪怕身體已經極度虛弱,腿上的失血還沒得到改善,但林清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

與在湖裡不一樣,這次他的身邊是自己媽媽。

然而腳步聲戛然而止,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是李繪溪,還是剛才的那句話:

“你找到日記的主人了?”

林清點了點頭,剛才身體被湖水腐蝕時恢復了在湖中的記憶,雖然隨著黑血的排出,那些記憶又開始消散,但林清依然記得和李繪溪在一起時的經歷,防備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和李繪溪說明剛才的一切後,林清本以為同樣失去記憶的李繪溪會覺得他是瘋子,然而等來的卻是和當初毫不猶豫喝下湖水時對林清的絕對信任。

林清看著眼前一直以來都沒什麼表情的女孩,眼神有些動容。

母親也叫來了醫生,準備推他去縫線。

臨走時林清問了一下陳遲遲的情況:

“陳遲遲呢?怎麼沒看見她?”

“先一步回學校了,我也先走了。”

上一秒林清剛被推進手術室,李繪溪也剛離開醫院,下一秒湖中林清就出現在了醫院的走廊上。

門外急得踱步的林清母親看見這一幕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但她也只是覺得眼前的孩子和自家林清長得相似而已。

“你和我兒子長得還怪像的嘞。”

對方只是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她,從袖口伸出一根骨針,猛地拖起林清母親的手,把骨針刺進了她的手上。

林清母親一改剛才滿臉擔憂的表情,先是震驚,隨後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淚,抽泣著說:

“小崽,是媽媽對不起你……”

那個林清還是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牽起母親的手,兩人一起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臨走時走廊的鏡子裡,映過林清母親愧疚的空洞眼神。

另一邊校內的湖中世界,李繪溪和陳遲遲趕到男生宿舍時只看見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和窗戶上已經風乾脫落的血液。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感覺到,自己正在被這裡影響,身體受到了腐蝕。

二人還不知道回去的方法,陳遲遲已經在這裡待了太久,心裡難免有些著急。

“學校有沒有一些不允許學生進入的地方?”

李繪溪轉變思路,問陳遲遲道。

“嗯……說到這個,校史館是一直封閉的。”

說走就走,幸運的是兩人一路上再沒碰到扭曲怪物,但就算碰到了,有李繪溪在,也算不上問題。

走到校史館門前,與現實世界的這裡相比,湖中的校史館破敗不堪,門口的鎖一碰就掉。

更重的發黴和灰塵的味道衝進二人的鼻腔,不捂住口鼻,很難在這裡呼吸。

這裡的書都十分具有年代感,除了幾十年前的,甚至能找到用古法訂裝的書本。

線索到這,李繪溪腦海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說……會不會這個地方在建校之前就存在?”

“不是因為學校才詭異?正相反嗎?”

角落一欄的書架上,擺滿了各個不同的大時代下,對於這裡的記載,最遠能追溯到一本金文的書,二人猜測是元朝時期的。

好在還有一本腐爛清末的文獻可以參考:

斯方之地形奇,異事頻發,蓄於世間之怨氣禍因,面積廣大無法測度,唯賴填湖以壓制之。

以及一本用普通話記載著的薄書,正好可以將內容接上:

湖中有著對應現實世界每一個人的替身,但只會重複本體的行為,稱為幼體,外附著渾濁液體,內為實體。

本體進入湖中後,與之對應的幼體會擁有獨立意識,並同步本體的記憶,稱為詭體。

陳遲遲接過書,一張夾在書中,與館內其他書籍有著完全不同年代感的,沒什麼腐蝕痕跡的紙掉了出來,顯然是某人留在這裡的一頁筆記。陳遲遲彎腰撿起,讀完上面的內容,驚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