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無邊,離開了城市,只有月光照亮這一片土地。

沈夢白收起光牢,安靜下來的霧蛹隨著笛音蠕動向樹林裡。覓兒也往樹林方向邊走去:“能用你的光牢困住霧蛹嗎?”

“困住霧蛹自然沒有問題,只是霧蛹白天會像蒸汽般消散,夜間又會重新聚集,一直困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沈夢白輕嘆。

“沒事。”覓兒開口,短短的兩個字給人一種安定,不知怎麼的沈夢白覺得她肯定有辦法。

霧蛹進入森林,龐大的身軀將好幾棵大樹連根拔起,少年吹著舒緩的笛音一步步後退,腳步沉穩。樹林深處忽然有一道光牢從少年腳底升起,剎那間四面八方都有光柱破土而出困住霧蛹,少年停止吹笛。只是他神情嚴肅,絲毫沒有因為霧蛹被控制住而有所放鬆。

覓兒抬手在空中畫出圖形奇異的符咒,五指併攏輕輕一推,符咒飛行至牢籠正上方散發出一道黃色光芒,將霧蛹和光牢一併罩住。少年好奇,男人的光牢已經足夠困住霧蛹,少女這一道符咒又是什麼意思?

做完這一切天也漸漸亮了,太陽的光芒從東方而來。遠處有村民的聲音,顯然他們已經從昨晚那場莫名其妙的“地震”中回過神來,此時看著一片狼藉的田地又覺得這不是地震而是龍捲風,吵吵嚷嚷各說各的。

此處的異動早已驚動其他靈異警察,很快有人往這邊趕來,看到幾隻巨大的霧蛹正準備動手,沈夢白一聲咳嗽引起來人注意,一看是沈夢白立刻便放鬆下來,“老大,你怎麼在這裡?”為首的男子率先開口。

“這裡交給我,樹林裡有幾名醫務人員把他們送回去治療。”沈夢白也不多解釋立刻下達命令。

“好!”男子點頭帶著來時的幾人按照吩咐鑽出樹林。

隨著幾人遠去,沈夢白來到少年面前,“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少年雖然可以驅使蟲類和霧蛹,但他確實只是個人類。

少年仰頭不說話,給人一種高傲的感覺。

沈夢白看著明明比自己矮一個胸位偏偏又倔強仰頭的少年憂傷地說道:“他們只是普通人類,看不見霧蛹,車子在高速路上極速行駛撞在霧蛹身上當場死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血肉模糊支離破碎,你明明看見了卻沒有辦法阻止,因為你根本無法將霧蛹帶離這片土地。”

少年驚訝的看著沈夢白,他說的分毫不差,他用盡了一切辦法都無法將霧蛹帶離這裡,他可以控制蟲類,可是霧蛹他還是無法做到正真的控制。他真的很失敗,師叔知道又該罵他了,想到這裡他的神情帶上幾分痛苦。

“你是還沒出師的蟲師吧。”覓兒的聲音在林子裡悠悠響起,“你師父是薑茶還是桃夭?”

此言一出少年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瞬間亮如星子,他轉過頭上下打量覓兒,少女長相一般,卻有一種讓人無法小看的氣質,她聲音淡漠中彷彿已經知道答案。

見少年動容覓兒知道自己猜對了,抬起拳頭在少年眼前開啟,她的手指白皙纖長,在一陣淡綠光芒下掌心出現一隻通體碧綠的長笛。少年錯愕,急切上前打量那隻玉笛,直到看見玉笛底部那朵雕刻的荷花,眸子陡然睜大,“水笛由念!”他伸手欲要拿過來看個仔細,覓兒卻搶先握住。

“由念怎麼會在你這裡?”少年急切詢問。

“知道水笛由念,你的師父是桃夭。”覓兒明瞭,這少年看起來十三四歲稚氣未脫,想必是在那之後的事情了,只他的眉眼似乎和那人有幾分相似,難道……

“你把由念還給我!”少年竟然動手要搶,覓兒看他失控將水笛收入玲瓏鐲內。

“要給也不會給你,叫薑茶來取。”覓兒不屑轉身離去。

“站住!”少年聲音竟有些沙啞,伸手想抓住少女,然而指尖僅僅觸碰到她的衣角,良久他才緩聲,“師叔他……來不了了……”

