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我要拿回本該是我的東西!我一手締造的血刀門,怎麼都不能交給這樣三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歐陽風緊緊的握著拳。

他眼中的憤恨與不甘流露於表面,手臂顫抖著,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陳長生問道:“那報了仇之後呢?再之後呢?遇到更大的麻煩,又該如何?”

歐陽風頓了一下,他下了頭來。

陳長生道:“陳某也能理解你身為江湖人為何會這樣不甘這樣抉擇。”

“只是這樣的事……”

“恕陳某實在愛莫能助。”

陳長生舒了口氣,說道:“至少在陳某這兒沒有這樣的道理。”

歐陽風沉默著,他有些絕望,伸手抓住了頭髮,迫使著自己冷靜下來。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陳長生道:“我什麼要幫你呢?等你東山再起後再造殺孽?那豈不是助紂為虐?”

歐陽風道:“先生要如何才能幫我,在下願做牛做馬,只求先生幫我這一次,無論如何,要報此仇!”

“你就這樣執著?”

陳長生嘆了口氣。

在他看來,就算幫了也不見得能怎麼樣。

江湖本就是一段段因果,他那手上不知沾了有多少血,說著重新開始,真的就能重新開始嗎?

顯然是不能的,有些東西本就是無法磨滅的。

“不得不去。”

歐陽風道:“已是不死不休之勢,他們不會放過我的,終有一日會找上我的。”

陳長生嘆了口氣,說道:“陳某倒是可以幫你這一次。”

歐陽風抬起頭來,眼中露出光亮。

陳長生繼而道:“不過也是有條件的。”

“陳某隻有銅錢一枚,你能不能活下來,那是你的事情,若是活不下來,便與陳某無關了。”

“但若是活下來了,你得答應陳某,不得再行從前之事,且從前殺多少人,往後便要救多少人,作惡多少件,行善便要多少件,一件都不能少。”

歐陽風愣了愣,“那若是,有仇家找上門來了呢?”

“那本就是你應該去化解的仇怨。”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

陳長生開口道:“若是不行,那便請回吧。”

歐陽風坐在院裡,猶豫不決。

直至良久過後,他嘆了口氣,已有了抉擇。

歐陽風起身,從懷中摸出了一本武學功法。

他將那本書放在了石桌上,此外還有一枚扳指。

“諸多事情便由這《九陰功》而起,還望先生收下此書,不讓其落入賊人之手,若是先生覺得麻煩,銷燬即可。”

“……在下今日多有打擾了,先生告辭。”

他邁步走出了院門,沒有回頭。

趴在桌上的狸花愣了愣,待那人走後不解的問道。

“他不想活了?”狸花問道。

陳長生點頭道:“算是吧。”

狸花問道:“為什麼?活著不好嗎?”

陳長生解釋道:“深陷江湖的人是很難回頭的,他寧願站著死,也不願就此罷手。”

狸花目光望去,它搖了搖頭。

“不明白。”

它不太懂為什麼有人寧願死也不願意接受這樣一條生路。

死了會比活著好嗎。

狸花又問道:“江湖是什麼?”

“江湖……”

陳長生思索了片刻,說道:“是亂七八糟卻又有條有理的。”

“啊?”

狸花聽著不禁有些迷糊。

什麼叫做亂七八糟又有條有理,它根本就聽不懂。

陳長生摸了摸它,說道:“不必在意就好。”

“哦。”

狸花道了一句,便也沒再多問了。

陳長生的目光看向桌上擺著的扳指,他不禁搖了搖頭。

若是論起來,那《九陰功》若是落在別人手裡,難道就不會造就殺孽嗎?

但無論怎麼說,都與他陳長生脫不了干係。

這是人間的因果。

當見到歐陽風的那一刻,陳長生便隱約間察覺到有幾縷業力朝著他湧來,這是他應該承受的,他也欣然接納了。

“紅塵修行,總是會有出錯的時候。”

陳長生嘆了口氣,說到底是道行不到家,也沒什麼好開脫的。

………

當天夜裡。

那不正經的勾欄裡再度演上了一出《夜會秦三郎》的戲碼。

臺下的看客之中多出了幾雙冷漠無情的雙眸。

當扮演著武人秦三郎的歐陽風站在臺上的時候,便敏銳的發現了臺下的不同。

他也意識到,自己已經避無可避了。

歐陽風不願意接受陳長生所說的條件。

與其往後如此,不如就此了當。

他不願意往後如出家人一般行善積德,不是因為他覺得行善不好,而是他覺得自己做不到這樣的事,寧願快意恩仇,也不願就此被束縛於此。

他就該是自由的。

要麼此刻身死,要麼往後身死。

既在江湖,既行惡事,又怎會有善終之時。

當那武人上臺的那一刻,臺下幾人紛紛伸手摸向了懷中,藏著的刀劍也正在其中。

按照原定的戲碼,秦三郎本該與那臺上的女子卿卿我我,卻不曾想,今日卻變了。

“哇呀呀!”

秦三郎,大喝一聲,目生怒色。

“吾寧死!走江湖!”

“取我兵刃!斬爾狗輩!”

隨著話音落下,卻見臺上的秦三郎一把從那桌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長刀出來。

臺下看客有些不解,眼露茫然。

卻忽聽一道聲音響起。

“動手!”

臺下十餘人忽的暴起,從袖中懷中桌子之下抽出刀劍。

“殺!”

勾欄裡頓時之間亂了起來。

尖銳的叫聲響起,場中的看客心中驚駭爭先恐後的逃離此地,臺上唱戲的女子已然被嚇的雙腿癱軟不敢動彈。

勾欄裡亂做一團,零星之間能聽到刀劍碰撞的響聲。

“呼……”

幾盞蠟燭被砍滅落在那幕布之上,頓時之間燃起了大火。

人們爭先恐後的逃離此地。

戲臺之上的秦三郎被十餘人圍在其中,他臉上的油彩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尤為亮眼,凸顯武人兇猛。

在那刀光劍影之間,秦三郎的身上不知被傷了多少道口子,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他的目光開始晃盪,步伐也虛浮了起來。

在這樣一個不正經的勾欄戲臺之中。

秦三郎真正演了一回武人,也以此來了結自己此生所見所遇的江湖。

“呵……”

在那將死之際,他不曾留下任何話語。

只是一句輕笑,以此道明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