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臨江也戲謔點頭:“這下那聖主可要哭暈在茅房了。”

包騁震驚側目。

冷臨江一個古代人,都會說現代的金句了,這可真是近墨者黑啊。

韓長暮沒有眼前這幾人這麼輕鬆的心情,那詭譎的少主進了京,還和王聰碰了面,行跡鬼祟的不知在謀劃些什麼,若一個疏漏不慎,極易導致城中混亂,朝堂動盪。

他沒有心情說笑,眉心處淺淺的皺痕加重了幾分,他伸手揉了揉:“不過,阿杳啊,你到底在謝良覿的宅邸裡發現了什麼,才惹來追殺的?”

姚杳抿了抿嘴,能不能不說這個,很丟人的。

她思忖片刻:“那府中都是兩三層的小樓,頂層是極為典型的瞭望所用的平臺,卑職跟過去的時候,府裡房間的燈都熄了,但瞭望臺上都燃著兩盞燈,有四名護衛值守,而整個宅邸守衛都十分的嚴密,卑職發現有一處小樓守衛極其森嚴,就過去看了看,發現了那間暗室,然後就,呵呵......”她乾笑兩聲,不說了,說不下去了。

冷臨江戲謔笑道:“嘿嘿嘿嘿,然後你就掛彩回來了。”

姚杳瞪了冷臨江一眼,不等韓長暮發問,便道:“卑職被暗器所傷,還沒來得及詳查,但是卑職察覺到暗室裡有極重的血腥氣,粗粗看了一眼,裡頭並沒有血跡,想必暗室中還另有玄機。”

冷臨江卻伸手捅了捅姚杳那條受了傷的手臂,戲謔笑問:“你確定那血腥氣不是你的傷弄出來的?”

姚杳嘁了一聲,按了幾下被冷臨江戳的生疼的手臂,繼續道:“大人,謝良覿此來,必定另有所圖,他那個宅邸圍的跟個鐵桶似得,暗室裡還擱了弓弩,必然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依卑職所見,還是得再找機會進去探查一下的。”

韓長暮揉著眉心點頭:“是要仔細查一查的。”

正說著話的功夫,孫英就硬著頭皮進來了,手上拎著一頁薄紙,紙上的字跡很是工整,最下頭印著個猩紅的指印。

他的臉色十分的不好看,整個人氣鼓鼓的,一看就是被人給激怒了,快要原地爆炸的模樣。

他心裡憋著一口氣,將那張薄透的紙重重拍在冷臨江面前,語氣多少有些生硬:“少尹大人,那姑娘招了,這是供詞,您看看吧。”

冷臨江從孫英的話裡聽出了委屈的意思,他把供詞放到一旁,滿臉疑惑的問孫英:“哦,先放著,孫仵作,你,怎麼了這是。”

孫英的臉一下子就黑了,比包騁的臉更黑幾分。

不問還好,一問就火大。

他哼哼哧哧道:“卑職,卑職是個驗屍的,大人讓卑職去審問,這太難了。”

冷臨江“撲哧”笑了:“聽你這話音兒委屈的,你該不會是叫個弱女子給欺負了吧。”

孫英的臉瞬間又變了個顏色,黑裡透紅。

這話怎麼說呢,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不會被個弱女子給揍了,但是欺負二字,有許多種理解,花樓裡的花娘,也比旁的弱女子會的東西多一些。

反正吧,他是吃了虧的,吃一塹長一智,才弄到這份口供的。

他簡直是有苦難言啊,這麼丟人的事兒,還是自己個兒嚥了吧,一臉委屈的將此事揭過不提了。

冷臨江也不再逗孫英了,拿起供詞仔細看下來,神情格外的奇怪,頗有幾分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韓長暮瞟了冷臨江一眼,沒說話,伸手將供詞拿了過來。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後,將供詞輕輕擱下,抬頭問冷臨江:“雲歸,你怎麼看?”

冷臨江的臉皺巴巴的,苦惱搖頭:“我,不知道啊,這,好端端的,謝良覿為什麼要往拓跋伏允身邊塞人,他們倆,八竿子打不著的啊。”

原來那名叫巧心的琵琶姬,的確有胡人血脈,自有便被偷龍轉鳳的送進了教坊,作為謝良覿的一記暗手。

京城中像這樣的暗手還有許多,只是暗手與暗手之間相互並不認識,也只有謝良覿和周無痕才知道,那些人是暗手。

數年來,這些隱藏在京城裡的人手甚少被喚醒動用,而此番,為了把人送到拓跋伏允身邊去,謝良覿已經接連折損了近十個花娘了。

姚杳飛快的看完供詞,嘖嘖舌:“這謝良覿來京城的時機也太巧了些,正趕上拓跋伏允也進了京,他還拼了老命的要往拓跋伏允身邊塞人,幾次不成都不把手,莫非,他勢在必得的是拓跋伏允這個人?”

