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孟夏的眼睛一亮,看著姚杳將另一半胡餅包好收了起來,手裡的那塊胡餅愈發的沉甸甸的了,那香味兒直往鼻孔裡鑽,他忍了又忍,掰開一塊遞給姚杳:“你也吃點。”

姚杳轉頭,推開謝孟夏的手:“我不餓。”

謝孟夏也沒有再多說話,三口兩口的吃完了掰開的那一塊,雖然只是嚐了個味兒,離吃飽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但他卻把剩下的那塊也包好收了起來。

他在心裡五味雜陳,這回他可是把人間疾苦給嚐了個遍,恨不能把汗珠子都摔成八瓣分著吃了。以後誰再敢說他是不食人間疾苦,他就把那王八羔子塞到這個耗子洞裡來,讓他好好嚐嚐滋味兒。

他罵了半天老天爺,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便活動了幾下蜷縮到發麻的腿腳,低聲問道:“阿杳,咱們怎麼出去啊。”

姚杳抬頭,定定望著太湖石的上方。

太湖石的前頭不遠便是青雲寨的北側柵欄,正處於柵欄的正中間,離著兩邊的崗樓距離相同。

姚杳二人藏身於此,一抬頭,便能看到在頭頂上來回巡視的水匪。

她仔細掐算過時間,每隔一炷香,架在半空中的木質棧道便會吱呀吱呀的晃動個不停,從太湖石的縫隙中,可以看到四個水匪棧道上走過。

北側的柵欄外頭,便是夜裡那名水匪帶著他們走過的那條隱秘的下山之路,只要翻出柵欄,便是生機無限了。

想到這裡,姚杳想到找到謝孟夏時的情形,那滿地的鮮血,看起來觸目驚心,但這會兒看著他,倒是沒有什麼受傷的跡象,她不禁疑惑的問:“殿下沒有受傷吧?”

謝孟夏拍了拍自己,不解的搖頭:“沒有啊,我哪哪都好得很啊。”

姚杳大奇:“那我找到殿下的時候,地上那一灘血是誰的啊?”

謝孟夏更加奇怪了:“我不知道啊,我被關進去的時候,地上就有那麼一灘血了,不過我沒看到有別人在。”他偏著頭:“你問這個幹什麼?”

姚杳陰惻惻的笑了笑:“沒什麼,外頭那柵欄殿下看到了吧,等天黑了,咱們就從那翻出去,殿下既然沒受傷,就有勞殿下自己翻了。”

謝孟夏“哎喲”一聲,倒在了姚杳的身上,像是忍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可憐巴巴道:“阿杳,我受傷了,我是騙你的,怕你擔心不是,我腿疼,腰疼,胳膊疼,翻不過去。”

眼看著人高馬大的謝孟夏對著自己撒嬌賣萌的時候,姚杳有一種詭異的錯覺,她才是那個五大三粗男友力爆棚的鋼鐵直男,而謝孟夏卻是那個矯揉造作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她莫名的有些惆悵,這副身軀明明是有做小白花的潛質的,卻被她糟蹋成了文能罵潑婦,武能打流氓的漢子。

她毅然決然的推開謝孟夏,挑眉反問:“然後呢?”

“你揹我。”謝孟夏抬起頭,笑眯眯的吐出三個字。

姚杳的嘴撇成了八字:“想得美。”

姚杳和謝孟夏二人討價還價如何逃出青雲寨,而青雲寨中早已亂作一團了,原本丟了幾個採買來的姑娘不算什麼大事,可是後來發現其中兩個竟然是男子冒充的,而且極有可能是朝廷派來的細作,這就不能忍了。

趙應榮氣的暴跳如雷,一連串的命令傳下去,水匪們傾巢而出,漫山遍野的捉拿起逃脫的姑娘,哦不,佯裝成姑娘的漢子。

薛綬看著趙應榮氣的滿廳堂亂轉,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他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耐煩的勸道:“大當家的不必擔憂,他們就算是跑出了山寨,前頭有萬丈懸崖,他們也跑不出青雲寨的範圍,一定能抓的回來的。”

“你說的輕巧!我怎麼能不著急!”趙應榮粗聲大嗓的嚷嚷起來:“我早就說這種事情不能幹不能幹,太缺德了,幹了傷陰德,遲早得遭報應,你看,這報應不就來了嗎,朝廷都派人來剿滅了,你說說,這可怎麼好?”

薛綬的臉色難看極了,咬著牙反問道:“大當家的這是在怪我?那大當家的想怎麼辦?”

“你,我,”趙應榮笨嘴拙舌的,我了半晌:“我,我又沒有要怪你!”

