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巍峨的山門掩映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上頭的描金畫彩,只能看到一大片令人窒息的沉重暗影。

數十名北衙禁軍在山腳下安營紮寨,輪流值守。

遠遠的看見有人縱馬前來,兩名在山門前值守的禁軍的班劍陌刀在身前一橫,厲聲大喝:“什麼人!”

那聲音極為的凶煞粗獷,在夜色中寒氣凜然。

“某乃內衛司內衛,奉內衛司司使大人之命,前來玉華山先行佈防。”馬上之人趕忙飛身下馬,將內衛司的腰牌和一張手書一併遞給了那個年輕些的禁軍。

年輕的禁軍生的濃眉大眼,正是方才粗聲大嗓的出言阻攔的那個人。

他低頭看了一眼,燙手似的將兩樣東西交換給牽馬而立之人,含笑道:“原來是內衛司的兄弟,快,快請進。”

旁邊的略微年長些的禁軍捅了捅他,笑著打趣了一句:“什麼兄弟,明明是個姑娘,你瞎啊。”

年輕禁軍多看了一眼那人,恍然大悟,臉色驟然紅了一紅,趕忙連連告罪:“眼拙了眼拙了,在下眼拙了,姑娘莫怪。”

那人大大咧咧的笑了笑:“不妨事。”

年長的禁軍也跟著笑了起來:“姑娘連夜趕來,辛苦得很,趕緊上山歇一歇,後頭還有的忙。”

說著,他和年輕禁軍齊齊向旁邊讓開一條道,補充了一句:“剛剛內衛司的顧總旗讓人傳了訊息過來,說是夜裡會有內衛上山,還真來了,內衛司的兄弟們就駐紮的半山腰的院子裡,”他抬手一指:“姑娘順著這條山路上去,約莫兩刻的功夫,便能看見了。”

那姑娘清凌凌的道了聲謝,翻身上馬,走進山門後,她摘下個佩囊反手扔過去,笑道:“各位兄弟徹夜值守辛苦了,給各位添個茶錢。”

兩名禁軍齊齊笑了:“姑娘太客氣了。”

看到那姑娘走遠,先前將姑娘錯認為男子的年輕禁軍掂了掂佩囊的分量,笑了起來:“這內衛也不像傳說的那麼嚇人嘛,還挺大方的。”

旁邊的年長禁軍趕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這是沒看到她殺人的樣子,嚇人的很。”

年輕禁軍詫異道:“哥,你看到過她殺人?”

年長禁軍搖頭:“沒見過。”

“那你怎麼知道她殺人的樣子嚇人的很?”

“我猜的。”

“你厲害啊,怎麼猜的?教教我。”

“你沒看到她腰上的那把刀?血腥味兒重的很。”

“她,身上有刀嗎?我怎麼沒瞧見。”

“......”年長禁軍半晌無語,微微皺眉:“你看到她那腰牌上寫的名字了嗎?”

年輕禁軍點頭:“看到了,叫姚杳嘛。”他微微一頓,失笑搖頭:“也是我傻,這麼明顯的姑娘名字都沒認出來。”

年長禁軍皺眉,有一道疑影在腦中飛快的一閃而過,快的他抓不住,輕聲疑惑道:“這人怎麼好像以前不太一樣了。”

“哥,你見過這人?”年輕禁軍詫異問道。

年長禁軍道:“一年前見過一面。”

年輕禁軍笑了:“哥,一年了,這人肯定老了啊。”

年長禁軍“嗯”了一聲,但心裡仍舊疑雲不止,他又細細回憶了片刻,並沒有發現方才那姑娘樣貌和一年前真的有什麼不同之處,可能真的就只是老了些。

他放下疑惑之心,一臉凝重的望向茫茫夜色。

進了玉華山的山門後,有三條山路,正中間那條山路修建的最為寬敞齊整,可以容納永安帝的鑾駕通行,徑直通往山頂的行宮。

這行宮佔據了山頂到山腰的大片地域,修建的格外富麗堂皇,在玉華山上避暑的這數月間,除了永安帝、皇親國戚,各國使臣住在行宮中,永安帝還會將行宮裡的一些院子賜給重臣居住,以示恩寵。