韓長暮和冷臨江哽的險些背過氣去。

可偏偏姚杳卻仍舊一本正經的,敲著書案道:“嗯,就是這樣的。”

韓長暮悠長的吁了口氣,儘量用最沉穩平靜的語氣道:“拓跋伏允從教坊中帶出來了一個花娘,我想,這謝良覿也是衝著那花娘去的。”

包騁適時開口:“究竟是什麼樣國色天香的花娘,值得謝良覿如此的大動干戈啊。”

韓長暮將參湯一飲而盡:“是個閃彈琵琶曲的,我想,這次謝良覿和王聰的見面,想來也是為這此事,若不能往拓跋伏允身邊安插人手,那就只能動手硬搶了。”

言盡於此,他敲了敲書案:“謝良覿對那花娘勢在必得,必然不肯拖得太久,以免夜長夢多,或許就在這幾日,便會動手。”他揚聲叫了孟歲隔進來,一疊聲的吩咐下去,讓人日夜盯死了這三人的宅邸,事無鉅細皆要仔細回稟。

看到韓長暮臉色沉凝,十分慎重,姚杳心裡咯噔一下,想到韓長暮所言,那是一個善彈琵琶的花娘,她總覺得奇怪,心裡有些疑影一閃而過,快的難以抓住。

三月裡的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

和暖的陽光灑落下來,一片嫩生生的花紅柳綠,這暗淡了一冬的長安城,終於有了鮮豔的顏色。

雨過天晴後,一連數日皆是好天氣,日子也都吉利,長安城裡有許多人家都選了這幾日扎堆兒嫁娶。

其中有一戶人家的嫁娶,最令人津津樂道。

娶妻的是禮部祠部司郎中王真王大人,而娶得則是沈家酒肆的掌櫃沈娘子。

若說兩人身份不配,可一個

鰥夫一個寡婦,再沒有比這個更配的了。

可若說這兩人般配,一個是從五品的官身,一個是迎來送往的商戶,這也著實是搭不上的。

這樁親事已經在長安城裡傳了許久了,但人們這津津樂道的勢頭卻沒有半分消減的意思。

有等著看王真悔婚不娶的。

有等著看沈娘子遭高門刁難掃地出門的。

更有人開了賭局,賭二人是能過三個月還是能過半年的。

至於沈家酒肆,自從沈娘子和王真定下了親事後,這沈家酒肆的生意便更上了一層樓,整日裡人來人往的,都是打著用飯的藉口,來看勾搭五品官身的小寡婦是個什麼模樣。

可沈娘子也不是一般人,始終大大方方的讓人看,讓人議論,若有那不規矩的言語調笑,她便不軟不硬的回上幾句,始終沒有羞色和懼意,倒也坦蕩,很是博了一番好感。

這一日,沈家酒肆裝飾一新,門前的燈籠換上了簇新的紅燈,匾額上掛了紅綢,門窗上貼了大紅喜字,一道紅毯從酒肆的門口一直鋪到了坊門口。

平素裡常來常往的街坊鄰里和食客們,從酒肆的後院一直擠到了外面的曲巷中。

這沈娘子為人和善仗義,十分的圓融,素來與四鄰交好,也有一波鐵桿的食客,沈娘子出嫁,自然少不了他們這些人前來觀禮。

就連酒肆對面的秦王府,王府的二管事也送了份薄禮過來,著實令眾人大吃了一驚。

黃昏時分,漫天流彩如火如荼,酒肆內外鮮豔奪目的大紅愈發的明媚。

王真披紅掛綵騎著馬,帶著迎親的隊伍趕到酒肆外頭,十分豪氣的灑落大把的紅封出去,終於喜笑顏開的接了沈娘子出門入轎,笑的見牙不見眼。

從沈家酒肆到位於常樂坊的王家,著實有些遠,其間要經過幾條熱鬧的街巷,而王真又刻意宣揚這樁婚事,便讓花轎往繁華的東市繞了一圈兒,才掐著吉時趕往王家。

王家的院子不小,原本在常樂坊名不見經傳,畢竟王真這個從五品的官職實在太低微了,在長安城中簡直不值一提,但是此次他娶妻,著實讓坊中百姓大吃一驚。

娶得人的身份來歷令人著實摸不著頭腦。

而前來觀禮的人更是令人大吃一驚。

王真在禮部供職,禮部的同僚前來觀禮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內衛司的少使也來了,這就有些奇怪了。

難道內衛司如今這麼閒了,堂堂少使都有功夫到處蹭飯了?

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京兆府又是來湊的哪門子熱鬧?

京兆府的少尹也卻一頓喜酒喝了?

慢說是同桌喝酒的親朋好友同僚們想不通,就王真結親前看到這二位的時候,都是一臉懵。

他記得很清楚,他沒有給這二位下帖子啊,他跟這二位不熟。

不,他跟少使大人的確吃過一頓飯,但也沒熟到可以隨份禮的地步。

莫非少使大人錢多的花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