薛綬冷笑一聲,寸步不讓:“那大當家的方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啊!!”趙應榮詞窮的嚷了一嗓子,臉漲得通紅。

趙浮生見架勢不對,趕忙走過來勸道:“父親,先生,現在內憂外患,不是起口舌之爭的時候,大家合該齊心協力共渡難關的。”他轉身朝薛綬行了個禮:“先生,父親性子直,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薛綬見坡就下,也朝趙應榮行了個禮:“大當家的,是我急躁了,還請大當家的莫怪。”

趙應榮嗯了一聲,望了望四周:“浮生,你二叔和三叔呢,去請了嗎,怎麼還沒過來?”

趙浮生的神情複雜:“已經派人去請了,不知為何,二叔和三叔一直沒有過來。”

看著外頭天光漸明,水匪們找了整夜都一無所獲,更有一個不知真假的訊息如同驚雷砸到趙應榮的頭上,他心亂如麻,大手一揮:“行了,不管他們。”他轉頭問薛綬:“先生,您方才說跑掉的那幾人中,有一個是聖人的兒子,漢王謝孟夏,還有一個是朝華長公主的兒子冷臨江,這訊息確鑿嗎?”

薛綬目不轉睛的盯著趙應榮的臉,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打算,但只看到了一張焦急如火,沒有頭緒的臉,不由的覺得更加絕望了:“大當家,這訊息確鑿無疑,我曾經在京城見到過這兩個人,記得他們的長相,昨夜雖然是驚鴻一瞥,但還是可以對得上的。”

這一席話說的半真半假,但薛綬急於找到謝孟夏的心是真的,只是他囿於身份所限,無法明目張膽的去找。

不過他心裡很明白,只要能找到謝孟夏,將他平平安安的送出去,他此前犯下的大錯不但能一筆勾銷,還能立下大功一件,就此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可這件事情也是一柄雙刃劍,若無法把全乎的謝孟夏送出去,他也別想全乎的活著了。

一想到這裡,薛綬就覺得口舌發苦,不世功勳他想要,脖子上頂著的那顆腦袋更是要保住,這就有點難了。

顯而易見的,眼下不止是他們急於找到謝孟夏,還有另一股勢力在尋找此人,他們是要平安的找到他,平安的把他送出去,而另一股勢力昨夜的做派,顯然並非如此,若是抱著格殺勿論,只是要死的不要活的念頭去找人,那麼十個謝孟夏也沒本事跑出去。

他深恨自己當初的有眼無珠,在船上竟然沒認出謝孟夏來,一直等到這人換了男裝他才認出來,平白錯失了這麼大一樁功勞。

念及此,薛綬的心頭一動,急切道:“大當家的,這可是大功一件,還是得加派人手,儘早找到漢王殿下。”

趙應榮也想到了這一點,忙不迭的點頭,吩咐趙浮生:“對對,浮生啊,趕緊,趕緊去找人,升官發財娶媳婦,全靠他了。”

聽到此話,薛綬簡直想要擊掌叫好,是啊,升官發財娶媳婦,這是再好不過的獎賞了,他急切開口:“浮生啊,就這麼說,去跟弟兄們說,找到此人,大家從此就是良民了,個個有官做,吃官糧,住大屋,娶美嬌娘。”

趙浮生應了聲是,急匆匆的走出去。

安排好了此事,薛綬才神情凝重的對趙應榮道:“大當家,那些姑娘得儘早送出去了,原本昨夜就該送走的,因為漢王的事情耽擱了,現下有勞大當家的安排人,儘快從密道把她們都送走吧,遲則生變。”

趙應榮早就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出去了,聽到這話,他忙不迭的連連點頭:“好,好,先生所言極是,我這就去安排人。”

升官發財娶媳婦果然是最具蠱惑的戰前動員了,這個獎賞如同一陣疾風,頃刻間傳遍了山寨,飄進了每一個水匪的耳朵裡,隨即調動起了他們渾身的熱血,不管是正在用朝食的,正在睡回籠覺的,還是剛剛下了值的,都飛快的穿好短褐,帶好刀劍,打狼一般漫山遍野的找人。

李長明和竇威岐正相對而坐,竊竊私語,突然聽到寨子中腳步聲大作,呼喊聲高高低低的,頗有些震耳欲聾的架勢。

二人錯愕的對視了一眼,齊齊起身。

李長明推開緊閉的窗戶,窗下的水匪陡然站了起來。

他沉聲發問:“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吵?”

水匪揉了兩下惺忪的睡眼:“聽這動靜,好像是在找什麼人。”

“找人,找什麼人?”李長明的臉色突變。

水匪茫然搖頭:“小的不知道。”

“啪”的一聲,李長明一巴掌抽在了水匪的腦門上:“不知道不會去問啊,你是死人啊,還要老子我教你怎麼做事嗎!!”

水匪打了個激靈,拔腿往外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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