而左右兩條山修建的略微狹窄一些,是通往散落在玉華山各處的別院的。

這些別院大多數都分佈在玉華山的山腰以下,大小不一,風景各異,有些是朝臣們的別院,有些則是皇家別院。

在玉華山上沒有別院,卻又有資格伴駕隨行之人,便可以借住在這些皇家別院中。

而分到的皇家別院的位置好壞,大小和新舊,則是按照借住之人的品級來劃定的。

顧辰看完了飛奴傳書,不由的一陣心驚肉跳,一邊吩咐內衛們將玉華山裡的廚子都暫時看管了起來,一邊親自在院落門口等著。

玉華山裡比京城涼快的多,顧辰在院門站了大半夜,站的腿腳發麻,終於聽到了噠噠噠馬蹄聲,將微涼的夜色攪出了一片漣漪。

一個身形窈窕之人牽著馬,從左側的山路上走出來,越走越近。

顧辰看著這人染了一身夜露,大喜過望的迎上前,極其自然的牽過韁繩,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阿杳,你的傷又重了?”

姚杳愣了一下:“沒有,怎麼了?”

顧辰巡弋著姚杳的臉,嘖嘖舌:“看你那臉白的,都趕上小白臉了。”

姚杳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的神情有點不自然:“白麼?”

顧辰重重點頭,捻熟無比的抬手摸了一下姚杳的臉:“白,白的很。”

姚杳的神情更加不自然了,撇了一下頭,躲開了顧辰的手。

顧辰愣了一下,大奇道:“嘿,稀罕啊,阿杳居然還會不好意思了。”

“我哪不好意思了,我這是有傷在身,在馬上顛簸的狠了。”姚杳神情閃爍,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給我弄點水喝,渴死了。

顧辰將馬拴好,無奈的搖頭笑了笑:“一來就使喚我。”

姚杳腳步不停,徑直往院子裡走,淡淡道:“我身上有傷,還星夜兼程來幫你,幫我弄點水喝,委屈你了?”

聽到這話,顧辰心頭那點怪異之感轉瞬即逝,嗤的一笑:“別逗了,你那點傷,對你來說算傷嗎,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

姚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二人走進屋子,屋子裡已經有內衛聽到動靜,趕忙斟了盞茶,晾涼了遞給姚杳。

姚杳接過杯盞,熱氣在臉上氤氳開來,她慢慢的抿了一口,半晌沒有作聲。

顧辰等了片刻,沒等到姚杳先開口,便斟酌著先開了口:“現在玉華山上的廚子並不多,陛下自己有御廚,后妃和皇子公主們也帶了廚子,其他的勳貴之家,估摸著也都帶了得用的廚子上山,用得著廚子的,不外乎就是禁軍和內衛司,還有宮裡的內侍和宮女。這些廚子倒是已經在山上了,算下來共有二十四人。接到了大人的飛奴傳書後,我就讓人將這二十四人都拘了起來。”

“都拘起來了?”姚杳驚訝的叫了一聲,聲音剛落,她就察覺到自己失言了,趕緊掩飾道:“我是怕拘了這麼多人會引起動盪慌亂。”

顧辰微微皺眉:“這還叫多?”

“這還叫不多?”姚杳噴了一口茶出來,一雙杏眼瞪得又圓又亮,滿臉的氣急敗壞:“這還不多,那多少叫多!”

顧辰躲了躲:“別激動啊,怎麼,你要吃人啊!”

姚杳揚了揚手:“我還要打人呢!”

顧辰看到姚杳這副模樣,心中的疑慮盡消,趕忙按住她的手:“好,好,你厲害,離聖駕到玉華山還有六個時辰,這二十四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你說說,怎麼才能最快將那兩個人給揪出來?”

姚杳神情閃爍,琢磨了片刻問道:“他們現在都在什麼地方?”