覓兒駐足,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連忙回頭:“到底怎麼回事?”她快步走到少年面前,迫切的想要在他口中知道薑茶的事情。

“我叫連心,是桃夭的徒弟。”少年一字一句顫抖著身體。

“自從九歲那年師父離開後就只有我一人守在初雲山上,每半個月師叔都會來看我,考教我的學習,只是三個月前師叔再也沒來看過我,我心裡不安就去雲霽山尋他,可是……我趕到雲霽山時師叔肉身傷痕累累妖丹已碎……我尋遍整個雲霽山就只找到這一點。”少年連心拿出用靈力護住的黃豆粒大小的妖丹。妖丹是妖長年累月吸收日月精華所形成的,修煉妖丹可以曾強妖力,累計足夠的妖力才可以幻化人形,妖丹一旦破碎人形也就不復存在。

覓兒拿過少年手裡的那一點可憐的妖丹,少年立馬跳起來氣急:“你幹什麼,還給我!”

沈夢白伸手阻止少年想要搶的動作。

覓兒端詳黃豆粒大小的妖丹,得出結論,“他是自爆妖丹。”

“不可能!”連心連忙反駁,“師叔說過等我成為真正的蟲師就會陪我一起下山!他絕對不可能自爆妖丹!”

“那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覓兒凝眉。

沈夢白聽著她話語間的迫切知道這個少女也不盡是冷淡,或許冷淡只是她的一種偽裝?

“我……我……”連心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還不說實話?”沈夢白見連心猶豫冷聲催促。

“是師叔的妖丹帶我來的,到這裡後我才發現雲霽山的霧蛹不知道什麼原因出現在這裡並且在這裡引起了混亂。”少年終於如實道來。

“混亂?哼!”沈夢白態度急轉直下,眸子莫名燃燒起火焰,聲線冰冷如寒芒:“莫名其妙死了那麼多人就只是‘混亂’二字?”那一具具被抬走的支離破碎的屍體讓人心痛難安,他們只是普通人,他們看不見霧蛹的存在,只是專心的開車就能惹來這樣禍事。人類總是這麼渺小,不像妖就算被化成碎片也能慢慢聚集從新活過來。

“我有什麼辦法?我也不想這樣!”少年怒吼,他何嘗不難過,不痛苦?那個嬰兒還那麼小,他的母親那樣緊緊的將他抱在懷裡,可終究還是抵不過那樣慘烈的一撞,希望他們三人來世還做一家人。

“霧蛹本性善良,生來就活在深山中,吸收山中靈氣製造霧氣,如今霧蛹因暴走而出現在城市肯定和你們蟲師脫不了干係!”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清楚!我看就是你故意把霧蛹帶到這裡!”

“你,你!……”連心指著生猛白氣的說不出話。

覓兒不理會他們無用的爭執,走到一邊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光線落在樹林中,霧蛹周身霧氣逐漸消失,隨著太陽的升起霧蛹變得透明,直到整個牢籠中再也看不見任何生物。

覓兒兩指併攏於胸前,口中默唸咒語,半空中的符咒受到感應,將光芒一點點收斂,最後落在覓兒掌心。

本是凌空虛畫的符咒落在掌心也不過一個小小紅印。

連心感覺到身後霧蛹的變化,回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覓兒驚訝的合不攏嘴,“你也是蟲師?你怎麼做到的?”

連心快步跑到覓兒面前,像小孩子看見新奇的玩具般打量她的掌心,直到那紅橫消失他還不敢相信,這個其貌不揚的少女竟然將霧蛹收起來了!

他學習了這麼多年都還無法驅使霧蛹,這個少女竟然能將霧化的霧蛹收入掌心,除了師父和師叔他還不曾見到誰有這樣的能耐。當然,此時的他完全忽略他其實沒見過幾個人的事實。

連心簡直像看到了偶像,師父和師叔都不是人類,他們能做到自然不奇怪,而這個少女她一個人類竟然可以將活物收入掌心,簡直不可思議!

