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夕陽西下，黃昏的餘暉灑在南丘城上，城牆巍峨，青苔爬滿城角，城門前百姓、商人、車馬排隊入城，城內街道四通八達，客棧、商鋪、柳巷繁多，孩童在巷子裡打鬧，百姓在街邊叫賣著各自的手藝，也有江湖豪客敲鑼打鼓，吸引人圍觀他們賣藝，裊裊炊煙從各家院子升起，朦朧了黃昏。

十六歲的方望踏入國公府的大門，一襲束身白衣的他丰神俊逸，既有書生的俊秀，也有少年俊傑的意氣，守門的下人們紛紛笑著向他打招呼，而他沒有架子的點頭回應。

“絕影步果然了得，以後縱然是五步之內，也無人能傷我。”

方望臉上洋溢著笑容，內功達到傳說中的武林神話之境，又精通當世一流的劍法、掌法、步法，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敵了。

畢竟他才十六歲！

投胎已有十六載，他便達到人間巔峰，以後可以好好享受人生。

方望憧憬著未來，一路走去，沿途的下人皆向他打招呼，稱呼他為十三公子。

方望的爺爺方猛乃是大齊朝的開朝功勳，位列正二品國公，而他的父親方寅乃是方猛的幼子，方望在三代孫輩中年齡排第十三位，所以被稱為十三公子。

在這個類似古代的朝代裡，方國公府內的氣氛很和諧，並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可能與方猛還在位有關係。

藉著國公府的人脈與威名，方望自十二歲起收集武林絕學，習武四載，便可內力外放成罡，氣力如象，不過沒有人知曉這一點，都以為他只是一名憧憬著江湖的方府公子。

走入一處園子裡，方望看到一群丫鬟聚集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聊著，他耳力超人，即便隔著十丈遠，也能聽清楚她們在聊什麼。

“周雪瘋了，今日到處說方府要被滅門。”

“我也聽到了，她膽子真大，拜訪了在府的所有郎君，如今被她父親四郎君關在房間裡。”

“誰敢滅我們方府啊，就算是當朝天子也不敢！”

“噓，這話可不興說。”

“四郎君那般偏愛他的養女周雪，估計關幾日就放出來了，不過你們聽到了嗎，她自稱自己是重生的，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方望聽到重生二字，心一跳。

重生者？

倘若方望沒有前世記憶，定然也會當笑話聽，奈何他自己都經歷了匪夷所思的投胎，他不得不去想，萬一是真的呢？

方府會被滅門？

方望聽了一會兒，然後朝著周雪的庭院走去。

四伯方鎮年輕時候參軍，在戰場險些犧牲，幸得周雪的父親捨身相救，縱然如此，方鎮還是留下了終生難治的殘疾，離開軍隊後，他將恩人的骨灰帶回恩人的故鄉，那時，周雪的母親已經臥病在床，聽聞此事，萬念俱灰，當日便離世，方鎮只得帶著還在襁褓中的周雪回到方府，從此收為養女。

周雪性格孤僻，很少出自家的庭院，從小到大，方望只見過她數面，印象裡是一名靦腆的小女孩，跟他差不多大，長得還挺精緻的。

平時四伯極其護犢子，周雪沒有遭受過欺負，應該不會精神失常才對，莫非真是重生者？

方望心裡一沉，怎樣的勢力才能讓方國公府滅門？

不會是天子的意思吧？

國公府很大，佔據了南丘城五分之一的地域，儼然一座城中城，國公府的家丁足有數千，有時，方望還能看到自己的大伯方興操練家丁習武。

這樣的方府能被人滅門？

方望加快腳步，他運轉內功，屏氣凝神，腳踏迷蹤步，悄無聲息的來到周雪的窗前，仔細偷聽。

屋內寂靜，但以方望的耳力，能聽到周雪的呼吸，有些急促，明顯心情沒有平復。

過了一會兒。

“唉，想我好歹也是一方仙尊，如今回到年少時，卻無法扭轉家族命運，老天故意捉弄我嗎……哪怕是再往前一個月，也不至於如此……”

方望聽到了周雪的嘆息聲，很微弱，換做尋常人根本聽不清。

仙尊？

方望的心一顫，轉世投胎這麼久，他聽聞過諸多仙神傳說，但還沒有聽說過重生之事，對方說得如此煞有其事，莫非是真的？

他不敢賭，畢竟他自己都是轉世之身，遇到重生之人，並不算離奇。

一想到方府被滅門，他的心就堵得慌，這一世的父母待他極好，那些伯伯也是如此，他很喜歡方府，可不想看到方府被滅門。

猶豫片刻，方望強行拉開窗戶，跳入屋內。

周雪並沒有被他嚇到，只是平靜坐在桌前望著他。

她一身青衣，妝容精緻，頭髮略顯凌亂，即便如此，依舊顯得端莊秀麗，保持著大家閨秀的風範。

兩人對視，一時間屋內陷入沉寂中。

“你這身手不簡單，我竟毫無察覺，你是何人？”周雪打破沉寂，開口問道。

方望一聽，袖中的右手暗暗握緊。

我在方府這麼沒存在感嗎？

好吧，前面十六年確實低調，遠不如他的哥哥們才氣四溢或者囂張跋扈。

方望開口道：“你說你是重生者，我願意試著相信伱，既然你乃仙人重生，腦海裡定然有仙法，我不求你能展現出來，你可以隨便傳授我一招，我自有法子檢驗真假，倘若是真的，那我願相信你的話，與你一同扭轉方府的命運，畢竟我也姓方。”