顧辰朝後頭努了努嘴:“後頭是專門給北衙禁軍做飯的大廚房,我把他們都弄到那裡了,外頭有內衛看守。”他微微一頓:“收到飛奴傳書之後,我就吩咐內衛仔細查驗了他們手上的老繭,都沒什麼問題。應當都是經年的老廚子了。”他看著姚杳道:“阿杳,你,會不會是判斷錯了?”

姚杳抿了抿嘴,若有所思道:“你知不知道手上的繭子也是可以作假的?”

“......什麼意思?”顧辰茫然道:“手上的老繭還能作假?你做一個給我看看!”

姚杳被顧辰懟的臉色有些難看,梗著脖頸強詞奪理:“反正他們手上的老繭來判斷他們是真廚子還是假廚子這事兒不靠譜,還是得想點兒別的法子來甄別。”

“別的法子。”顧辰哧的一聲,瞥了姚杳一眼:“廚子嘛,最拿得出手的不就是刀工和廚藝,若是個殺手,刀工肯定也差不了,可廚藝就未必了。”

聽到這話,姚杳如同醍醐灌頂,雙眼一亮,重重一拍書案:“對,就讓他們一人做一道菜!”

“一人一道菜,”顧辰瞪著眼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這麼晚了,人都睡下了,做這麼多道菜出來,這也沒人吃啊!”

姚杳抿了抿嘴:“我吃。”

顧辰瞥了姚杳一眼:“一人一道菜,你也不怕撐死?”

“一道菜吃一口,怎麼撐得死?”姚杳嘁了一聲:“有紙筆嗎?

內衛聞言,趕緊拿了紙筆,磨好墨,擺在書案上。

姚杳拿起筆,正要落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把筆給擱下了。

“怎麼了?”顧辰看著姚杳的手,疑惑道:“手怎麼了?”

姚杳展開右手,只見一道血肉模糊的傷痕橫亙在掌心,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顧辰嘶了一聲,趕緊去翻藥箱,找了金瘡藥和棉布出來,一邊抓著姚杳的手包紮傷口,一邊絮絮叨叨的埋怨:“你得是騎了多快的馬,能把手都磨爛了,怎麼不早說,讓我給你包紮啊。”

姚杳心頭一動,剛想將手抽回來,但只動了一下手指,便按耐住了。

顧辰把姚杳的手包的像一隻粽子,還打了個好看的結,輕拍了兩下:“好了,你的手不方便,你來說,我來寫。”

姚杳思忖片刻,一口氣說了個不停,足足說了二十四道菜,連要求都說的格外詳細。

顧辰也緩緩撂了筆,徐徐吹乾了墨跡,像是頭一回認識姚杳一樣,目光深幽的望著她,笑了笑:“認識了你這麼多年,我倒不知道你竟這麼見多識廣,吃過的菜居然都是我沒聽說過的。”

姚杳乾乾笑了兩聲,抿唇不語,看那模樣竟有幾分心虛。

顧辰大奇,目光越發的深邃了,上下打量了姚杳一眼:“誒,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話這麼少,還不罵人了?”

姚杳哼了一聲:“我累了,罵不動了。”

“是沒詞兒了吧。”顧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姚杳嘁道:“你試試!”

顧辰縮了一下脖頸,想到初次見到姚杳時的情景,她在晉昌坊的街上和混子趙三兒吵架。

不,那不是吵架,那是一邊倒的碾壓式的辱罵。

顧辰聽了一會兒,那些不重樣的罵人的話簡直聞所未聞,都不像是個出自姑娘之口,讓人歎為觀止。

從那以後,他見到姚杳,就不由自主的生出畏懼之心。

被一個姑娘指著鼻子罵,罵的抬不起頭,一連罵半個時辰都不重樣,甚至連上至祖宗十八代,下到子孫十八代都被拉出來罵了一遍,這是很容易讓人心神崩潰的一件事情。

更崩潰的是,那姑娘罵起人來不帶一個髒兒,全是文詞兒!

