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哭笑不得,說道:“季大人你這一路當真是坎坷無比。”

季興生道:“後面的事就更玄乎了。”

“我開始只是在戶部度支郎中下任主事,從八品官員,算是戶部中品階低的官職了。”

“當然我也沒有嫌棄,盡心辦事。”

“誰料不過一年,文相倒臺,其餘黨也受影響,當時就屬戶部的幾位官員跟文相走的最近,陛下想殺雞儆猴,於是戶部就遭了難,戶,度,金,倉四位郎中倒了三位,我因為底子乾淨,所以便沒有受牽連,還因此升官,從從八品主事直升度支郎中,從五品!”

“再之後……”

季興生張了張口,“戶部鬧了好一陣,慢慢安寧了下來,我以為我在這個歲數頂了天也只是個郎中了。”

“後來巧事來了。”

“那日陛下查賬,發現一些地方出現紕漏,我這個度支郎中便被傳喚進了朝堂。”

“而當我見到當今陛下的時候,一眼便認了出來!”

“是太子!!”

季興生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就算今天說起,我仍舊也覺得驚愕不已,季某如何也想不到,如今坐在那個位置上的,竟會是曾經景時的太子!”

陳長生問道:“的確夠驚訝的。”

“怎麼能不驚訝!”

季興生道:“這跟死了的人忽然活過來了有什麼區別。”

陳長生道:“這話可不興說。”

季興生擺手道:“也只是私下說說而已。”

“不過還是驚訝啊……”

季興生舒了口氣,說道:“後來稟告完事情過後我便離開了大殿,回去的時候我甚至想了好多天,茶飯不思。”

陳長生問道:“為何茶飯不思?季大人難道不應該期盼陛下將你給認出來,然後讓你升官嗎?”

季興生左右看了看,小聲道:“陳先生,我可是前朝官員啊!前朝的官到本朝殿試,考過了還做了官,這讓陛下怎麼想!”

“保不齊我小命都沒了!”

陳長生實在是有些忍不了,不禁大笑了起來。

“哈哈,季大人你啊……”

“陳先生小點聲,小點聲……”

陳長生收斂了笑意,這實在是讓他覺得太有趣了。

“失禮,失禮。”陳長生輕咳了一聲,繼而問道:“也難怪季大人會害怕,不過說起來,當時季大人就沒想過復景嗎?”

“自然是有想過。”

季興生道:“景人遭受虐待屠戮,這種不公,我又怎能咽得下這口氣,於是我在山野中時時常也關注一些國事,又打探過不少訊息。”

“但最終卻發現。復景的可能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可能!”

季興生的眼光很是毒辣。

復景沒有可能,這的確不假。

若非那時竹蘭先生留在青山城的那幅畫,說不定義軍早已淪陷了,根本就沒有抗衡之力。

再厲害的謀士來了,也是束手無策的。

季興生道:“實不相瞞,我那時也是因為看到復景無望這才去的春闈,季某以為景人的變革絕對不是在於武力上的,如今此道不通,便只有另尋他路,我便想著再入官場,暫且為景人謀出一條路來,若來日景人有了機會,我也可以裡應外合。”

“若非如此,誰又會願意認賊作父呢?”

“原來如此……”

“正是。”

陳長生聽後點了點頭,也沒有懷疑什麼,而是繼續問道:“那後來陛下也沒認出季大人來,是嗎?”

季興生道:“自然是認出來了,對於陛下而言,查一個人尤為容易。”

“那陛下是如何處置你的?”

“其實跟陳先生說的一般,陛下不僅沒有處置我,還升了我的官,讓我做了戶部侍郎。”

“這又是為何?”

季興生道:“其實季某也不明白,直到這些年看到一些事情,才猜到些許。”

“什麼事情?”

“朝堂上的景人越來越多了。”

季興生道:“或許從陛下在那殿試名冊上看到我的名字起,陛下便將我給認出來了,但到底是不是這樣,誰又說的清楚呢。”

這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

當燕如初登基開始,他便著手在做一些事情。

他始終都沒有忘記,他是大景的太子,身上流淌著燕室血脈,在這數年之間,朝堂上經歷了不知多少事情,每一件背後都有影子,在潛移默化之間,襄太祖留下的舊官員逐一被替換,慢慢的,朝堂上景人話語越來越多……

其最終目的,便是想有朝一日。

換了那個襄字!!

“溫水煮青蛙,好手段……”陳長生道了一句。

季興生道:“陳先生這話,季某倒是還未聽的明白。”

陳長生道:“陳某以為季大人沒有不敢說的話。”

畢竟死人活過來這樣的話都說了。

季興生道:“能有什麼辦法,季某也只能裝傻充愣。”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是該如此。”

有些話不能說,但私下卻能說一說,但有些話不能說,那就一定不能說!

二人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聊下去。

旋即陳長生問道:“那季大人如今成為戶部尚書也是因為陛下嗎?”

季興生卻是看向陳長生,搖頭道:“在成為尚書之前,或許季某的升遷是因為運氣好的緣故,但成為尚書,卻不是如此。”

他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

“家國重歸,景人也逐漸興起,我便也感覺身上的擔子輕了不少,再加上年歲已高,我便也無心再去爭那個尚書的位置了。”

“本以為能這樣安定的過完餘生。”

“但後來,我卻親眼目的了曾經的尚書是如何被金銀迷失了雙眼,又是如何貪腐,如何將黑的說成白,如何將百姓的錢收入囊中。”

“我無心參與,但那位尚書卻想要我命,要麼同流合汙,要麼白日暴斃。”

季興生回過頭來,平靜的道了一句:“無奈之下,季某便只有讓他挪一挪位置。”

這簡單的一句話,其中卻不知道夾雜了 多少官場陰暗。

季興生當真是個老實人嗎?

他對這官場,再瞭解不過了。

其中手段,大抵是見不得光的。

陳長生也沒有細問,沉吟許久。

微風吹拂過他的面龐,又那麼些許清涼。

陳長生卻忽的開口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

“陳某有個疑惑。”

“陳先生請問。”

“季大人當初燒了那山野間的屋子,當真是一時衝動嗎?”

季興生愣了一下,卻只是笑了笑並未作答。

真的假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這跟燒了屋子到底是什麼干係呢?

自然是有干係的。

因為只有將所有東西抹乾淨了,他才能忽然變成一個襄人!

可這依然也不能證明什麼。

話總也有假,外人誰又看的清楚呢。

陳長生也只是有些好奇罷了。