“你也是蟲師對不對,你知道師父桃夭,也知道師叔薑茶,你難道也是師父的徒弟?”連心胡亂猜測,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師父失蹤了,師叔也碎了妖丹,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從沒有下過山的他很害怕,多希望這個少女是師父的徒弟,這樣自己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不知不覺少年竟然紅了眼睛,剛剛還高傲的他瞬間變得弱小無助,他抓住覓兒的手臂,緊緊的好像怕她離開,又好像怕她說出“不是”兩個字。

沈夢白在一邊目瞪口呆,皇杞看起來和這個連心的師父師叔頗有淵源的樣子,她能將霧蛹鎖在符咒中倒也不簡單。

“是。”出乎沈夢白的意料覓兒淡淡應聲,不知怎麼的有一瞬間她在連心眸子裡看到熟悉的情緒。那是在藍時末的回憶裡,小小的藍時末害怕的拉住她的手說“姐姐不要走”,這一刻他在連心的眸子裡也看到同樣的情緒,看著連心清澈到純潔的眸子讓她不忍心打破他那一點點的希冀。

“師姐!”連心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猛撲上來抱著覓兒,抽抽噎噎間淚水不要錢般打溼她的衣服,覓兒沒想到連心會有這樣的舉動,頓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師姐我好害怕,師父和師叔都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從來沒下過山……他們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連心想到下山遇到的第一個人,那個男人說他穿的古里古怪,還罵他是神經病的情景。還有那些四個輪子跑的飛快的東西,昨天他才知道那是人類的代步工具,叫做車。山下太可怕,這幾天他一直躲在這片樹林中不敢出去,一旦有人靠近他就吹笛子召集蟲子恐嚇那些人,還好那些人輕易不敢靠近,只有到了晚上他才敢偷偷出去找霧蛹,霧蛹失控在城市裡破壞力驚人,他必須將霧蛹帶回雲霽山!

沈夢白站在一邊哭笑不得,抬手摸摸鼻子想要緩解這一刻的尷尬。

連心也還是個孩子,失去能夠依賴的師父和師叔,就像失去爸爸媽媽的孩子一般讓人心疼,想到這裡覓兒釋然,放柔身體用手輕輕拍打連心後背,聲音及其溫和,“好了,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

這樣的安慰聲中連心漸漸小了哭聲,可是沈夢白卻驚詫了。天吶!這還是那個淡漠疏離的皇杞覓兒嗎?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了?嘖嘖,真是難得一見,稀有,稀有!

“咳咳!天都亮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回去說嗎?”沈夢白乾咳兩聲打斷連心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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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吧檯前沈夢白遞上一杯紅酒,“睡著了?”他瞟了眼已經關上的房間們。

覓兒靠坐在吧檯邊伸手接過,看著杯中誘惑的紅色液體輕輕搖晃,淡淡的香味撲鼻讓人迷醉,“嗯。”喉間發出微小的聲音,要不是沈夢白耳朵靈敏恐怕這一聲‘嗯’早就消散在空氣裡了。

“喂喂喂,發什麼呆呢?”沈夢白伸手在覓兒眼前使勁晃悠,連心那小子睡著後她就一直這樣心不在焉,“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去那邊的房間休息一下?”先是百音酒店又是霧蛹,來來回回折騰了一晚上,說實話他自己都累了,何況她一個小女生?

“沒事。”覓兒看著俊美的沈夢白,他一雙眸子裡是看不清的情緒,覓兒仰頭,閉眼將紅酒一飲而盡。有一滴彷彿有些調皮,竟順著她的嘴角悄悄滑入的衣領。沈夢白注意到她的脖頸很白,白的像牛奶,很嫩,嫩的像剛剛煮熟的雞蛋,很軟,軟的像天上的雲彩,心想摸起來手感一定很柔很美妙……

“那,那我給你弄點吃的!”沈夢白回過神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一宿沒睡覺眼睛不好使,像皇杞這樣長相普通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她能有什麼好看的?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覓兒將紅酒杯放在吧檯,在屋子裡緩緩踱步,神情忽然帶上幾分憂傷,似乎陷入回憶。

沈夢白拿過一邊的紅酒繼續給覓兒添上,一聽她要講故事順勢坐在歐式風格的高腳凳上,饒有興趣的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