但凡認字兒少點的人,估計連聽都聽不懂!

想到這裡,顧辰驚恐的連連搖頭,不再嘴賤了,把一張略厚不透光的白紙裁成細長條,將方才姚杳口述的二十四道菜一道道抄在紙條上,做成二十四個紙鬮,擱在白瓷缽中,遞給了旁邊的內衛。

姚杳看著顧辰的動作,神情凝重的吩咐道:“讓那二十四個廚子一人抓一個鬮,按照鬮上的要求做一道菜,派幾個人看著他們做菜,就告訴他們,聖人想選幾個廚子出來,能不能被聖人看中,就看這道菜了。”

顧辰轉瞬明白了姚杳的用意,挑眉笑道:“嘴饞就直說,你這叫假傳聖旨,是要掉腦袋的。”

姚杳無所謂的一笑,她乾的掉腦袋的事兒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這一樁了,笑眯眯道:“怕掉腦袋,一會兒你別吃。”

顧辰終於找回了熟悉的感覺,嘁了一聲:“不吃,還陪著你掉腦袋,我豈不是很虧。”

他想了又想,還是不敢將這件事情假手於人,親自將白瓷缽拿到後頭的院子裡,盯著那二十四個廚子抓鬮。

後頭這個院子是給北衙禁軍做飯的公廚,一間大灶房佔了大半個院子,裡頭足有三十多個眼灶,足夠這些人大展拳腳了。

姚杳看著顧辰消失的背影,又喝了一口茶,沉聲問旁邊的內衛:“飛奴在哪?”

內衛愣了一下:“就在旁邊的耳房,姚參軍要傳信?”

姚杳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去看看。”

內衛趕忙在前頭帶路。

西耳房是個雜物間,原本堆了許多木柴,內衛司的人住進來後,就將木柴都搬到了後頭的院子裡,空出來的地方擱了兩個鐵籠子。

每個籠子裡都關著四隻伸長了脖頸,咕咕直叫的雪白飛奴。

這些飛奴都是內衛司裡專門用來傳信的,個個打理的乾淨機靈,血紅的眼珠滴溜溜的亂轉,鋪展開的羽翼強壯有力。

姚杳巡弋了籠子幾眼,轉頭對內衛道:“有紙筆嗎?”

內衛點頭:“有的,姚參軍稍等。”

姚杳道了聲謝。

不多時,耳房的門口傳來腳步聲。

姚杳轉頭,看到顧辰端著紙筆走進來,她的臉色微微一沉,轉瞬神情如常:“喲,顧總旗親自送紙筆來,我受寵若驚啊,怎麼,鬮抓完了?”

顧辰沒有錯過姚杳臉上轉瞬即逝的驚惶,但他沒往深處去想,嗤的一笑:“聽說你要傳書,我這不就趕著來伺候你了麼,你竟還諷刺我,我的這顆心啊。”他裝模作樣的抓著衣襟,做出一臉悲痛欲絕的神情:“涼透了都。”

“涼透了的那是死人。”姚杳嗤的一笑,神情如常的接過紙筆。

看到姚杳要動筆,顧辰趕忙識趣的轉過頭去,沒有看她都寫了點什麼。

不過片刻功夫,姚杳便撂了筆。

聽到身後的動靜,顧辰轉頭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去開籠子:“我給你抓一隻飛的最快的。”

飛奴在籠子裡一陣劇烈的撲騰,發出急促的咕咕聲。

不過片刻功夫,顧辰便抓了一隻雪白的飛奴出來,一雙血紅的眼睛飛快的轉動,咕咕的叫聲也比別的飛奴要響亮一些。

姚杳看了那飛奴一眼,將竹筒綁在了飛奴的腿上,淡聲道:“好了,放了吧。”

顧辰走到耳房門口,雙手向空中一揚。

飛奴撲簌簌的震動雙翅,沖天而去,在暗沉沉的夜空中打了個轉,斂做一道淡白的微光,向著長安城的方向振翅遠去。

顧辰看著飛奴遠去的方向,目光微閃,問道:“你是給大人去了信?”