在他的腦海裡，有一座天宮，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內功時發現的，一旦他開始修行內功、武學，意識就會進入天宮，在裡面可以不吃不喝，直至他將這些絕學修煉至圓滿之境後，方才能意識離開天宮，回到現實。

無論他在天宮內待多久，現實都是一瞬間的事。

這也是他能在十六歲之齡踏入武林神話之境的原因。

周雪蹙眉，緊緊盯著方望，沒有立即開口。

方望也不急，跟著坐在桌前，與她對坐，他還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

窗外的落日逐漸下落，殘陽如血，滿是悽美之景。

“罷了，我確實無法割捨下方府，雖然我不記得你是誰，但看你的模樣，應該也是方府子弟，你是唯一願意相信我的，那我便傳授你御劍術，御劍術乃是修仙者入門的法術，也是修仙與武學之間的門檻。”

周雪輕聲道，方望一聽，微微點頭，心裡不由緊張起來。

他心裡既希望這是真的，又害怕是真的。

倘若是真的，那方府就有劫難。

但若是真的，那修仙問道逐長生也會是真的……

能修仙，誰習武啊？

周雪開始吐露御劍術的心法口訣，方望認真聽著。

御劍術講究的是用靈力出體，驅御飛劍，方望曾聽一名江湖俠客說過，百年前便有一位劍聖能做到如此程度，莫非對方是修仙者？

周雪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對方的神色。

她心中嘆息。

“我在幹什麼，竟然相信一名少年，看他這模樣，估計是好奇而來，不過他能悄無聲息的來到我閨房的窗外，說明他的武功不低，罷了，反正沒人信……”

周雪這般想到，她之所以如此做，也是為了發洩心中的苦悶。

一炷香時間後，周雪將御劍術的所有要領講完。

她的話音剛落，方望的腦海一炸，整個人的意識瞬間來到一片大氣磅礴、金碧輝煌的宮殿內。

這正是他的天宮！

初來時，他站在天宮外，能看到天宮二字的牌匾，之後，他都是直接現身於天宮內。

天宮空間遼闊，但經過他的探索，就只有這一殿，殿內兩側擺放著十八般兵器，他還可以想象兵器以及習武的器材，隨心造物，他甚至還能改變殿內的環境，全憑一念。

“是真的……是真的……”

方望激動難耐，聽周雪講述御劍術，他已經覺得高深，如今進入天宮，證明御劍術是真的，如此絕學定然是修仙之術。

最重要的是，縱然是修仙之法，他也能進入天宮！

這說明什麼？

以後他修仙，將省去修行功法、法術的過程，這將是他最大的優勢！

方望忍不住歡呼，興奮至極。

從小，他就有浪跡天涯的心，他本準備十八歲後遊歷天下，憑藉著一身武功，快哉一生，如今得知修仙的存在，流浪之心更加強烈。

平復心情後，方望想到方府會被滅門，他當即開始修行御劍術。

在天宮內修行很枯燥，他的內功修煉到大圓滿用了近二十年，再加上其他武林絕學，他看似十六歲，實際上已經度過七八十歲，好在天宮不會影響他的肉身壽命。

方望精通一套當世一流的劍法，對劍法已有見地，修行御劍術，並沒有那麼難理解，只是御劍術用的是修仙者的靈力，他體內則是習武者的真氣，也不知真氣能否御劍。

足足過去十年，方望艱難地將御劍術練至大圓滿。

大圓滿，那是該絕學的最高境界，絕非掌握那麼簡單。

達成大圓滿的那一刻，他的意識回到現實。

……

周雪講完御劍術後，便盯著方望，想看看他會是何表情，然而方望的表情沒有變化，這讓她有些失望。

她當即開口道：“現在，你是信，還是不信？”

方望的眼中閃過一抹神采，只見他嘴角上揚，臉上露出少年的意氣。

“信！如此絕學，絕非凡夫所會，從現在起，我將與你一同改變方府的命運！”方望擲地有聲道，他心裡亢奮極了，努力剋制著。

周雪愣住，一臉古怪的看向方望。

她心裡說不上來是欣慰、感動，還是無奈、好笑。

窗外的落日越來越低，彷彿在告訴她，時間已不多，她只能相信眼前的少年，就像少年相信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