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歲月,曹發留起了鬍子,臉上也多了許多風霜,沒了往年的稚嫩,當初常常看向世人的笑臉也不在了,已經不是小二了。

至於為什麼在此,其實也是聽酒坊的李老二說的,畢竟如今的曹發偶爾也會去打二兩酒喝,自從金三爺的事後,便改不掉這個毛病了。

不等曹發開口,卻聽陳長生道了一句:“搭把手。”

曹發連忙上前,幫著先生拿起了桃木,又提起了酒。

陳長生開了鎖進門。

曹發緊隨其後,隨後便見先生將衣兜裡的桃兒放在了桌上,這才忙完。

曹發將桃木和酒都放在了一旁。

他抖了抖衣袖,隨即面向先生行了大禮。

“曹發,拜見先生!”

正要跪下,卻被陳長生給攔了下來。

陳長生道了一句:“拜什麼拜,陳某不喜歡這套,找張椅子坐吧。”

曹發聽後笑了笑,隨即便也不再客氣,坐了下來。

他知曉先生一直都不喜歡這些禮數,不曾想這些年過去,一直都未曾變過。

坐下後陳長生遞了個桃子給他。

曹發問道:“是桃林阿青姑娘種的桃子?”

“你認得阿青?”陳長生問道。

曹發說道:“去年阿青姑娘在街上擺攤賣桃,見了小的,便賞了一個給我,也是因為是先生的弟子,才有了這口福。”

“你怎麼說話還跟小二似的。”

“回陳先生的話,有兩年沒這樣了,只是見了先生才這樣,先生一直是先生,在先生這兒,曹發也一直都是小二。”

陳長生也沒說不願意,他知道曹發的性子,若是不讓他這樣,估計他會渾身不自在。

那便就這麼順著來就是了。

隨後陳長生便問起了曹發這些年在茶樓待的如何。

當初的時候,陳長生只不過是將他領進了門,後面本事如何,就不知道了。

曹發隨即便說起了這三年來的事情。

說起了當年的大旱,又說起了義軍投降,還有金三爺的事,又說到了他寒冬臘月頭一次上臺。

“得益於先生留下的《聊齋》,那段日子茶樓的生意最為紅火,小的也沒給先生丟人,都說的不差。”

陳長生道:“應該比我講的好些。”

曹發聽後連忙道:“比起陳先生還差得遠呢。”

陳長生笑道:“你都說了兩年多書了,高低難不成還分不出來?當初陳某就是個半吊子,只是借了《聊齋》一書的新鮮罷了。”

曹發搖了搖頭,說道:“若無先生,便無今日之曹發,論起說書,小的就是不如陳先生。”

說誰不行都可以,但卻不能說陳先生,甚至於曹發也不希望陳先生自己也這樣說。

他是真的謙卑,因為他始終記得自己是如何從一個小二成為青山城裡人人皆知的曹先生的。

陳長生擺手道:“你願意這樣想,那陳某就白佔個便宜就是了。”

曹發聽後便笑了起來,說道:“陳先生這次回來還會去酒樓說書嗎?莊掌櫃也希望先生能上臺講講,有些客人也還記得先生呢。”

“這不有你嗎?”

“先生來了,小的也好偷個懶。”

“那我要是不走了呢?”

“那小的就回去做夥計,像當年一樣吃著炊餅偷聽先生說書。”

“你啊你……”

“還請陳先生回茶樓說書。”

曹發拱手低頭,沒了方才嬉笑的模樣,說話也認真了許多。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不了,陳某當年只是討一時之趣罷了,而且如今茶樓也不缺說書先生了。”

“先……”

曹發話才道出一字,便被陳長生打斷了。

陳長生問道:“金三爺呢?他後來回來了嗎?”

曹發心中微嘆,也不再提請先生回去的事。

隨即他說道:“金三爺他人倒是沒回來……”

“聽你這話,好像是回來了又沒回來。”

曹發舒了口氣,說道:“當年的時候我怕金三爺是尋了短見,說來也是怪我當時說了些狠話,不然金三爺也不見得會走。”

“心裡愧疚了許久,後來是在來年開春的時候,有幾位江湖中人來了茶樓,帶回了書信一封,還有幾篇小記,都是金三爺親筆。”

“也是從信中才瞭解到,金三爺離開青山城後便隨著商隊去了沿海。”

金三爺起初時只是想去沿海尋一些機會,聽說那裡做蚌工很是找錢,於是便去了,但這路上卻不太容易,先是在廟裡聽過路的江湖人說了一些山野鬼怪,後來又誤入了妖怪洞府,一路上奇妙無比……

後來他便將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都記錄了下來,身上無數不多的錢財,都買了紙與墨。

快到沿海的時候,金三爺才書信一封,託了幾位順路的江湖人將書信與這一路上的見聞帶到了青山城。

“後來每過半年,便會有一封書信寄回,有時候在開春,有時候在冬末,沒個準確的時日。”

“也是從信中瞭解到,金三爺在沿海挖到了一顆頂好的蚌珠,賺了不少銀子,後來便離開了那裡,說是想到處看看,尋仙訪蹤,將所見都記錄下來。”

“如今曹某講的書,大多也都出自金三爺的文筆。”

“雖然書信不斷,但多年不見,還是不曾見金三爺回來。”

陳長生道:“或許金三爺志在大江南北呢?”

曹發聽後道:“那自然是最好。”

陳長生聽後道:“陳某倒是對金三爺的見聞很是好奇,改日去了茶樓,得好好聽你說說。”

“先生儘管來便是。”

曹發在院子裡待到了深夜,兩人相談甚歡,若不是天色太晚,他還有些捨不得離去。

但遺憾也是有的,大概就是陳先生不願意再回臺上說書了。

曹發可是一直等著先生回來呢。

但先生不願意,他卻也不能強求,能再見到先生,他已經很是知足了。

……

夜色迷離,月光灑落進了院裡,好似披上了一層白淨的衣裳。

陳長生在院裡閒坐了片刻後卻又出了門。

趁著夜色,出了青山城。

隨身只帶了一壺桃兒酒,他打算去祭奠一下老友。

也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人去祭拜他。

過去說上些話,免得他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