姚杳“嗯”了一聲:“內衛司的飛奴,不傳信給大人,還能傳信給誰?”

顧辰嘿嘿笑了笑,又道:“後頭忙活的熱火朝天,你不去看看?”

姚杳輕快道:“走,看看去。”

聽到永安帝要選幾個廚子出來,這些原本只是給禁軍和宮人們做飯的廚子,頓時都興奮了起來,紛紛摩拳擦掌,使出渾身解數要一展身手,好博的永安帝的青眼。

若是能成為御廚,那可是會光宗耀祖的。

院子裡充斥著嘩啦啦的洗菜聲,咚咚咚的剁菜聲。

嘈雜之聲一時間響徹半山腰,灶房裡熱火朝天,淡白的炊煙升上半空,騰騰熱氣在院子裡氤氳開來。

何振福進了院子,幾盞燈落下昏黃的光暈,他看到姚杳老神在在的坐著飲茶,他撲哧一笑:“我遠遠的看到後頭的院子在冒煙兒,還以為誰把房子給點了呢,原來是你來了啊。”

姚杳一臉正色:“這話說的,感情我是特意來點房子的,我有這麼陰損麼?”

何振福笑的直打跌:“你出的招,肯定比點房子要陰損的多。”

姚杳乾乾一笑,抿了抿唇沒說話。

見姚杳破天荒的沒有對他反唇相譏,何振福用見了鬼一樣的目光看著她,若非礙著男女授受不親,他就要上手捏一捏她的臉了:“姚參軍,這還是你麼?”

聽到這話,姚杳頓時橫眉立目,嘁了一聲:“我給大傢伙弄了點夜宵,一會兒端上來,有本事你別吃。”

何振福詫異的眨了眨眼,,轉瞬就想明白了姚杳這話的意思,臉都快笑開花了:“就知道你損招多,方才我跟顧總旗還發愁呢,這不你一來就有法子了。”

姚杳有點尷尬,想了片刻,才搖了搖頭:“未必,他們既然有膽子李代桃僵,必然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的,派過來的人只怕也是廚藝高深之人,這個法子未必管用。”

何振福倒是很樂觀,重重一拍大腿,輕鬆笑道:“不妨事,能吃頓好的,也是賺了。”他喝了一口茶道:“你不知道,昨日一口氣趕到玉華山,連飯都沒顧上吃,就開始忙活,本來今夜想睡個好覺的,又接到了大人的飛奴傳書,真是,沒個輕省的時候。”

聽到這話,姚杳的目光閃了閃,低下頭啜了一口茶,掩飾住眼底轉瞬即逝的冷意,才慢慢抬起頭,略有深意的問了一句:“也不知道京裡怎麼樣了。”

何振福漫不經心道:“京裡,京裡能出什麼事,沒事。現在什麼事,都大不過玉華山上的事。”

姚杳沒有再問什麼,隨著何振福的話道:“說的也是。”她打起精神往後看了一眼,只見大片大片白茫茫的熱氣在灶房裡瀰漫開來,如雲海翻滾,飄逸到了院子裡,這樣大的煙氣,也難怪何振福以為院子著了。

她定了定神道:“走吧,去看看那些廚子的夜宵做的怎麼樣了。”

走進大廚房,打眼一看,這二十四人都打扮的像模像樣,連繫在腰間的圍裙上的油漬,都像是在打內衛司這些人的臉,說他們是真廚子。

從他們一板一眼,格外有章法的動作中,的確不太能判斷出誰是真的廚子,誰是假的廚子。

有的人手快,已經將菜下鍋了,而有的人手慢,還在奮力的切菜。

姚杳的一雙杏眸不似從前那般靈動,微微有幾分木然,神情也有些緊張,與何振福一前一後的,慢慢的從眾人身後走過去,時不時的停下來看一眼,聞聞味兒,讚歎一聲。

在姚杳二人進來之前,顧辰已經在灶房裡呆了半晌了,身上染了一身的油煙氣,額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子,一眼不錯的盯著這滿屋子的廚子。

姚杳和何振福二人看起來神情輕鬆,但實際上心神都繃得緊緊的,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沒有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滋啦”一聲,鮮肉下鍋,濺起點點油腥,落在其中一個人的手背上,那人面不改色,恍若不知,動作連停都沒停一下,將鮮肉顛出來,又一絲不落的掉進鍋裡,醇厚的香氣溢了出來。

何振福的目光往那人身邊之人的手上落了落,多看了幾眼,接著往前走。

玉華山上比京城裡涼快的多,可是灶房裡卻格外的悶熱,尋常人在裡頭多站一會,就熱得渾身是汗,更何況這些人要緊靠著灶眼,被熊熊燃燒的火苗炙烤著,汗水早已經將衣裳浸透了。

飯菜的味道,油腥味兒,汗味兒混合著,這灶房裡的氣味,著實不那麼好聞。

姚杳仔細的審視著每個人的神情。

大多數人都眉頭緊鎖,似乎格外緊張。

有幾個人神情輕鬆,似乎胸有成竹。

還有幾個人離著灶眼稍稍有些遠,不知道是嫌棄這味道,還是懼怕飛濺出來的油腥燙手。

姚杳格外多看了這幾個人幾眼,將他們的樣子記下來。

姚杳三人隔著煙火氣,齊齊對視了一眼,又一起嘆著氣走了出去。

何振福:“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

姚杳將那幾個人說了:“那幾個人叫什麼?”

顧辰和何振福翻了翻名冊,在上頭圈了個圈。

顧辰道:“方才我吩咐過了,做好了菜,在盤子上貼上自己的名字,以便甄別。”

現在看來是無事可做了,三個人齊齊回了前院,現在最要緊的地方就是玉華山,最要緊的事就是聖人的安危,何振福剛剛在山上巡弋了一圈,自然先說起了玉華山上的事情。

“這片山太大了,禁軍也沒辦法在所有的地方佈防,只能在行宮的周圍嚴密把守,深山裡難免有漏洞。避暑時,狩獵是常有的事情,若這次聖人要親自狩獵,只怕,”何振福話未完,但未竟之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聽到這話,顧辰抬頭,看了姚杳一眼,可姚杳卻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辰有些稀奇,他和姚杳都不是頭一回上玉華山了,對這裡的情況還算熟悉,也知道何振福說的是實情。

既然知道現在山裡危機重重,而姚杳又素來主意多,怎麼這個時候反倒沒了言語。

顧辰沒往深處想,只凝神道:“只能是聖人狩獵當日,多跟些禁軍了。”

姚杳隱隱覺得情勢危急,狩獵的範圍雖然是事先圈定好的,禁軍也會先行仔細勘查,狩獵當日也會有大量禁軍在山中巡視。但若是禁軍裡出了問題,如此大的一片山脈,隨便找個地方貓著,都能讓人猝不及防之下吃個暗虧。

永安帝是個睚眥必報之人,最擅長的就是遷怒,他若是吃個暗虧,只怕禁軍和內衛司都落不著好。

想到這,姚杳慢騰騰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單靠禁軍隨身保護,難免會有疏漏之處。不能單單指望禁軍。”

何振福道:“那,內衛司也就這麼些人,不指望禁軍,能指望誰?”他望著姚杳:“阿杳有什麼別的法子?”

姚杳頗有自知之明的笑了笑:“法子,我可沒長這麼好用的腦子,別的法子還是讓司使大人去費腦子吧。”

顧辰和何振福撲哧一聲,相視一笑。

就沒見過這麼不求上進的人!

說著話的功夫,有內衛過來回稟,那二十四個廚子已經把夜宵做好了。

顧辰大喜,忙吩咐道:“讓他們一個一個的端菜進來!”

內衛應了聲是,不多時,外頭便是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

顧辰三人聞著菜香,摩拳擦掌,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